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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催霜(2 / 2)


林熠觉得林斯鸿心情不佳。

“已经过去的事,便谈不上什么后悔。”林斯鸿笑笑,“但是,姿曜,有时为了大局,背离一份承诺,或许也没有错。”

林熠想起来什么,便问道:“爹,你认识邵崇犹么?”

林斯鸿摇摇头:“似乎听说过,但并没见过。”

林熠顿了顿,又问:“那如果有一天,你要托一个人去帮我,会选什么人呢?”

林斯鸿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有趣,笑道:“自然是陛下。”

林熠怔住了,他恍然大悟,没错,林斯鸿替他寻求的唯一支持,就是永光帝,圣心难测,却也是这世道上最说一不二的。

他心里一下子充满了疑惑,上一世他在北疆,邵崇犹来帮他,难道并不是奉林斯鸿的命令?

可邵崇犹整整在北疆五年,会有什么缘由让他这么做?他背后另有其人?

又或许,这时候林斯鸿只是还没见过邵崇犹而已,若认识了,有了交情,便还是会托付邵崇犹去帮他。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林熠有点头疼。

林熠重整了九军部的河山,深藏功与名,傍晚和萧桓回了主营,他回帐收拾了东西,出来找费令雪,见费令雪和萧桓拿着一张图稿商量着什么。

林熠觉得这些天里最安逸的,就是每次去骚扰完林斯鸿,回来在一旁懒懒散散吹着春风,看着萧桓和费令雪改图稿、做木工、谈事情。

如果让他把生命停留或回到某个时候,他会选择这样的时刻。

萧桓和费令雪抬头看见他,林熠笑笑,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两坛酒:“令雪兄,我们明日就往南边去了。”

三人到林熠的帐中启了酒,天南海北的聊,从外域岁贡到南海的港口,从前朝的战事聊到今年的新茶。

“下一次你们回来,或许能看见造出的擎云臂了。”

费令雪酒量浅,月上中天,便告辞二人回去休息。

萧桓去送费令雪,林熠兴许是累了,半醉着靠在毯子上,却一闭上眼睛就是前世的场景。

他看到初至昭武军第一年,各军部都换了血,局势紧张,他身边没有任何可靠的人。

一次不得已之下,他带着百名死士,孤军犯险,潜入被敌军占领的边城。

城中火光大盛,满天橙红比晚霞还刺眼,撤出去之前,北夷人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他们,无数敌军围堵。

林熠武功高强,但万军孤城之中,根本护不住所有人,那些至死都闭不上的眼睛,犹在面前。

这些原本已尘封多年,即便上一世也很少去回想。

或许因为白天练兵的时候突然让他回到旧日的状态,此刻纷纷浮现。

萧桓一回来,就看到林熠似梦似醒,眉头紧紧皱着,立刻上前把他唤醒。

林熠茫然地睁开眼,片刻后重重松了口气,觉得身上都没了力气。

“这是怎么了?”萧桓干脆把他直接抱到床上。

“最近酒量不行。”林熠半开玩笑道,缓了缓,又去洗漱一番,好歹稍清明些,回来往床上一倒。

萧桓不放心他,留在帐中,睡在林熠身边。

林熠一躺下,醉意便翻倍,那一点清醒也变得不怎么够用。

前世雨里来血里去,到头来,被风言风语画出了一张恶鬼的皮,虽说不愧不悔,却也不过一场空。

隔世的苦翻涌起来,丝毫没有褪色。

他黑暗中半梦半醉,抓着萧桓的袖子,额头抵在他肩旁,迷迷糊糊低喃着。

这一生,做到无愧于天下人并不难,难的是无愧于身边人,而最难的,是无愧于自己。

北疆的冬天一片荒芜,只有寒风和霜雪,他度过六个那样的冬天,心都被这里的风磨成了石头。

这颗顽石之心,似乎配不上世间的任何温情了,只有千夫所指,百世骂名,竟然也慢慢习惯。

萧桓静静把他揽在怀里,听见他低声道:“顽石之心……怎么还是疼呢?”

“姿曜,明天随我回江南去,好不好?”萧桓温声在林熠耳边道。

林熠似乎被他的声音牵引着,从梦魇里摆脱了出来,粗粝透骨的北风化作江南温柔水雾,他无意识地微微点头,往萧桓怀里靠了靠,终于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