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是手术成功之后又复发了，癌细胞扩散导致器官衰竭，所以没能坚持太久。”

说到这件事儿，萧麓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

“那——”

尉赤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想要问她程娆的情况，却发现自己完全没勇气开这个口。

程娆有多在乎萧野，他曾经亲眼见证过。

她可以为了萧野放弃一切、委曲求全。

失而复得的喜悦后，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她怎么承受得住？

“我知道，你想问程娆。”

虽然尉赤没有直接把问题问出来，但是萧麓完全猜得到他要问什么。

提起来程娆，萧麓又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去医院看望她的时候看到的场景。

她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叹息过后，萧麓对尉赤说：“我哥是在罗马去世的，二十一号的时候他们刚结婚……”

听到“结婚”两个字，尉赤的喉咙里一阵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程娆和萧野结婚这件事情难过，还是因为程娆在刚结婚几天就失去了丈夫这件事难过。

总之，很难受，喉咙是酸的，两边的脸颊都酸。

萧麓提起来这件事儿也很难受，“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后来罗马那边的医院打电话通知了阿姨，阿姨和乔叔叔都过去了……我爸妈没有签证，所以没能过去。”

“我哥是在罗马火葬的，回来的时候只有骨灰了。”说到这里，萧麓已经流泪了。

“程娆从罗马回来之后割腕自杀了……当时阿姨发现得早，送去医院抢救回来了。”萧麓吸了吸鼻子。

割腕自杀。

听到这四个字，尉赤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她是学医的，割腕自杀一定割得很准——

按照她对萧野的执着程度，应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尉赤一只手垂在身侧，拳头收紧，手臂和手背上血管凸起，像是要破皮而出。

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他才说出来下面的话：“后来呢……？”

“后来……”萧麓回忆起来后面的事儿，也觉得有些窒息。

“抢救回来之后，医院那边检查结果说她怀孕了。”萧麓一边回忆一边说，“是我哥的孩子，当时检查下来胚胎没有什么问题，阿姨过来和我爸妈商量过后，决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

“但是，很遗憾。”说到这里，萧麓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孩子在去年十一月初还是流掉了，医生说是因为母体营养供给不足，和她的情绪有很大关系。”

真相一个接着一个地砸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五脏六腑都在疼。

尉赤停在路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声音嘶哑：“那她现在怎么样？”

“你觉得她会怎么样呢？”萧麓不答反问，声音有些苦涩。

尉赤没有说话，其实……结果怎么样，他已经猜到了。

萧麓刚才说的这番话，再结合一下昨天晚上婚礼时他听到的那些对话，已经足够推导出因果关系。

“你说。”尉赤咬着牙，用尽浑身的力气说出了这两个字。

“她疯了，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萧麓说，“医生说是应激反应，已经有快半年的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康复，一发病的时候就会自残或者是伤人。”

“一开始阿姨没打算送她去医院，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萧麓告诉尉赤，“她现在在洛城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

尉赤动了动嘴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说了这么多，萧麓也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这半年多发生的事情，她自己都不敢回忆，这是第一次，将这些事情全部串联起来。

她根本算不得当事人，但回忆起来这些事儿，还是会有那种疼到窒息的感觉。

她简直不敢想，程娆是怎么经历这些的。

她会疯，真的是情理之中。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可能还不如程娆……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萧麓吸了吸鼻子，问尉赤。

“没有了。”尉赤回了三个字，顿了顿之后又和她道谢：“谢谢。”

说完后，便掐断了通话。

此时，他正站在小区门口。

………

挂上电话，尉赤抬起手来摸了摸眼睛。

心口不断抽搐着，那样的疼痛，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尉赤憋着一口气回到了家里，进门之后，他坐到了沙发上。

尉赤弯腰从茶几下面拿了烟和打火机出来，抽了一根又一根。

两根手指头夹着烟头用力吸的时候，指尖被几滴微凉的液体打湿了。

尉赤靠在沙发上，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上灯发呆。

他很清楚，自己从萧麓口中听到的，只不过是她这半年经历中的冰山一角。

她有多痛苦，有多煎熬，是谁都没有办法想象的。

而他这半年多在做什么呢？

他在和温嘉鱼谈恋爱，陪她逛街吃饭看电影，晚上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想到这里，他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尽管他心里很清楚，若是程娆清醒着，定然不会稀罕他的愧疚和关心。

尉赤眼底满是红血丝，眼眶红得不像话，眼尾处也是湿润一片。

有眼泪，但是没有掉下来。

手里这根烟抽完之后，尉赤再度拿起了手机，开始翻看机票信息。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尉赤买了周五晚上九点钟的票。

买过票之后，他放下了手机，去卫生间里洗澡。

洗澡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立马浮现出了当初和程娆相处的画面。

他一直以为，这半年多的时间，她过得很好。

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竟然遭遇了如此的痛苦。

萧麓说她只要一发病就自残……

他根本不敢深想。

**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自打知道了程娆的消息之后，尉赤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她。

其实他很少做梦，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做梦。

他梦到了他们一起出任务，她穿着白大褂穿梭在营地内，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到他之后，也只是淡淡地瞥一眼；

他梦到他在任务中受了伤，程娆扶着他上了手术床，亲自替他包扎；

他梦到程娆倚着墙壁抽烟，他生气地上去将她手里的烟夺过来掐灭；

他梦到他们两个人一起约会看电影，梦到程娆在试衣间里挑逗他，将他的火跳起来，又骂他没出息。

梦里，他触碰到了她手指，和以前一样，凉凉的，像极了她的个性。

每次醒来的时候，尉赤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其实仔细算一算，他和程娆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到现在，也就两年左右。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

这样煎熬了几天，终于迎来了周五。

周五早晨，尉赤随便收了两件衣服，拎着小行李箱去了办公室。

午休时间，尉赤接到了温嘉鱼来的电话，她说下班之后要来找他。

尉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把回洛城的事儿跟她说了。

有些事情，他并不打算隐瞒她。

所以，当温嘉鱼说下班后来找他的时候，尉赤直接告诉她：“我买了今晚的机票回洛城。”

温嘉鱼听到尉赤这么说之后，略微愣了一下，然后才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尉赤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就是想回去看看，没什么大事儿。”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温嘉鱼说，“我也很长时间没去过洛城了呢。”

“不用了嘉鱼。”尉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你周末好好休息吧，别跟着我瞎折腾了。”

“没关系的。”温嘉鱼微笑了一下，“我现在是你女朋友，周末陪你是我该做的事儿呀。”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问：“你几点的机票？我现在去买。”

尉赤：“……九点十分。”

“好的。”温嘉鱼说，“那下班之后让李然送我们去机场吧。”

尉赤：“……好。”

他没有办法拒绝温嘉鱼。

就像她说的一样，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温嘉鱼要和他一起回洛城，无可厚非。

尉赤想了想，或许，让她跟着也是好的。

至少，有她在身边，他可以控制住自己——

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现在，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大概是因为曾经被抛弃过，所以他完全没办法做到对温嘉鱼绝情。

在一起这半年多，温嘉鱼从不和他吵架，他们两个人相处和谐，根本没有分手的理由。

**

洛城，医院。

周五下午刚一下课，乔尧俞就拎着吃的来医院了。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小吃店，里面各种各样的甜品都有，周围的几个女同学都说那家店很不错，乔尧俞今天终于有空排队去买了。

他把所有比较受欢迎的甜品都买了一遍。

据说吃甜的可以让人长胖，他现在就想把程娆喂胖一点儿。

乔尧俞拎着东西过来的时候，程娆正坐在床上发呆。

她很入神，开门儿的动静都没能让她转移注意力。

乔尧俞拎着纸袋走到了床边，朝着程娆挥了挥手，“你在想什么？”

程娆回过神来看向了乔尧俞。

看到他之后，程娆马上起来抱住了他，眼泪唰地一下涌出了眼眶。

乔尧俞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声音有些僵硬：“怎么了？别哭别哭。”

“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程娆抱紧他，“没有人陪我玩了。”

“怎么会不要你呢，别乱想。”乔尧俞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上午上课了，下课之后马上就来跟你玩儿了。”

“真的？没骗我吗？”程娆盯着他的眼睛求证。

“真的，你是我姐，我怎么会不要你。”乔尧俞拿起旁边的纸袋，“你看，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