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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狠心的丫头(2 / 2)

绛墨这才战战兢兢的走到他的身边去,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慢慢的往他的鼻息间探了过去。

还有呼吸,即便那呼吸十分的微弱,但她还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这才费力将倒在他身上的半截树给移走了,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半坐起来。然后她一遍遍的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却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外面刮着狂风,随时有断裂的树枝砸下来,绛墨满脸焦急的往四周瞧了一圈,却看见了不远处的有个山洞。

她咬了咬牙,将他的两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半拖半拽的将他好不容易弄到了山洞里。

她拍着胸口不断的喘着粗气,“这么跟石头似的,这样的沉?”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生怕他冻着了,又回到山洞外面拽了一些干草,慢慢的替他垫在脑后。

山洞里有些暗,但却又几缕光照了进来,落在了桓蘅的脸上。

她正在铺着剩下的干草,竟不知自主的停下,细细的打量着他。两个人经过这一场荒唐的厮杀,皆是狼狈不已。

而桓怏身上的衣衫被荆棘刮的破烂不堪,他发冠也已经歪歪斜斜的了,几缕黑发从他的鬓间落下,紧紧的贴在他惨白的脸颊下。

绛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替他将黑发别到耳后,却不经意间看见了他眉角的那一块淡淡的疤痕。

那疤痕并不怎么显眼,只有米粒大小,却是她当初留下的。

她红肿的手指在那块疤痕上不断的摩挲着,竟觉得有些惋惜,他这张脸好看的如同美玉,却留下了瑕疵。

她竟不由之主的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那是个繁花似锦的春日,她不过六七岁的年纪,那日她来到护国公府,却见人人脸上皆是欢天喜地的模样,便是逢年过节的也没有见他们这样的高兴过。

她那日去了护国公夫人的屋子里,却见护国公夫人正在让吩咐着丫鬟们翻箱倒柜的找着绫罗绸缎,又嫌这一匹颜色淡了,又嫌另一匹不够软了,见了绛墨只吩咐奶娘带她去后院里赏花。

护国公夫人素来极疼爱青鸢,何曾这样冷落过她,这让她有些闷闷不乐的。

那时候护国公夫人房里的一个嬷嬷笑着安慰道,“姑娘有所不知,昨儿大少奶奶生了个小少爷,一家人高兴的了不得,那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的,竟比咱们大少爷小时候有瞧头呢。”

一听到府邸有人夺走了别人对她的宠爱,青鸢气的直跺脚,怏怏不乐的去后院摘花去了。

那日护国公府的花开的却是往年之中最艳的,密密麻麻的都晃花了人的眼睛,青鸢只挑着枝头的,让丫鬟们拿着剪子剪下来。

不过一会子的工夫便装了满满当当的几篮子,奶娘忙劝道,“姑娘莫要摘了,马车都装不下了,难道要姑娘走回尚书府去不成?”

青鸢这才丢开了手,又瞧了瞧时辰,知道桓蘅该从私塾里回来了。

她手里捏着刚摘下来的蔷薇,急的在廊下转来转去,许久才等到一个一身白衣的人。那时候的桓蘅比她大不了两岁,但却比她高出了很多,甚至比跟他同等年纪的不才还要高出很多。

她见了他手里的四书,皱眉道,“桓哥哥怎么还读《四书》,连我都背的熟了。”

桓蘅的眼底满是温柔的笑,用满是宠溺的声音说,“天下的人岂能人人有你这般的聪慧。”

不才却在一旁酸溜溜的搭话道,“便是比青鸢姑娘聪慧,也断没有尚书大人那样的大学士指教,天时地利姑娘占了十成,我们少爷自然比不得。”

绛墨被他一顿呛,顿时不高兴起来。桓蘅见状眼底露出不悦的神色,只责备了不才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桓蘅这才看向她手里的蔷薇,娇艳欲滴的十分惹人喜欢。

她将那花举到了他的面前,稚嫩的脸颊上有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吞吞吐吐的说,“桓哥哥,能不能帮我戴花?”

桓蘅有些错愕,有见她难得这样娇羞的模样,问道,“为何?”

她的脸颊红的发紫,只低着脑袋,“我,我看见我爹给周姨娘戴了,丫鬟们说这是夫妻恩爱。”

桓蘅漆黑的眼底涌动着星辰,褶褶生辉。他捻起那枝娇艳的蔷薇,然后挑选了一多开的最娇艳的,戴在了她的发鬓间。

她的手指轻柔的出触摸自己鬓间的蔷薇,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些暗淡,“桓哥哥,等你以后娶了姨娘,不要给她们戴好不好,只给我一个人戴花。”

桓蘅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娇嫩的脸,用暗哑而略带青涩的口吻说,“我这一生只娶你一人,若再娶了旁人,便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青鸢吓得忙捂住了他的嘴,急道,“好端端的你做什么发誓,我信你便是了。”

桓蘅见她吓成这样,不由得越发的心疼,只问道,“进府之后你可见了夫人?”

“见了一面而已。”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来了兴致,“听说昨儿府邸里添了小少爷,咱们无大哥哥屋子里瞧瞧去好不好?”

桓蘅的眼底有一丝的黯然划过,却转瞬即逝,“好。”

很快两个人就来到了大少爷的院子里,才进了院子便听见正厅里传来了声音,竟是护国公夫人在这里。

而西边屋子的门口,却见奶娘正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打瞌睡。

青鸢故意放低了声音,拉着桓蘅便进了屋子。毕竟是两个孩子,身量也不算大,脚步又轻。那奶娘竟不曾察觉。

等进了屋子,却见床榻上铺着厚厚的几层被子,而锦缎堆里,却隐隐的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东西,远远的瞧去跟猫儿一样。

青鸢还从未见过更生下来的孩子,只掀开一层层的帷幔,细细的看着。

然而因为屋子里有些暗,或是纱幔太多了,一时间她根本看不清楚那孩子是何模样,只跑过去将桌上的蜡烛点上,拿了进来。

这猛地一照,却看清楚了正在熟睡着的孩子,青鸢低声骂道,“那嬷嬷为了巴结主子什么阿谀奉承的话都敢说,这丑巴巴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桓蘅站在她的身边,也细细的看着,“听说刚生下来的越难看,将来长大了便有多好看。”

青鸢拿着自己细细的手指慢慢的戳着那孩子的鼻子,冷哼一声,“小时候就长成这幅尊容,跟烧糊了的豆包似得,说不定是夜叉星转世,将来长大了更丑。”

她的手指这一戳,原本睡着的孩子猛地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绛墨没想到跟猫儿一样大的孩子居然能发出这么洪亮的声音,再加上她不过六七岁,这一被受惊,手里的蜡烛猛地往一边歪去,一滴滚烫的蜡油一下落在了这孩子的眉角。

襁褓中的孩子的肌肤原是最娇嫩的,只这一烫,顿时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红痕,那孩子哭得更加的撕心裂肺。

此时门口打瞌睡的奶娘赶紧跑了进来,青鸢手里的蜡烛也滚落在了地上,渐渐的熄灭。

那奶娘一进门见两个孩子在床榻旁,吓得忙跑了进来,将襁褓中的孩子抱起来,这一看唬的脸色都变了,“我的祖宗呦,这了不得了,这样小的孩子竟被烫成这样,只怕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随即已有几个丫鬟们跑了过来,都是吓得跟什么似得,或是呜呜的哭着,或是赶紧去叫大夫的,一时间竟乱成了一团。

那时候的青鸢年纪尚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只吓得脸色惨白,慌乱间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而就在这时,桓蘅轻轻的握住他的手,依旧是温柔的声音,“别怕。”

她转过脸去看着他,竟在那一刹那觉得什么也不怕了,那时候青鸢以为他能守着她一辈子。

很快护国公夫人便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见襁褓中的孩子嚎啕大哭,又瞧见了脸上的伤疤,顿时勃然大怒。

“你们谁看着的?”护国公夫人脸色气的铁青,忙大声质问众人。

在青鸢的记忆中,护国公夫人永远是那样的亲切温和,不由得心里害怕,但自己做的事情不能抵赖,只慢慢的上前一步。

然而就在她刚要开口承认的时候,桓蘅却抢先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是我不小心烫伤的,还请母亲责罚。。”

听到了他的话,护国公夫人霍然抬起头来,那双眼睛里却是青鸢从未见过的厌恶和冷然。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护国公夫人冷笑,“怎么看我待他好你便嫉妒了?不过是跟你娘一样,下流忘本的胚子。”

那是青鸢第一次在旁人嘴里听到桓蘅的娘,听说生下他没有几年便香消玉殒了,连她也从未见过。

青鸢也从未想过护那样亲切和蔼的护国公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从那时候起,她便更加的嫉恨桓怏,似乎觉得他是自己天生的宿敌,因为他她最爱的桓哥哥受到了那样大的屈辱。

就在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慢慢的摩挲的时候,他乌黑的眼睛豁然间睁开。

她见他醒了过来,手指好像被火舌燎了一般,忙忙的抽了回来,忙从身边抓了一块石头,死死的攥在手里。

桓蘅那如同蓄着宝光的眼睛里一时有些迷茫,看着周围黑乎乎的山洞,一时间竟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又望向绛墨,有瞧了一眼他身上肮脏不堪的衣衫,一下子明白起来,竟是她暗害自己,使阴招将自己弄晕了过去,不由得怒火中烧,

“那铁锄去哪里了?”他声音阴寒,眼睛却四处的瞧。

绛墨却又气又举得好笑,只冷声道,“难道少爷还想打死我不成?如今这里半个人影也没有,您回府怎么处置妾身都成,咱们总得想法子回去。”

桓怏不经意间看见了她手上拿着的石块,亦明白她的意思,若他再起杀心,只怕她要先下手为强了。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下,却见那一堆堆的稻草,满脸厌恶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大刀阔斧的往外面走。

绛墨也赶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却见两个人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处,此时已经傍晚,天边的晚霞红的耀眼,如被烈火烧着了一般。

桓怏这才转过头来,冷声的询问绛墨道,“上京在哪个方向?”

绛墨秀挺的眉微微的皱了皱,手指慢慢的指向了东边,旋即又将手转了方向,指向西边。

见她如此的形状,桓怏便已经猜到连她也不知道回京的路,可恨自己竟只追着她喊打喊杀,又是漫天的黄沙,连跑到了哪里也未曾留意到。

桓怏不由得气怔在那里,只冷笑着道,“糊涂的东西,怎么连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不是你跑过来的吗?”

绛墨看着山下无边无际的光秃秃的树,也抱怨道,“跑的慢的便成了锄镐下的亡魂了,谁还留意这些?”

天色渐渐的黑了,桓怏也懒得跟她废话了,径直的便往山下走,绛墨听见林中隐约传来了野兽的嘶鸣声,便也急匆匆的跟上了。

见他走的匆忙,衣服胸有城府的模样,她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追到了他的跟前,笑道,“少爷果然比妾身强过百倍,连回去的路也知道。”

桓怏放慢了脚步,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谁说本少爷知道路了?”

“那您这是往哪里走?”

“随便找个人家便是了,本少爷可不像你,若是天晚了,护国公府的人一定会出来寻的。”桓怏满脸不屑的模样,只径直的往山下走。

虽说下山容易,但这常年没有人荒野之地,连一条小路也没有,只得踩着积雪摸索着往山下走去。

两个人不是差点被树枝绊到,便是掉进雪坑里去,没走了多少的工夫,两个人是又累又困,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桓怏虽是男人,但也是娇生惯养,如今倒也不必绛墨好多少。

就在两个人从一个山洞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响声,绛墨吓得脸色苍白,只怕里面藏着什么野兽。

桓怏却来了兴致,伸手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冲着洞口便扔了进去。

明明扔了三块石头,却只听到了一声响,桓怏顿时面露喜色,“那里面定有野兔野鸡的,我这就将它们捉来烤着吃,快饿死本少爷了。”

绛墨忙扯住他的衣袖,“说不定是豺狼虎豹,何必去招惹是非,还是赶紧下山才是正经事。”

桓怏素来执拗,又极为不待见绛墨,原本有三分想进去瞧瞧的心,竟一下子生出了七八分。

他狠狠的甩开她的手,怒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被猛兽咬死了,尽管放心,本少爷若是捉到了什么好东西,也绝不会赏给你半口。”

绛墨听他如此的说,也只能任由着他进了那黑乎乎的山洞。

而他进去许久都没有半点的动静,绛墨在外面一直提心吊胆的,却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寻他。

可又转念一想,若真有什么猛兽,白白搭上他的性命不够,何必自己也进去自寻死路。

而就在这时,却瞧见桓怏从里面出来了,脸色有些惨白,手里什么也没有,她虽有些失望没有捉到什么活物,却见他安然无恙的出来,也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你好生的在这里呆着。”桓怏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古怪,只匆匆忙忙的往山下走,连头也不回。

绛墨一时间有些错愕,却猛地感觉自己头顶上的树枝在颤,连脚下的枯枝烂叶也似乎在动。

她诧异的抬起头来,顿时心凉了半截,差点没尖叫出来。

却见山洞里走出一只两人高的大黑熊,一双眼睛跟她拳头一般大了,一边从山洞里出来,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不但树枝上的鸟儿吓得扑腾着孱弱的肩膀飞走了,连她也脚下一软。

她这才明白过来,桓怏那厮招惹上的什么畜生,也来不及多想,提着衣裙便往山下跑。

那熊原是在冬眠,刚被吵醒了,脑袋还不清楚,直到绛墨跑出了数丈远,它才撒开脚丫子便追了起来。

那熊露出森森的獠牙,若是绛墨被追上,就凭着她那个瘦弱的小身子,只怕顷刻间便被啃得只剩骨头了。

即便她已经筋疲力竭,她在心底不断的告诉自己,绝不能轻易的死去,她那刻骨之仇尚未报。

就是凭借这这份力,她眼看就要追上了桓怏。

她清楚的感觉到身后的那畜生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了,嘴里垂下来的垂涎几乎落在了他的脸上。

于是她狠了狠心,咬牙从地上抓起了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向了桓怏的腿。

桓怏那位大少爷直直想着自己比绛墨跑的快便成了,又想着她不过是个下贱之人,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也是她的福分,大不了以后给她修碑立传就是的。

而他被砸了这一下,便狠狠的跌在雪地里,顿时发冠委地,衣衫“咔嚓”一声碎了,露出一截胳膊来。

而就在这时,绛墨已经越过他去,连头也没回一下,只自顾自的逃命去了。桓怏从未见她那样瘦瘦小小的身子,竟也能跑的那样的快。

“好狠心的丫头。”桓怏气的牙根痒痒,但一抬头却见那熊已经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