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浩然和王奕轩是傍晚来找赵扬的，说的也是鲁东省公署即将成立，马良出任省长的事情。

“他们这些人极其不受待见，公署的人上午送出去不少请帖，有一大半没得到准确回应。估计马良也是看出来了，您不点头，他这个省长坐不安生，这才专门来您这儿一趟。不过师父……”

赵浩然有些小小的抱怨：“您怎么还对他表示祝贺了呢？”

这还是在大观剧院的二楼雅座，赵扬微微一笑，问道：“他说我祝贺他，你信么？”

“我……”

赵浩然咧嘴笑了：“我当然是不信的。”

“不过很多人还是都信了。”

王奕轩有些遗憾的说道：“听说下午您祝贺他出任省长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就有不少人明确表示了，要去参加他的那个公署成立大会。”

“马良不是蠢货，他来我这里之前，肯定是早就预料到我不会去的，但是我去与不去，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他只是需要别人知道他来找过我，只要我没把他当众轰出去，他就可以有话说。”

赵扬有些无奈的说道：“他要当省长就当吧，我不是说我没意见，但是至少我就算不点头，日本人一样扶持别人上台。这是没有意义的争执。”

“是啊，这事咱们拦是拦不住的，但可以不理他。”王奕轩想到一个事情，咧嘴笑了笑，说道：“马良下午又去亲自找过我，说我是吉南市金融业行当之中的青年一代，开了民营银行的先河，想让我出任鲁东省银行业商会的会长，我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接受。

”

“那哪行？”

赵浩然瞪眼道：“奕轩，你不能当这个会长！你要当了这个会长，那不成……那不成那啥了吗？”

王奕轩的爸爸王均川早在1928年就有投靠日本人的历史，被骂做汉奸，“汉奸”这个字眼，在王家那是深恶痛绝的，尤其和王均川半决裂状态的王奕轩，对这个词尤其敏感。

赵浩然差点没把这词明着说出来，但是尽管没说，意思谁都明白。

“不是坏事。”

赵扬却是眼神微亮，说道：“我觉得奕轩可以答应。”

赵浩然不懂：“师父，这可不像是您的风格……”

“我什么风格？大事小事全都唱反调，就是我的风格了？”赵扬微笑着说道：“是，这是我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所以你们看着我和日本人貌似分庭抗礼，没事谁也不招惹谁，但是日本人想干什么、即将干什么我却是不知道的。防范日本人捣鬼，唯一有效的方法就

是什么事都能提前知道一点点。”

“我也是这个意思。”

王奕轩也笑了，说道：“我想过了，日本人的野心挡不住，要想防住，就得深入他内部，及时了解一些信息。出任这个会长的好处就在于，至少明面上能够维持一个比较开阔的信息平台。”

“话是这么说，但是……”

赵浩然还是有疑虑：“这个会长一旦当上了，什么事都得听日本人打招呼，到时候可就是一辈子骂名了。”

“有我，还有你，今天有这番话，奕轩这个骂名最多也只是暂时的。”

赵扬远远看着下面的舞台，微笑着说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剧院夜间的生意已经开始，门口进进出出的全都是来看戏的顾客，赵扬和王奕轩、赵浩然到了门口，跟几个相熟的老板打过招呼，赵扬忽然扭头对王奕轩说道：“以后我家你别来了。”

王奕轩心领神会，十分着急的大声说道：“师父，你不能这样！我……”

“我也不再是你师父！”

赵扬耷拉着脸，无视掉周边被王奕轩的声音吸引过来的目光，说道：“既然你要当什么会长，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

赵浩然反应不如王奕轩快，这会儿也有点摸准道道了，在一边劝道：“师父，奕轩也是一时糊涂，你……”

“我什么糊涂，真糊涂的是你们！”

王奕轩说道：“皇军已经实实在在的占领了吉南市，鲁东省公署也都要成立了，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你们到现在怎么还不能认清事实呢？”

“滚蛋——”

赵扬抬抬手，指指前路，说道：“今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

王奕轩跺跺脚，很着急的说道：“师父，你迟早有一天能明白的！”

他转身走了，赵浩然叫了两声没叫住，就赶紧告辞，说是要去劝劝王奕轩。

“赵大当家的？”

一个来看戏的老板很是好奇的凑到赵扬身边，小意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王行长一直都是您的弟子，您大人大量，有些事还是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

“有些事可以原谅，有些事不能原谅。”赵扬指指王奕轩远去的背影，带着一丝丝的愤怒说道：“你知道吧？鲁东省公署就要成立了，马良找他，让他当什么银行业商会的会长，他居然跟我说他想当。这个银行业商会，还不是日本人说了算，他要

当这样的会长，那他这个弟子我还能认吗？做梦！”

“这个……”

这位老板也有点为难了，说道：“王行长应该不会吧？”

谁都知道王奕轩一直跟着赵扬的步子，乍一听到这样的事情，这位老板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赵扬的愤怒和师徒的决裂就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这有什么不会的？他家就有这种前科！他要当那就当，大不了我不认这个徒弟！”

赵扬恨恨说给别人听：“随便他吧，反正这种人我是不待见的！”

脸上的愤怒溢于言表，他的心里却是潜藏着愧疚，多年来和王奕轩他们几个情深义重，说是师徒，实则情同兄弟，现如今当众折辱王奕轩的名声，他心中哪能安定？

这出演给别人看的戏着实让赵扬的心情十分不爽，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就听到街上一阵骚动，有一群人穿过大观园中的街道，风风火火的朝着这边赶过来。前头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扯着嗓子大声叫嚷道：“赵扬！孟毅！你们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