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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赖六其人

第十五章 赖六其人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艘乌篷小船正缓缓行进。两岸青山迢迢,竹蒿微微搅动河水,不时惊起游得如飞箭般的鱼儿。

时至立秋,暑气仍未消散,艄公光着膀子撑船,背上早已汗湿淋漓。

艄公身旁,何瑾正立于船头。只是那么静静站着,却与两岸的山、船下的水隐然融为一体,显得气度卓尔非凡。

艄公发誓,摆渡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眼前少年这般风姿玉骨的人物。

只是,何瑾一开口,差点就闪了艄公的老腰:“这么热的天儿,还要穿长衫、装儒雅,简直脑子有病!”

何瑾身后的福伯听到这话,沧桑的脸上不由掠过一丝羞赧,赶紧对何瑾言道:“再有一炷香功夫儿就该到地方了。少爷要不还是先回舱里歇歇、养养神儿?”

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省得少爷你在外面丢人......

一入船舱,福伯就后悔了。

狭**仄的舱里挤着十来个村妇野夫,虽然开着舱窗,可那闷气还是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汗如雨下。唯有船舱角落里的徐渭同学,在蒙汗药的作用下,睡得比猪还香。

舱里还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行李,竹蔑里两只幼鹅呱呱叫着,脱鞋的渔夫鱼篓里,跳着几尾活鱼......种种气味混合一起,真是让人欲仙欲死。

打小儿锦衣玉食的少爷。 。是受不了这种地儿的。

福伯正犹豫着是否建议何瑾继续去外面丢人,可何瑾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便寻了一个角落挤下,环顾一圈儿开口抱怨道:“这该死的破天儿,真是要热杀人了。”

与陌生人打开交流,抱怨一下天气显然是个很好的开头儿。何瑾话音一落,登时便有人回应道:“可不,往年这时候,也没见过这么热的天儿。”

“谁知道是不是夏天跟秋天同房了,才生出这么个鬼天气!”

何瑾又是一句荤素不忌的话抛出,顿时引起一阵哄笑,短打百姓和长衫贵人的隔阂一下被打破。

众船客虽不知这怎么看都是位贵人的少年。。怎么落魄到了要挤这等破船的境地。可何瑾妙语连珠,确是一位机灵人儿,不时便一两句俏皮话抛出,引得船舱里一阵阵欢笑。

嗯......挤在船舱里本来就憋闷,能有个妙人儿出来逗逗趣儿,真真儿是极好不过的。

一时间你来我往,气氛登时活跃起来。就连先前还有些忐忑的福伯,也不由咧开了一丝笑容:咱家少爷病愈后虽性情大变,但也不只会丢人现眼嘛......

见火候儿差不多了,何瑾瞄上对面一位走南闯北的中年商贩:“大叔,向你打听个人。赖六这人儿,大叔听说过没?”

刚才还笑不可支的商贩,一听这个名儿,登时蹙起了眉,道:“公子,定兴县里姓赖的只有赖六一户,你打听那人作何?那狗才,可不是什么实诚人儿。”

何瑾一听这话音儿,登时一副微怒的模样,道:“那狗才欠了我府上一笔老债,十几年都未还了!此番入定兴县,便是为了此事......”

众人一听这个,面色才好转了不少。

但看何瑾只有主仆二人的势单力薄,又有好心的大婶儿提醒道:“小公子,赖六那人可不好惹。听说县里上到衙门、下到泼皮,黑白两道他都有门路......”

“赖六那人,好像是十来年前来定兴的。据说早先也是保定府人,不过不是定兴县的,小时保定闹饥荒,他便跑到了京城混口饭吃。要说这狗才也是命好,被某位大员给救了,留在了府中做事。”

“京城的大员在这定兴县里,有着圣祖皇帝赐的十五顷良田,需要一个人打理。赖六那狗才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骗取了大官儿的信任,被派来定兴打理那十五顷良田。”

船客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将赖六的底细给透了出来。说到赖六的斑斑劣迹,更是引得众人无不唾弃。

“赖六早些来定兴的时候,是尽心可劲儿地替那大员办事儿。可随后就不行了,似乎是瞧出主家宽容,便暗中留了心眼儿。循序渐进地将年租自个儿留下三四成,再添些歉收的借口上去糊弄主家!”

“可不是呢,这些年来赖六欺上瞒下,靠着贪墨的租金娶妻生子,做个殷实人家,早就不把自己当下人了,整个儿一个二地主的做派!”

“听说,为了做那假账欺瞒主家,赖六还专门儿雇了好几个账房先生!”

“何止呢,听说赖六还嫌自己没面子,想纳上一房小妾,逼得一家佃户差点投河。幸好赖六那婆娘泼辣凶悍,闻听这事儿跟赖六打闹了两回,也不知后来怎么了......”

“哎,京城里的那主家,听起来也是个善人,怎么就被赖六这种泼才给糊弄了?派这种人来打理田产,就是在造孽啊!”

“还不止呢,听说京城那大官儿,似乎三年前死在了任上。这一来。 。赖六可更肆无忌惮了,想必这三年,没少坑那主家的孤儿寡母,心黑啊!”

船客纷纷说着赖六的不是,却不见何瑾和福伯脸色已越来越阴翳。

还是那中年时商贩有眼力,望着何瑾忽然言道:“小公子,你适才说有笔十几年的旧债,要找赖六讨要?赖六正巧是十几年前来的定兴,莫非?......”

何瑾只能拱手,黯然一笑道:“不错,在下便是那京城大员的后人。此番来定兴县,便是想讨要赖六欠下的租金。”

事儿一被揭开,船客们一时面色讪讪,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何瑾。也就是此时,艄公悠悠停了船,对着船舱里的人喊道:“定兴县到了,下船的赶紧喽......”

何瑾再度拱拱手向众船客道别,一应百姓也连连挥手。只是那眼神儿,都对他此行不怎么看好。

待何瑾和福伯离去,船客正准备继续讨债这新鲜的话题。。却不料何瑾忽然又回来了,对着船舱里的众人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忘了还有一人了......那个,诸位可否搭把手,帮忙将人抬下来?”

百姓们朴实,也没问何瑾跟一路上睡得跟死猪的徐渭是啥关系。只不过,刚抬了一下徐渭,却不料徐渭的眼睛忽然睁开了起来,立时大声叫嚷道:“打雷了,下雨了,小黄狗不见了!......”

说罢,徐渭看见何瑾,立时吓得一哆嗦。大叫一声疯一般朝着船外跑去,犹如一条脱缰的野狗。

何瑾同时也脸色大变,来不及解释,跟在徐渭后面就追了过去,边追还边喊:“回来,你给回来!这一次,我不灌你药了,咱看书、看书提神醒脑,行不行!”

阳光下,徐渭风一样地逃,何瑾拼命的追。

漫天的光芒,给两人镀上了一层说不出的辉彩。假如两人不是一老一少,而是一男一女,说不定就是一副令人艳羡不已的爱情动画。

然而,福伯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前方隐隐的定兴县,却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下,连他都不知道,从赖六手里讨来账能有几分把握了。

“老天呐,怎么就不保佑好人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