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赤进入出发大厅，排队办完了登机手续，然后去过安检。

前后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尉赤在登机口附近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了手机，回拨了华楣的电话。

电话拨出去之后，华楣那边很快就接听了，她问：“你做好决定了？”

“大概下午两三点钟可以到医院。”

尉赤估算了一下时间，飞机降落大概是在一点钟，取行李耽搁一会儿，然后再打车去医院，估计就是这么个时间。

“好，你到医院之后我带你去看她。”华楣这边儿一句废话都没有。

尉赤“嗯”了一声，“先这样，到了联系。”

挂上电话之后，尉赤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他觉得，华楣说得挺对的。

他的后半生，不应该这样过。

转业的这段时间里头，在外人眼里，他一直都过得很风光，不到三十岁就坐到了这样的位置，眼看着马上就要被提拔，别人可能到四十岁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在这种大环境追名逐利的年代里，他这样的人生，应该是很多人都想要的。

但是，他自己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从小自由惯了，这样每天重复一样的生活，老实说，有些无聊。

他从来不否认，当初来转业来帝京，其实有赌气的成分在。

那个时候程娆和萧野相亲相爱，他真的一眼都不想看到。

当时那个情况下，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离开洛城，再也不要见到她。

和温嘉鱼在一起，也是一样。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向命运和现实投降，可是她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扪心自问：程娆现在这样子，他放得下吗？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放得下，他也不至于这样义无反顾地去找她。

………

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很快发了登机广播，尉赤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去排队。

他头疼得不行，一边排队一边揉着一侧的太阳穴，根本没有去看身边的人。

“……大哥？”

尉赤正随着队伍往前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尉赤转身看过去，看到了袁潇和江枫。

自打尉赤转业之后，袁潇就没再见过他。

这次她和江枫是一块儿来帝京参加培训的，没想到回去的时候竟然能碰上尉赤。

尉赤看了一眼袁潇，之后将视线转向了站在她身后的江枫。

之前他听荣光说过，袁潇现在已经光明正大地和江枫在一起了。

其实也挺好的，江铭城始终不肯跟秦苒断掉，也不值得袁潇再浪费什么时间。

尉赤对江枫了解不多，但，可能是因为他曾经是程娆的心理医生吧，所以他对江枫印象还算不错。

“大哥你要回洛城？”袁潇问尉赤。

尉赤点点头，“回去有点儿事情。”

“嗯，那等你办完事儿，我和江枫请你吃个饭吧。”袁潇笑着说，“看你时间安排。”

“好。”尉赤点头答应下来。

尉赤本来以为，在登机口碰到袁潇和江枫已经够巧了，没想到还有更巧的——

他和江枫还有袁潇的座位在一排。

尉赤买票买得晚了，座位是靠走廊的，他里头的两个位子分别是袁潇和江枫。

袁潇在中间，江枫靠窗。

坐在一起之后，袁潇看了一眼尉赤，然后又想起了程娆的情况。

犹豫片刻后，袁潇开口问尉赤：“大哥，你有和程娆联系过吗？”

“……”这个问题，尉赤回答不上来。

袁潇明显能够看出来，提起程娆之后，尉赤的脸色有非常明显的变化。

这变化，足以说明，他还在乎程娆。

“程娆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她。”多余的话，袁潇也不能说。

“嗯，好。”尉赤答应下来。

下一秒钟，他看了一眼坐在最里头的江枫。

然后，尉赤问袁潇：“他对你不错吧？”

袁潇没想到尉赤会这么问，一下子没太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才冲尉赤点了点头，“嗯，很好。”

“那就好。”袁潇这么一说，尉赤也就放心了。

袁潇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尉赤一直都把袁潇当成妹妹来看，自然也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

尉赤平日里头话不多，虽然跟袁潇还有江枫坐在一起，但是也没说太多话。

下午一点钟，飞机在洛城机场降落。

尉赤和袁潇还有江枫一块儿去取了行李箱。

取到行李箱之后，江枫主动走上来问尉赤：“大哥，你去哪里，要不要一起打车过去？”

“不用了，你们忙。”尉赤摆了摆手拒绝了江枫的提议。

江枫和袁潇倒是也没有强求，听到尉赤这么说，就先跟他道别了。

“那等你忙完了再联系，我和小袁请你吃个饭。”江枫笑得很友好。

尉赤也没摆架子，“好。”

和江枫还有袁潇道别后，尉赤拎着行李箱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之前等行李的时候他已经叫了车，这会儿司机已经在停车场里头等着了。

尉赤在停车场里找到了车，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头之后，就上车了。

从机场去军区医院大概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刚一上车，尉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微信消息的提示。

打开一看，消息是温嘉鱼发来的。

温嘉鱼：你到洛城了吗？

尉赤动手指，敲下回复：嗯，刚从机场出来。

温嘉鱼：嗯，那你忙吧。

尉赤看到温嘉鱼这么说，内心不免有些自责。

他问：你午饭吃了没？

温嘉鱼：还没，有些困了，先休息。

尉赤：先弄点儿东西吃吧。

温嘉鱼：好，那我先去了，你别太累。

尉赤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眼睛酸得不行。

过了两三分钟，他将手机收了起来。

**

临近三点的时候，出租车终于在军区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尉赤拎着行李箱下了车，然后给华楣打电话。

华楣很快就下来了，她带着尉赤在附近的宾馆办理了入住，等他放下行李之后，便带着他去看程娆。

尉赤和华楣过来的时候，程娆刚刚午睡醒来。

她这两天特别能睡，午饭就随便喝了几口粥就吃不下了，躺在床上晒太阳，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乔尧俞就在旁边儿守着她，听到开门声之后，他回头看了过去。

看到尉赤之后，乔尧俞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尉赤上次那么笃定地说不会再管程娆，现在他又过来干什么？

乔尧俞站起来，走到了尉赤面前拦住了他：“你来干什么？”

尉赤没说话，他越过乔尧俞看到了床上正在熟睡的程娆。

她的胳膊和腿上都缠着石膏，眼窝深陷，整张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惨白惨白的。

“让开。”尉赤收回视线看向了乔尧俞。

“你这次又是过来撩拨她一下就走的话，趁早别来。”

乔尧俞也不是不让他和程娆见面，他只是不想程娆再承受之前那样的痛苦。

她现在太容易依赖别人。

“不会。”这一次，尉赤回应得非常坚定：“以后我来照顾她。”

乔尧俞被尉赤的态度弄得惊了一下，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程娆，然后给尉赤让了一条路。

尉赤没说话，直接走到了病床前，俯身凑近。

她真的瘦得太厉害了。

尉赤本来觉得，上一次见面那会儿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这次比上次还夸张。

就像华楣说得那样，她真的瘦到脱相了。

尉赤咬紧牙关看着她，眼底很快就泛起了红血丝。

华楣站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了乔尧俞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我们先出去吧。”

她觉得，现在应该给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乔尧俞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程娆，几番纠结之后，还是跟华楣一块儿出去了。

他们两个人离开以后，病房里头只剩下了尉赤和程娆两个人。

………

程娆睡得很熟，两条胳膊垂放在身侧。

尉赤抬起手来摸了摸她胳膊上的石膏板，上面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和纱布，像是缠在了他的心上。

尉赤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程娆就这么被他给弄醒了。

看着她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尉赤有些错愕。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话，但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阳光洒在她脸上，他看得到她脸上细碎的小绒毛。

她的眼睛本来就挺大，这会儿瘦得厉害，一眼看过去，整张脸上就只看到了她的两只眼睛。

“你是……”程娆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然后有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表哥？”

“嗯。”尉赤哑声应了一句。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开口询问：“还疼不疼？”

“嗯，很疼。”程娆点了点头。

“那以后注意，不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尉赤俨然已经换上了一副教育小孩子的语气。

“可是我的孩子在那里啊。”说到这里，程娆的的眼眶马上就红了，“现在孩子也没有了……TA不要我了。”

“……”

尉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本来也不太擅长安慰人，更何况，程娆还是这种情况。

尉赤抬起手来给她擦了一下眼泪，有些生硬地挤出了三个字：“别哭了。”

程娆点了点头，虽然点头了，但眼泪还是没停下来。

尉赤心生无奈，只能继续动手给她擦眼泪。

沉默了很久，尉赤突然开口问程娆：“你要不要跟我走？”

“跟你……走？”程娆一脸茫然，完全没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去哪里？”

“以后每天都跟我生活在一起，和我一起吃饭睡觉。”尉赤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一下。

“那我弟弟和妈妈怎么办？”程娆并没有被他开出来的条件所打动。

看到这么有“人情味”的程娆，尉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了。

他想了一会儿，对程娆说：“他们也会去看你，不会不要你的。”

“哦……”程娆看着他：“那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尉赤摇了摇头。

他想，只要她还要他，那他就不会不要她。

听完他的回答之后，程娆没有再说话了。

她又开始犯困，上下眼皮好像在打架。

尉赤看到她这样子，心里头软了一下。

他抬起手来遮住她的眼睛，“睡吧。”

他虽不会哄人，但这一招对程娆确实奏效。

没多久，程娆就睡过去了。

**

等程娆睡着之后，尉赤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走到了乔尧俞面前，直接开口对他说：“我要把程娆接走。”

“接去哪里？”乔尧俞被尉赤的态度惊到了。

他不明白，隔了不到一个月，尉赤的想法怎么一下就变了？

明明之前还巴不得跟程娆划清界限。

想到这里，乔尧俞猛地反应过来——

他问尉赤：“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

“……还没。”乔尧俞这个问题，问得尉赤有些心虚。

“那你接程娆去做什么？当你养在外面的女人？”乔尧俞冷笑了一声，“我以前真是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我很快就会和她分手，这次来得太着急，事情没有说清楚。我过几天会回去和她说清楚。”

尉赤想，温嘉鱼那样的人，听过他和程娆的事儿之后，应该也不会再继续纠缠了。

她虽明理懂事，但也有自己的骄傲。

这种事情，没有几个人受得了的。

尉赤这话说得这么诚恳，乔尧俞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这件事儿他也做不了主。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乔尧俞对尉赤说：“这事儿你还是去问一下我后妈吧，我说了不算。”

尉赤“嗯”了一声，“我明白。”

黄萍的态度，之前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尉赤也知道，黄萍不太想让他跟程娆继续纠缠。

想让她松口，应该也是一个比较艰难的过程。

“她中午吃东西了吗？”尉赤问乔尧俞。

提起来这个事儿，乔尧俞就头疼：“喝了几口粥就不吃了，她现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专门让家里阿姨炖汤送过来她都不喝。”

听到乔尧俞这么说，尉赤也皱起了眉。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问乔尧俞：“她一般几点吃晚饭？”

乔尧俞说：“六点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