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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血色残阳


“郁兄?”洛上严见郁旸涎终于醒转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郁旸涎睁眼见到洛上严就在身旁,心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情绪,他想要与这玄袍少年再靠近一些,然而又有一种意欲推开洛上严的心情,正在矛盾之间,他低头发现自己正牢牢抓着洛上严的手臂。

洛上严一面将郁旸涎扶起,一面解释道:“想来我们是进入封印内部了。方才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是昏迷的。我叫了许久,你都不曾醒来,我正想如何离开这个地方,你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如何也不肯松开……你……梦见什么了?”

他梦见了心中一直歆羡的商君,梦见了曾经在商君面前立下的承诺,然而现如今他却更在洛上严身后,与这玄袍少年一起在一片黑暗之中寻找出路,也或者是一同走向更危险的境地。而他又发现和洛上严会合之后,在这虚幻空间中行动便比自己独自一人是轻松了许多。

洛上严走在郁旸涎前头,眉头深锁。他听见了郁旸涎方才的梦中所说的言语,白衣少年口口声声喊着的商君,他知道究竟是谁。那个约定的内容,他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也因此他变得更加愁眉不展——事态发展尚且未知,然而只要厄难毒一日不解,他将来个郁旸涎的立场就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着,洛上严缺突然被什么东西阻拦了去路,触碰到的瞬间,浑身犹如被雷击一般,一阵酥麻疼痛。他低吟一声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地向前摸索,这次他看得清楚真切,在他的手指接触到前方的无形屏障之后,有细微的光线出现,像是某种图案的痕迹。

这一发现无意让郁、洛二人有了信心,洛上严更是因此催动起体内的大羿血魂,企图试探出前方的屏障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因为他本就有伤在身,厄难毒的毒素已经蔓延,这次血魂的催动并不成功,反而让他伤上加伤。

“洛兄……”郁旸涎抱扶着洛上严,关切道,“你怎么了?”

洛上严摇头还想继续再试,却遭到郁旸涎的反对,道:“我来试试。”

这道屏障之后究竟是出口还是封印深处,洛上严自己都不能得出结论,以防万一,他听从了郁旸涎的建议,暂时交由这白衣少年进行试探。但在退后之前,他将卫华给与的玉佩默默取出,并准备随时为郁旸涎暗中助力。

郁旸涎施展灵术对前方屏障进行试探,果不其然受到了很大的阻力,但这也让他对屏障之后的世界有了一定的猜测。

洛上严发现郁旸涎的突破越发艰难,而他手中的真龙玉佩也似乎在此时暗中较量的两股力量催动之下有了反应,他便悄然运功,引导玉佩上的力量对郁旸涎进行辅助。

郁旸涎和那屏障之间逐渐集聚起一股气劲,而屏障上的纹路也在彼此的僵持之下慢慢显露出来,郁旸涎一眼就认出这图案就是过去见过的五星封印。

洛上严一见那封印符文显现便感觉到体内的血魂之力受到了共鸣召唤。未免郁旸涎发现真龙玉佩的力量,他立即收起玉佩,行至郁旸涎身边,和白衣少年一起努力破除这道屏障。

打开屏障的过程逐渐顺利,抵挡的力量也渐渐减弱,最后郁旸涎一发力,便彻底击退了那股力量,这也意味着封印最外围的力量已经被清除,再往里走见到的应该就是大风的本体和大羿封印的最厉害之处。

郁旸涎正要步入却被洛上严拦住,他回顾时,只见那玄袍少年眉目肃正,不由分说地就走在了自己身前,没有丝毫犹豫迟疑。便是此时此刻,从身旁经过的这道身影令郁旸涎内心一动,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内心毫无担忧惧怕,仿佛跟着洛上严向前,就是一路无畏。

郁旸涎点起灵火引路,这才发现自己脚下尽是断毛残羽,细绒如刺,和许南音手中的那根羽毛如出一辙,显然这里就是封印大风所在。

“等等。”洛上严忽然停下脚步,将那块玉佩交到郁旸涎手中,道,“原本答应了卫华不告诉你,但我想来弱到关键时刻,兴许这玉佩能护你一命。你回去之后,也别责怪她,她也是一番好意。”

郁旸涎根本没有去责备卫华的心情,见洛上严继续向前走去,他便立刻跟上,然而才走了几步,一阵飓风就迎面袭来。他立即闭上双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然而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尽管郁旸涎早有防备,但这阵风来得突然而且气势汹汹,此时他双眼不能视物,并且还感觉不到洛上严的气息,不免心中慌乱起来。

风中似有尖锐之物如雨而来,郁旸涎起初不查,身上被伤了多处,幸他反应机敏,虽在飓风之中,心有不定之因,却仍能敏捷应对,设立护身结界,暂时抵挡住那些尖利长刺。

得刺暂时安身的空间,郁旸涎这才能看清周围情况。方才那些在自己脚下的断羽已在飓风卷动之下尽数在空中飞起,一直飞窜。郁旸涎灵术高超尚且被这袭击所伤,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死在这千万根利刺之下了。

尽管风劲刚猛,但风向还算清楚,郁旸涎便艰难地向风源处移动过去。这个过程比他先前独自在结界中行走更加费劲,而且伴随着和风源的靠近,护身结界的力量在不断减弱,郁旸涎明显感受到来自于大风的力量比之前遇见的凶兽都要强大,这也正是大风可以支撑住古碑村结界的原因——当真是他有些低估了大风。

劲风席卷,郁旸涎不得不努力定住身形,同时也在尽力寻找洛上严的身影,然而不知为何,商君的诘责再一次出现在耳畔。呼啸的飓风之中,商君的身影也若影若现,再次激荡出他内心难以平静的情绪。

逐渐沉浸在自责和矛盾中郁旸涎放松了对护身结界的控制,但周围肆虐的风却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那些尖锐的羽毛一次次地扎在结界之上,试图冲破这层屏障,直接扎在郁旸涎的身上。

关于商君、关于承诺、关于洛上严和彼此情谊,过去黑白分明的他在这样的时刻里感受到了抉择带来的两难。他不想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立场,又害怕面对将来和洛上严两相对立的局面,毕竟他对商君是出于敬重钦佩以及报恩的跟随,但对洛上严则是想要携手一生,游历天下的心之所向。

护身结界在飓风和密集的利刺攻击之下变得越发脆弱,但郁旸涎还没有从内心的纠结中摆脱出来,便无暇顾及周围强劲的攻势。

真龙玉佩在结界即将被破开缺口之时发出道金光,在眨眼之间便将结界裹住,也同时将郁旸涎隔绝在一个无声的境地里。

伴随着风声的消失,商君的声音也随之消散,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纠葛也得到了暂时的平息。郁旸涎如同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跋涉一般呼吸粗重,身体亦有些无力,就此半跪再去。

在短暂的情绪调整之后,他猛然意识到在这个封印中心的外围,也就是那一层虚空境地中竟有迷乱人心智的结界,但这本不应该是大风所具有的能力,也就是说,为了保护这个结界中心地带,有人故意设置了另一个结界,不断放大进入者内心的情绪,从而阻止他们探查到真正的结界所在,也就给大风创造了专心维持古碑村结界的条件。

双鱼说的没错,在封印的背后还有高人在进行着什么计划,如果郁旸涎料想得不差,那个高人,应该就是许南音他们口中所说的大人,也就是指使洛上严跟在自己身边之人。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在魏廷之中,对秦国又虎视眈眈,那么大梁北郊的封印就更不能掉以轻心。

在厘清了这些关系之后,郁旸涎已经冷静了不少,但当务之急是找到洛上严的踪影。

就在郁旸涎准备继续往结界深处走去时,结界内像是突然爆发了极为强烈的碰撞,如果不是有龙蛟之气作为护盾,仅凭郁旸涎自己设立的护身结界是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瞬间发出的强势之力。

郁旸涎只觉得身体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环境中,伴随着气劲的外泄,他在结界之中不由得随之发颤,尽管他努力地稳定身形,依旧无法完全和那股强大的力量抗衡。但金光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根本不知道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

剧烈的震动在不知多久之后停止,而围护在郁旸涎周围的金光也就此消散。结界消失之时,郁旸涎感觉到四周的尘土飞扬,他立即闭上双眼,扬袖掩面。待一切尘埃落定,他才睁眼四顾,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回到了古碑村,而他的脚下躺倒了无数的尸体,正是那些在结界中训练的士兵。

郁旸涎不知那一场强烈的震动究竟是发生在结界内部,还是连外界也感知到了,他只是惊讶于如今眼前的尸横遍野。那些毫不自制的士兵就这样丧命于此,有些尸身尚且完整,但有些已经血肉模糊。

日光照着满地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荒村的空气中。郁旸涎猜测那场震动应该是大羿血魂和大风交锋的后果,但这一次他不在洛上严身边,并不知道那玄袍少年现在的情况。而眼前的景象又这样触目惊心,令郁旸涎一时之间失了神,就这样在成堆的尸体中待了整整一日。

卫华找来古碑村时,已是傍晚。在见到满地死尸的第一刻,她已经震惊得神情恍惚,如果不是双鱼找到了郁旸涎的叫声将她惊醒,她会以为自己无意间做了一场噩梦。

“灵阳君……”鲜血淋漓的尸体,沉默萧瑟的白衣少年,卫华此时并不知道应该和郁旸涎说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少年身后,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声叫道:“灵阳君?”

只有郁旸涎在场的结果令双鱼很是焦急,便开口问道:“我们主人呢?”

白衣沉默,始终没有吐露过一个字。残阳照来,将他的衣衫也染上了像是血的颜色。秋风之中,他的目光也不知究竟飘向何处,这一刻他的心里更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商君,没有秦国,没有秦魏交恶,也没有那个叫洛上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