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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汹涌(2 / 2)

那人惊叫一声,苏芩就感到自己被抬了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能听到周围的动静,就是睁不开眼睛。

很快她被送到了医院,推进了手术房,麻醉师给她注射了麻药,疼痛的感觉已不再那么明显。真正躺在手术床上,苏芩才感觉到凄凉,别人生产,孩子的爸爸一定伴随左右,而自己生产,孩子的爸爸却生死不明,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刀割上皮肤发出的声音,令人听起来无比的寒颤,苏芩无法感知她的肚子上开了多大的口子,也无法感知她的孩子还在没在她的肚子里面。

“哇哇!”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过后,手术一声呼出一口气道:“总算是哭出来了。”

接着,苏芩又被推了到了另外一间房间,得知孩子已经安全出世,她松了一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伤口痛得紧,早就听张嫂说过,剖腹产虽然当时不痛,但过后更痛,还不如顺产,苏芩算是彻底地体会到了。

孩子就躺在她的身边,她费力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小家伙正大睁着眼睛,无辜且好奇地盯着这个世界。

也许婴儿刚生下来的时候长得都差不多,苏芩倒没觉得宝宝特别像谁,艾伦和何锐自从把自己送到医院以后就没再看到过了,只留了一个美国保姆照顾她,可惜苏芩上大学的时候虽然英文学得不错,但工作以后由于没有用到,就荒废了下来,和那保姆的交谈,自然磕磕绊绊起来。

苏芩在医院躺了两天,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没有那么痛了,却有些发痒。海鲸帮的人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个也没再见到,难道他们已经放弃自己了?

或者,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这应该是逃跑的好时机,可惜苏芩刚做了手术,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又过了两天,苏芩能勉强下地了,那个保姆许是偷懒,经常见不到人影,苏芩口渴得厉害,叫了半天也叫不来人,只好自己撑着下床倒水喝,刚一落地,脚上突然无力,身子一个扑腾,眼看就要摔得四仰八叉,突然一个人影奔过来,一把扶住她,才让她幸免于难。

“小心点。”

这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难道自己幻听了?

苏芩疑惑地抬起头,却见杨科正笑米米地盯着自己。

“杨科?你?你怎么?”苏芩惊奇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这里见到杨科,那么证明自己已经安全了。

“海鲸帮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我来带你回国。”

“他呢?”

“远受了重伤,已经先送回国内疗伤了。”

这是苏芩人生中最恐怖的一次经历,以至于她回到A市多日,也不敢再去想当时的画面,不敢再去想莫靖远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

莫靖远现在还在昏迷,一次也没有醒来过,医生说,他的脑部受到过重击,肋骨断了四根,两条手臂脱臼,大腿上中了两枪,脚趾上的指甲也被扯掉了两片,甚至,他的肛.门,也有被撕裂过的现象。

苏芩不敢去想他在海鲸帮的牢房里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杨科虽然不说,但也看得出对她有一些怨念。她十分的后悔,后悔得想杀了自己赔罪,有时候人的一个自以为对的选择,恰恰会影响和伤害到身边最想珍惜的人。莫靖远是,苏芩也是,她们不是不够相爱,只是少了一点信任和默契。所以存在主义哲学里面才会说:“他人即地狱。”

苏芩没有好好的坐月子,每天都守在莫靖远的床前,为他量体温,擦身子,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慢慢痊愈,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醒不过来,一躺,就躺了一个多月。

“张嫂,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醒不过来了?”苏芩替莫靖远擦完身体,拧着毛巾,失望地问张嫂道。

宝宝已经出生了一个多月了,但现在还没有名字,她在等着他醒来,一起为宝宝起名字,可是,他每天的每天,都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她真的好害怕。

“吉人自有天相,先生会没事的。”张嫂叹口气,宽慰道。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先生会不会就这样躺一辈子,那也太可怜了。

苏芩仿若没听到张嫂的话,继续说道:“就算他一辈子醒不过来,我也会在他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杨科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莫靖远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没敢告诉外界,只对外说莫靖远要去国外办点事,公司大小事务交给杨科打理。这段时间也把杨科累惨了,公司医院两头跑,莫氏才刚刚吞并江林,事情多得不敢想象,而苏芩,也在这里面占了重要的角色。

一般的事情杨科可以做主,但关系到重大决策,杨科却没权利拿主意,这规矩是莫氏刚建立的时候杨科自己要求的,没想到今日倒成了绊脚石。而每当这个时候,苏芩就要模仿莫靖远的字迹在文件上签字。

苏芩签完字,杨科接过文件,深深地看了莫靖远一眼,也是叹气:“他要是再不醒过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了。”

“对不起。”苏芩低下头,声音里面没有一点的底气,她知道,这件事情都是自己的任性所致。

“算了。”杨科摆摆手,“我先回公司了,你也不要太内疚。”

晚上,张嫂也回去休息去了,苏芩坐在床边,嘴里一如既往地对着床上毫无反应的莫靖远讲诉着今天的杂事:“小宝宝性格像你,从出生到现在,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很,张嫂越来越老了,她的白发越来越多,皱纹也越来越深。杨科为你撑着公司,可是如果你再不醒来,他也撑不住了。”

“你快醒来吧,只要你醒过来,不管你是要打我骂我,或是和我离婚,只要你好好的,我都没有怨言……”

说着说着,苏芩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她真的,等得害怕了。

一滴眼泪滴到莫靖远的手背上,苏芩没有发现,他的手指突然弯了弯,瞬间又恢复原样。

夜里,苏芩趴在病床边上,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她翻了个身,却忘了自己是趴在病床上睡觉的,一动,就差点摔下去,这一动静,瞌睡也被吓醒了大半。

苏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习惯性地看了莫靖远一眼,却发现,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

而且,正直直地带点困惑地盯着自己!

苏芩顿时心跳加速,欣喜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蠕动着嘴唇,还未出声,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你终于醒了,呜呜……”苏芩扑倒在莫靖远的怀里,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失声痛哭起来。

“你是谁?”一样清冷的声音,只是带了些沙哑和虚弱,苏芩渴望了很久的声音,却听得她心里咻地一痛。

“你,你不知道我是谁?”苏芩止住了哭声,颤抖着问道。

莫靖远平静地摇摇头,眼里没有任何的伪装:“你是谁?我又是谁?”

苏芩这下真的懵了,她急切地拉着莫靖远的胳膊,“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莫靖远不露痕迹地抽出被苏芩抱在怀里的胳膊,淡淡地答非所问:“这里是医院?”

“医生!医生!”苏芩失控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门口,打开门就开始大喊,她不相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莫靖远不记得她了?

值班医生很快赶过来,给莫靖远做了检查过后,得出他已经失忆的结论,苏芩已经被打击得毫无血色。

或许,忘记她,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杨科张嫂等人接到电话,连夜赶来,都对莫靖远的失忆感到不可置信。他那么强,那么多艰难困苦都熬过来了,怎么这次,没有继续熬下去?

莫靖远说来也奇怪,也许是脑海里残存的潜意识作怪,他第一天就有意识地亲近杨科,疏远苏芩,看着苏芩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带着某种伤痛,这让苏芩非常的难受。

“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书房里,张嫂恭敬地站在门口。

莫靖远微微颔首,道:“没什么,我是想问问你,我失忆之前发生的事。”

莫靖远虽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生活背景,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他敏锐的感知能力和聪慧的大脑并没有消失,所以,出院回家的第一天,他就把张嫂叫到了房里。

那个叫苏芩的女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而杨科总是欲言又止,他从这两人身上不可能得到完整的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仆人张嫂,她不敢欺骗自己的雇主的。

“先生,这说来话长啊。”

莫靖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张嫂说:“那就坐下来,慢慢讲给我听。”

“是。”张嫂在椅子上坐下,慢慢讲到:“您是莫氏集团的总裁,这您应该也知道了,杨先生是您多年的挚友,你们从十来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这您也应该知道了。至于夫人,她是您的妻子……”

“停。”莫靖远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我不是要你讲这些,这些我都知道,我想要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失忆的。”

“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夫人被坏人掳走,先生您带了人去救她,回来后就重伤昏迷,后来就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张嫂低着头,说得很小声,语气里有些踌躇,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一般。

莫靖远放开思绪仔细去回想,却是一片空白,什么印象也没有,他失望地垂下眼皮,接着问道:“你家夫人为什么会被掳走?是我的仇人吗?”

张嫂懦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张嫂一再声明,她只是一个佣人,主人的事她知道得很少,可是莫靖远就是能感受得出,张嫂在说谎,她明明知道所有的事,可是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呢?

“张嫂,我希望你明白,既然你叫我先生,那么我才是你的主人,你不应该骗我。”莫靖远冷了脸色,严厉地对张嫂喝道。

张嫂吓得一哆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先生,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去追究,夫人刚生下小少爷您就出事了,她月子都没坐,每天守在您的病床边照顾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活在世上,难道不应该珍惜当下吗?”

莫靖远猛然一顿,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那个趴在自己床边的小脑袋的时候,心里暖暖的好像要膨胀,可当她抬起头来,自己看到她的脸的时候,竟然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既想接近又怕接近的感觉,所以他刻意地疏远她,从不过问她的情况,就算后来杨科告诉他,她是他的妻,他也躲着她。

他讨厌这种情绪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那么,自己失忆以前,应该是爱那个女人的吧?

莫靖远突然很想看看那个孩子,“张嫂,将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张嫂转身出门,莫靖远松开捏紧的拳头,才发现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戳出了几个印子,他没想到,光听说自己有孩子了,会激动到这么一个地步。

过了几分钟,张嫂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重新进了书房,莫靖远忙迎过去,学着张嫂的样子把孩子接过来,却生怕抱坏了死的,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嫂包着掖了掖宝宝的小被子,答道:“还没有起名字,夫人说,要等您醒过来后,由您亲自起名,可是这几天您都躲着她,她也就不敢说。”

不知为何,莫靖远心里咻然一痛,抱着宝宝的动作更加轻柔起来,“我的儿子,必定是人中龙凤,此生定不平凡,那就叫莫不凡吧。”

张嫂欣喜地笑了,“好好,就叫不凡。”

不凡宝贝从午睡中被吵醒,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到莫靖远时,竟然咯咯地笑了。莫靖远心里一阵柔软,当即对张嫂说:“张嫂,再去多请几个佣人来,务必把我的儿子养得健健康康的。”

末了又问:“苏芩呢?”这几天,他已经知道了苏芩的名字。

张嫂道:“夫人听说城南的西圣寺非常的灵验,一大早就去庙里上香去了,求菩萨保佑先生早日康复,保佑小少爷茁壮成长。”

莫靖远将孩子还给张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莫靖远心里很矛盾,他也不知道这种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

明明心里对苏芩有一种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感觉,却又忍不住打探她的消息,明明听到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还去庙里为自己求签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却又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是失忆了,但也并不是变傻了,这种心情,绝对不是正常夫妻间该有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他和苏芩之间还发生了一些别人不知道,或者别人知道,但不告诉他的事情?

莫靖远摇摇头,习惯性地抚着眉心,总觉得脑海里像被人隔了一层白色的幕布一样,看上去一片空白,实则遮掩着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