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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8.两界共主(102)(2 / 2)


“哈。”衣飞石苦涩地笑了一声,“老叔,你不说话。你也不信我的判断。”

我信你。谢茂在夹墙内默默地说。

好半晌,徐屈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就如你所说,皇帝要拿衣家开刀,你不劝大将军早做防备,牵扯信王作何?”他言辞间充满了对谢茂的轻蔑鄙薄,“他娘是个厉害角色,他娘舅也是个厉害角色,奈何他扶持不起,否则,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是这一位。”

说到这里,徐屈就骂了一声,“咱们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林家和衣家没有利益往来,但林丞相对衣尚予很有几分信任倚重。若是谢茂登基,小林氏与林丞相把持朝政,衣家确实不会像今天这么进退维谷,更不会闹出让衣尚予在青梅山遥控战局的傻逼事来。

所以,我这是被鄙视了?谢茂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阿爹那里,我劝过了,也请襄州大兄写信劝了。阿爹只是不听。”

谢茂心中默默地说,他哪里是不听?他是没办法,也不敢拿两线战局做赌。但凡衣尚予有一丝私心,前世他也不会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你阿爹忠君爱民,战功赫赫,是百世不出的英雄好汉。

徐屈也不吭声了。衣尚予拿定了主意,谁能劝得服?

“老叔先设法给阿爹透个风去,就说信王哄我在行宫玩耍,心思不纯。”

“这些日子我会尽量让信王更喜欢我。”

谢茂心中早有揣测,对此不甚意外。他比较感兴趣的是,墙外这个小朋友会用什么“手段”,让自己更喜欢他?

“小石头,你要做什么?”徐屈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衣飞石陷入了短暂地沉默,半天才慢腾腾地说:“我要看一步走一步。总之,目前这样粉饰太平的局面,必须被打破。我要让阿爹和谢家的矛盾掀到台面上来。”

“你要做什么?”徐屈固执地问。

还能做什么?互相伤害咯。

谢茂看着手提的灯火,轻轻叹息。衣飞石的打算,竟然和他不谋而合。

前两世谢茂想当皇帝,重生以后就不敢出幺蛾子,老老实实地待在行宫替文帝守陵,眼睁睁地看着衣尚予以失疆裂土之罪被斩。在这件事上,有能力力挽狂澜的人,全天下也不超过五个。可愿意豁出一切救衣尚予的,一个都没有。

这一世谢茂不想混了,破罐子破摔,故意来找衣飞石。岂料他才刚刚露出一点意向,衣飞石就顺竿爬了上来。——前世衣飞石没能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又在暗中努力过多少次?失败过多少次?最终眼看着家破人亡,变成那个冷峻沉默从来不笑的模样?

衣飞石认真地说:“老叔,我没办法了。此事对不起信王,也或许连宫中淑太妃、朝中林丞相也会被一并坑进来,可我没办法了。”

“他若色而不淫、待我谨守分寸,就请老叔向阿爹求救,说信王囚虐于我。”

“若他行事不尊重……”

谢茂听着少年小衣略带稚气又冷静认真的声音,脊背稍微有点发凉。

“我便给他一刀,让他去做太监!”

嘶……

徐屈与谢茂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衣飞石这打算都是分分钟坑爹造反。

前者让徐屈谎报衣飞石受辱,衣尚予若暴起发难,最后查实并无此事,众口铄金之下,皇帝必然猜疑他要反,朝野只怕也认为他是试探着要反,这种情况下,衣尚予不反就是死,必然要反。

后者就更霸道了,衣飞石一刀阉了淑太妃的独子,林丞相的外甥,直接就帮衣尚予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了。——除非衣尚予能舍得辕门斩子,杀衣飞石向皇室交代。否则,他只能和谢家正面怼。

衣尚予本是害怕儿子被信王哄着干点坑爹事害他全家,得,根本都不必谢茂蛊惑,衣飞石坑起爹来简直丧心病狂。

怎么办,好想把小衣捉来痛打一顿。这娃怎么就这么坏呢?谢茂龇牙。

他只是想酿造一点暧昧的气息,让衣尚予觉得自己对衣飞石有兴趣,且打算施压把衣飞石带上床,大家谈谈条件,耍耍脾气,软硬兼施,最终达成衣尚予交出兵权、辞官归隐,带着儿子逃之夭夭的目的。

衣飞石这个狠啊,出手就是杀招,不管是状告谢茂囚虐自己,还是要送谢茂去做太监,都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逼得他爹不反不行。

所以衣飞石说对不起信王。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信王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逼|奸军神衣大将军嫡次子,逼反谢朝的守护神。

——更坏的情况是,也许他还被衣飞石阉了。

春秋笔重。千载之后,史书上会给信王谢茂记下怎样的一笔?

这小子忒不是东西了。谢茂一边默默地骂,一边又忍不住好笑。

就是这么狡猾的衣飞石,才能在今后五十年里覆灭陈朝、浮托国,使天下重归一统,守护那一片海晏河清、万民生息的盛世。他越狡猾,谢茂就越高兴。纵然放弃了治疗,谢茂仍是钟爱着一片被他统治过的大地。

这一片大地,没有谢茂,也有其他的皇帝。守护着天下一统的衣飞石,却只有一个。

谢茂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上前一步跪倒,说道:“我要和小衣成亲!”

长信宫中一片寂静。

“我看上小衣了!我要同他成亲!母妃,皇兄,皇嫂,您三位可得替我做主!要不然衣姊夫必定不肯把小衣予我!我堂堂一等王爵,难道还配不起一个清溪侯?”

谢茂上前就抱皇帝大腿,“皇兄,我就要小衣,我要和小衣成亲!”

淑太妃为谢茂的婚事烦了许久了,冷不丁被谢茂哀求着要和一个男人成亲,她哎呀一声,苦恼地说:“那可不成。你和那孩子差辈儿了!”

娶男人可以,娶衣飞石不行。这就是淑太妃的态度。

淑太妃也未必真的乐意儿子和男人成亲,然而,自皇帝登基,她就把儿子打发到山中守陵的行径看,她是刻意淡化谢茂在朝中的影响力,不想卷入是非。我儿娶个男人,后都绝了,别的事儿也别来烦我儿了。

皇帝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杨皇后忙问重点:“你想娶人家,人家愿意吗?”

——你昨天是不是强行睡人家?说!

谢茂支吾了一句,抱着皇帝大腿不撒手:“我还没和他说成亲的事。不过,这成亲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皇兄替我请个大媒,这就去青梅山向衣大将军提亲,我多给聘礼呀!他家儿子多,也不缺小衣传宗接代。”

这是传宗接代的事儿吗?!皇帝拎着谢茂进了内室,令太监守住门口,啪地拍了谢茂脑袋一下,低声问道:“你老实跟朕说,昨夜圣安门是怎么回事?”

皇帝最想知道的事,就是衣尚予是否真的和陈朝探子有勾结。

谢茂也不装傻了,一句话点明:“小衣说,昨儿您下口谕,传衣大将军进宫。”

“朕不曾下这道口谕。”皇帝即刻否认。

“他家也知道这‘口谕’蹊跷,衣大将军没轻动,就让小衣带人进京听命。进京时天黑城门关了,他叫门,守城那校尉二话不说拿箭射他。”谢茂轻嗤一声,“还好来的是小衣,皇兄细想,若来的是衣大将军,叫门先挨一顿箭雨,这事儿怎么收场?”

皇帝沉吟不语。

谢茂看他的表情,似是沉稳不张,不带一丝烟火气,心中暗暗不屑。

他对皇帝是有感情的,可是,他也看不起皇帝。皇帝在文帝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玩惯了心机,习惯了猜疑,面上粉饰得光风霁月,其实胸襟气度都显得小了。似衣尚予这样平定天下的绝世悍将,皇帝驾驭不了。他只能囿于朝堂之间,玩些猜疑制衡的把戏。

此刻皇帝看似高深莫测,谢茂却太了解他的心思了。皇帝已经慌了,他还没做好对付衣尚予的准备,却有人想要挑起他与衣尚予的纷争,他既害怕惊动了衣尚予,又愤怒有人提前搞事,打乱了他的布局。

如谢茂所料,皇帝不会彻底相信衣家的清白,可也不会让勾结陈朝的罪名现在就落在衣家人的头上。——以失疆之罪砍了衣尚予之后,再来翻今天的旧账,倒是皇帝做得出来的事。

“小衣是个耐不住事的暴脾气,一怒之下就把人射死了。”

谢茂嘻嘻一笑,又去扯皇帝的袖子,“陈朝探子往圣安门跑,可把他吓坏了,本来不肯与我睡的,我说帮他向皇兄求情,不问他杀人之罪,他就答应与我睡了。”

谢茂说的都是真话。

他哄衣飞石说,他能指证被杀的守城校尉与陈朝勾结,他能指证个鬼啊?

他此前十六年过的都是傻白甜的日子,身边能用的全是淑太妃、皇帝、皇后的人,不管他想陷害哪一个,消息都会迅速传回三大巨头耳中。栽赃陷害这种技术活儿,皇帝才是熟练工。

至于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衣飞石的清白,……相信不相信的,有什么意义?

皇帝要杀衣尚予那是没商量的事。

所以,谢茂直接把一切都向皇帝坦诚了,怎么给衣飞石脱罪,就让皇帝去操作。

皇帝丝毫没怀疑谢茂的用心。谢茂傻白甜了十多年,皇帝对他没什么戒心。此时谢茂满脸痴笑自觉赚了个媳妇儿,皇帝则庆幸,幸亏幼弟觊觎衣家的小子,将这场可能的冲突鬼使神差地捂了下去。

——他是能想法儿保全衣飞石。可保全衣飞石的理由呢?无缘无故对衣飞石无条件地保全,这件事办得太越线了,更类似于一句俗谚,无事献殷勤。

现在好了,谢茂看上了衣飞石,皇帝来办事,谢茂担名儿,皆大欢喜。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皇帝眉宇间松快了不少,沉声道:“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朕。前夜城外客栈废了杨家庶子的人,是不是你?”

谢茂将脸一撇,不耐烦地说:“是我怎么啦?他还敢来告状?”

“放肆!”皇帝怒斥。

谢茂正色起身,向皇帝施礼,道:“皇兄,此事别有内情,恐怕嫂嫂伤心,还得请皇兄与我做一出戏。”



皇帝往长信宫走了一趟,再回未央宫时,早朝也才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今日小朝会,皇帝在玉门殿听政,四品以上朝臣方才来站班,盖因昨夜京城又是大火又是冲击城门,相关衙门忙了一宿都没阖眼,这会儿几个主事的大臣也都在交头接耳,交换各自的消息。

承恩侯作为苦主,昨天就陪了一天,今天也跟着来了。他在玉门殿内还有个位置,承恩侯世子杨靖、庶子杨竎,则被安置在侧殿廊下,随时等候传见。

皇帝驾到,鼓乐齐鸣,站班太监宣礼之后,内阁与各部大臣一一上前回事。

谢茂跟着皇帝御辇一齐到未央宫,皇帝去玉门殿听政,他则直奔西侧殿。

杨靖正在廊下喝茶,他身边的小茶几上还放着一块栗饼。——这是专供给玉门殿上朝议政的各位大臣们充饥之用。这还不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小太监们讨好杨皇后娘家弟弟,可不得殷勤伺候么?

玉门殿又不开火,撑死了有个茶房,专给皇帝提供茶水。连皇帝议政时饿了也是吃这种栗饼,这就是议政大臣们的顶级待遇了。

谢茂就看不上这一点儿。装的什么清贫逼!他当皇帝的时候,直接在太极殿烧火锅,吃得内阁几位满嘴流油,也没耽搁他治理天下吧?非得君君臣臣闹得一脸苦逼,这才算得上是君明臣贤?就图个名声好听?没劲。

见谢茂一路疾走而至,伺候在旁的小太监都纷纷磕头,杨靖也讶然起身:“十……”

一句话没说完,谢茂袖中短匕出鞘,猛地捅进他心窝!

“你——”

躺在榻上的杨竎挣扎起身,然而双腿无力站起,翻到在地。

在场的小太监都惊呆了,宫中奴婢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哪怕眼见信王杀人,也没人斗胆高声喧哗,最惊恐的小太监也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茂,再看紧紧插入杨靖心窝的匕首,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

守在殿前的羽林卫听见了杨竎的吼声,即刻前来查看,见状冷汗瞬间就飙了出来!

“王、王爷……”四五个羽林卫围上来,另有一人飞奔出去,找头儿报信去了!

杨靖此时还未断气,紧紧掐住谢茂的手,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信:“为……”他想问为什么,只说出一个字,就看见谢茂神色冷漠地抽手。

他知道匕首拔出他就会死,他不想死,可是,他浑身失力,阻止不了谢茂抽刀的手。

那一瞬间,他眼中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这渴望甚至遮掩了他对谢茂的怨恨。

换了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这样眷念与绝望的目光,心肝儿都要颤动一下。

谢茂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杨靖是怎么一个人渣,也知道留下这个人渣会害多少人命,他曾想过用哪一种方式为惨死的华林县衙诸人与徐乡百姓报仇,最终,他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