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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商贩与民族(1 / 2)


“红薯多少钱一斤?”

一位身穿灰色号褂子、高筒子老牛皮靴的中年壮汉, 来到一位皮肤黝黑秃头老汉摊位前, 蹲下来挑挑捡捡问道。

“八毛钱。”

秃头老汉说话结结巴巴, 报价十分心虚, 国营供销社的正轨价格是, 一斤红薯两毛七分, 他贵不止一倍。

那大汉眼睛瞪得如铜铃,煞是恐怖, 他高声喊道:“老头子,你这是在抢人啊!干脆点,一口价,一毛钱,一斤粮票,不然我走人,又不是只有你这一家。”

“不行,五毛钱。”

秃头老汉的脖子往后一缩, 倔强否决道,见壮汉要离开, 心里一着急, 犹犹豫豫报出一个新低价位。

……

不到十分钟争执, 中年壮汉如愿以‘一块钱加两斤粮票,买三斤红薯’的俱便宜价格, 买下秃头老汉的所有粮食。

他哼着愉快小曲儿离开市集, 转身去牛车上把粮食放好。

秃头老汉把钱票小心翼翼揣怀里, 咧嘴一笑, 高高兴兴背着背篓回家去,未来可能被精打细算老伴骂成狗。

“傻乎乎的。”

瞅到这一幕的甜妹儿,无奈摇摇头,吃亏还傻乐的经典一幕。

中年壮汉一看就是老道的二手贩子。

表面上来看,老汉家红薯比供销社卖得每斤多几分钱。但实际上,粮票比钱更难得到,更重要。这老汉还不如买给供销社来得实惠,实属吃大亏。

中年壮汉转手,就能在小县城黑市里卖出至少八、九毛钱一斤,不加粮票的话。这就是黑贩子们贪图的暴利。

市集里有部分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村民们,非专业地摊户,并不了解今年‘粮食再多也供不应求’的现实情况。

在集市一开端,这种人往往以便宜价格甚至吃亏价格,败在精明商贩中,高高兴兴或哭哭啼啼背着空背篓回家。

一开始见到,林君英还想阻止,李连长反倒是先阻止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他们并未诈骗,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谁也不容易。”

林君英皱眉不解。

甜妹儿笑眼弯弯道:“林姐姐知道乡村货郎吗?”

五六十年代,农村多有一种商贩——卖货郎,碧山村地处深山老林,只有逢年过节会有,平日里很难见到。

不论春夏秋冬,他们都会跳着扁担,摇着旧且笨的拨浪鼓,声音响亮且干脆,引得村民们全都出来。

扁担两边的旧木箱子打开,箱口上往往有一个木盘或木案,上面摆着针、线、顶针、梳子、肥皂等日常用品,也有糖稀红头绳笨子笔等山娃娃玩具或文学用具。

货郎做生意都很随意,粮食鸡蛋钱票、使用完的牙膏皮,破铁兰铜等,样样都可结账,也不知道他会把破烂卖到哪里去。

走村串户的货郎也带来老百姓对山外世界的了解,市集不是天天都有,商贩们手段有高有低,平日一样过活。

甜妹儿曾经见过,过年期间,积雪深厚,穿着破旧棉衣老货郎一步一陷,挑着扁担赚几毛钱的场景。

辛酸苦泪不用多说,还会受到部分热血进步青年,当着他的面,讲一些什么‘小资主义’之类的嘲讽。

部分好身份农民工人一边卖东西,一边鄙视嘲笑商贩们,他们大多数都是被打成的不好分子家庭,找方法混口饭吃而已。

村里有人也羡慕贩子们‘吃香喝辣’。

但实际有人当上过卖货郎,一年四季都在赶路颠簸,甚至终年踏不进家门几脚,心中悲伤苦闷又有谁人知。

别说农民苦,备受歧视的商贩们,生活同样不好受。

至于骗钱骗喝抢劫,‘评定不良分子’商贩们绝对不敢,只能凭借多年小技巧,来获得利益。但这种利益是有巨大风险的。

比如在黑市集里,抓到农民工人等,通常只会没收罚款警告处分。但商户地主等,一定是会被关笼子的,基本无例外,除非他真的有过硬后台。

若是林君英刚才去阻止,仅仅凭着她一身绿工装,那个中年壮汉被安一个罪名,被管理员抓进牢笼里都有可能。

林君英跟曾经的叶诚一样,有些不知现实生活幸苦,太过理想化。

老一辈村民们都懂。

他们度过拆庙拆地主墙、胡乱安罪名、富人们惊慌失措的建国初动荡年代。

哪怕是在现如今,某些生产队,曾经被认定的不良家庭做累死累活的事情,也只得到最少工分,甚至每年分得口粮最少,他们只祈求能平平安安过下去,有地耕种、有粮食吃。

这年头,做被歧视的职业商贩,有的确实背后有一些势力、图谋巨利,但村镇更多是各种逼不得已。

“他并没有卖虚假产品,也没有提供□□假票,正常讨价还价而已。市集上也不是谁都会吃亏上当的,怕吃亏的话,以后可以直接卖给国营供销社。”

别以为供销社称粮食重量就会特别准确,遇到不对眼的售货员,偶尔还会故意扣除几两粮食皮壳价格,吃亏也没法子讲。

林君英若有所思点点头。

山绅沉默不语,一对漂亮笑眼里却透露着淡淡忧伤。

山家本来属于‘富农旧官僚’阶级。

若不是在人情乡情浓郁的碧山村,而且花费巨大代价以及一些旧人情,还遇到村里好领导,早就跟文景深曾经处境一样。

他有听妈妈讲,在五十年代初,曾经未分土地的山爷爷,深更半夜里去挑货卖,卖得都是家里藏的东西,专门换成口粮,喂全家人肚子,但小脚的山奶奶依旧去世。

至于打猎?

山林都属于全国人民的分配,他们家那时野菜都不敢明着挖,还要靠村里老人们的私底下救济,光明正大会一起被批的。

比如,镇上有人捡到一个瓷器还给地主家,他整个家庭也称为不良分子。群众们被迫畏惧不良家庭为老鼠。

山爷爷放下面子,用曾经一直享福的细皮嫩肉少爷,担负全家人的两年生活,至今还留有怕雨怕冷怕热的毛病。

后来总算幸运得到一个‘中农阶级’家庭,可以得到土地,有进山林的权利。

然而,直到现在,山家人依旧看病都不敢白日里直接去白家,生怕给有的人留下‘精贵公子哥’的不良印象。

山文龙平日里干活下地特别勤快。村里每次来陌生外客,山家人内心都会慌张,差点没把祖宅家院给直接推平。生活艰难的时候,他们哪怕饿肚子,也不敢轻易去借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