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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5章 今川上洛(2 / 2)

“辛苦了!”藤吉郎装腔作势地回答,然后怡然自得地拿起筷子,“嗯。味道不错!就这样。”膳食盛到了碗中。鸡肉做成的酱汤、萝卜丝、一盘烧鱼。还有一些调味料。平日都是三菜一汤。今天加了个鲍鱼,还有一条浇着胡桃汁的鲇鱼。因为津岛的渔夫们送来鲇鱼,便做了这道特别的菜。藤吉郎毫不客气地将鲇鱼送入自己口中。

膳食摆好后,倒上了大概三两酒。织田信长酒量惊人,如果兴致好,他会独饮至醉。看着藤吉郎狼吞虎咽的样子,烧火人小久井宗久禁不住问道:“鲇鱼的味道怎样?”

“我说过,不错。”

“您说不错。是在品尝之前。”

“又是你……”藤吉郎扔了一块鲇鱼到口中,紧接着又吃了两块。

“在鱼活着时,我就能辨别出它的味道好坏。那些不品尝就不知道味道好坏的人,做不了厨监。”

宗久辩他不过,转过头去望着别处。厨房里除了菜柜、碗柜,还有米柜,那里面堆积着平日所需的大米。

“生鲍鱼片不太好,酱汤的味道却非常地道。好了,拿饭来。”

藤吉郎不一会儿就将满满一大碗米饭打扫干净了。第二碗饭端上来时,负责守护米柜的阿常突然神色大变。此时。藤吉郎背后响起一个炸雷:“猴子!”

是织田信长的怒喝。

“在!”同样响亮的应答。

“我是你的主君吗?”织田信长严厉地瞥了瞥餐桌和藤吉郎嘴角的饭粒,怒问。

“是!”藤吉郎早已坐正了。脸上毫无怯色,“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到厅上来。”

“是,马上就到。你们立刻收拾餐具。”藤吉郎异常冷静,跟在织田信长身后,出去了。到了厅上,织田信长突然笑了出来。藤吉郎大吃一惊。织田信长生气的时候并不可怕,但只要听到他大笑,藤吉郎就感到心惊肉跳。

“你知道我为何叫你?”

“是因为我贪吃吗?我不知。”

“我是想褒奖你。你忠心耿耿,每次都为我尝食,防止别人投毒。”织田信长强忍怒火,讽刺道,“今天尤其让你费心了吧。除了鸡肉酱汤,还有鲇鱼、小鱼和生鲍鱼。”

藤吉郎郑重而谨慎地施了一礼,“受到大人如此褒奖,在下有些飘飘然。猴子是个习惯了粗茶淡饭的下等人,一看到今天这么丰盛的饭菜,就头晕目眩。但我还要控制自己的食欲为大人品尝,这片苦心……”

“你倒很会说话。今后只许你试吃一碗。”

“遵命!”

“还有,酱汤太辣了。”

“大人的话真让我意外。除了大人,城内值勤的下人们也要享用这酱汤。总之,凡是劳力者都需要吃偏辣的食物。如果吃甜,身体就会衰坏。”

“小聪明!盐乃体之必需。如生战争,食盐不足,还能继续战斗吗?我们现在的食盐储量在不断减少。”

藤吉郎瞟了一眼织田信长,心中暗暗佩服他是个面面俱到、心细如之人。

“你看过天象吗?”

“大人又开玩笑了。”

“今川义元已经从骏府出了。你说说,他现在到达冈崎了吗?”

“不好说。说也无用。”

“哼!”织田信长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门,“没用?”

“我认为,正如外面传言的罗氏家进攻西国与南九州之时一般,今川大人肯定也会率领应仁之乱以后规模最大的军队前来的。他们究竟何时抵达滨松,会在吉田、冈崎待几天,与我们都没有关系。难道大人要率领尾张薄弱之兵去远征那如云霞般气势宏大的敌人?”

听到这里,织田信长突然高声喝道:“混账!我是在问你问题。”

“我可能跑题了。但如果换成我藤吉郎,则只会考虑今川军何时到达尾张。除此之外,想也无用。”

“又胡说八道。爱耍小聪明。”织田信长压低声音,“你曾经说过,前田又左会回来向我道歉?”

“是。他杀了主公宠爱的爱智十阿弥,逃之夭夭,确实可恶。但事后遇到阿松的木造重忠却是得知。前田又左是为了她而误杀爱智十阿弥。事后前田又左已经为此事而深感后悔。还望大人原谅。”

“哼,重忠那个家伙原本就是前田家推举上来,跟前田又左狼狈为奸。原谅那个家伙是不可能的!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如果他来,我就杀了他。你就这样告诉他。也让重忠那家伙这样告诉他。”以织田信长的性格,越是劝谏,反而越会激起他的怒气,这也是木造重忠暗中观察出来的。所以他才会怂恿木下藤吉郎在织田信长面前为前田利家请求原谅,这反而增加了罗氏家获得前田利家的机会。

面对织田信长的话,藤吉郎没有回答,单是紧紧盯住织田信长的脸。织田信长是真的生气了,或是让又左卫门利家在今川与织田交战之时设法回来?藤吉郎不敢轻易判断,因为在织田信长这样说话时,绝不能早早作出判断。

“如把大人的原话转告又左君,忠诚的又左恐只有切腹自杀一途了。”藤吉郎试探道。

织田信长已经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汤凉了。你既已尝试过了,为何还不将饭食端上来,真是不长眼!”

当藤吉郎站起身来。织田信长面带讽刺地叫住了他:“好了。你就不用起来,让下人们去做吧。另。将你的饭食也端过来,我们一起吃饭。”织田信长拍手叫过贴身侍卫,脸上堆笑,让下人将藤吉郎的饭食也端到这里来。

藤吉郎顿时十分狼狈。按例是没有藤吉郎那一份饭食的。因为要事先试食,藤吉郎经常趁机多吃。现在织田信长命将藤吉郎的饭食端上来,厨下的人定会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东西来。

织田信长当然是心里有数。如果端上的是同样的饭食,看这猴子如何巧舌如簧?

“我们来打赌。”

“赌什么?”

“饭食之事。”织田信长开心地笑了,“你应该将心得和注意事项都教给你的下属了吧。”

“当然。”

“但你的脸却很苍白啊。鲇鱼有没有毒?”

“大人!”藤吉郎严肃地抹了抹脸,道,“有毒的恐只是大人的嘴。”

“那我们就来打赌,猴子。”

“好。如果我藤吉恪尽职守,那就请大人在和今川交战时拨一队兵马归我指挥。”藤吉郎虽很是忐忑不安,却始终没忘记把握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机会。织田信长的性格也正是如此。

“如你有疏忽之处呢?”

“那就任凭大人处置。”

织田信长呵呵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极力想掩饰狼狈神色的藤吉郎。这只猴子身上有一种天衣无缝的机变能力,是林佐渡、柴田和佐久间所没有的。他能够一边说活,一边揣测对方。既能参透人的心思,又没有过分轻佻之感。

根据他过去的上司藤井又右卫门的说法,藤吉郎擅讨女人欢心。“我本以为就他那相貌,哪会有女人缘。不曾想下级武士的妻子、女儿们经常悄悄给他送东西。真让人纳闷。所以请大人务必对他多加小心。”织田信长犹豫着是否应该给他安排另外的差事。想要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需要几个条件。先是能力和手腕。藤吉郎在这一点上已经算合格了。然后,是努力以外的东西,也就是俗称的运,这厮是否生来就具有武运呢?织田信长此刻想测试一下藤吉郎的武运。

织田信长的膳食端上来后,藤吉郎像个监工似的仔细检查了一遍。而对后端上来的自己的饭食,藤吉郎则故意不瞧一眼。然后,他显得异常冷静,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那份饭食。织田信长也目光尖锐地看着。盘中只有萝卜丝、调味料和大酱汤。

藤吉郎终于放下心来,面朝织田信长跪伏下去:“对不起。藤吉郎输了。请大人任意处置。”

织田信长脸上浮出一丝苦笑。藤吉郎赢了,反而跪下道歉。织田信长虽然在心底骂他是个浑蛋,但又禁不住想听听他如何为自己开脱。

“你认为这样就算完了吗?”

“对不起。我一定好好告诉他们,保证下次不再犯错。”

“我倒想听听,你究竟要给他们说些什么?”

“是。我平素总要求他们节俭第一,才导致今天这种纰漏。其实应让大人吃我们下人平素所吃的东西。我曾经反复对他们讲,要做和我们一样的膳食给大人吃,以磨炼他的意志。”

织田信长不禁咂了咂嘴,“猴子!”但他咬咬牙,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只猴子,武运很好,他的圆滑和机灵,甚至有点过头。“好吧,吃饭。”

织田信长拿起高丽酒壶,给自己斟满酒,独自饮了起来。主仆二人默默地吃毕。

“猴子。”

“在。我已经吃饱了。”

“我没问这个。我想睡上一觉,直到今川军抵达清洲城下。”

“如要守城,必得如此睡上一觉啊。”

“你刚才也说了,无论治部大辅到滨松、吉田还是冈崎,我总不可能主动出击到敌人地盘上去。我要睡觉。但当他们抵达尾张后,我还是应该睁眼看看吧。”

“是。”

“所以,当敌人进入水野下野守的领地后,你就负责向我汇报详细军情。”

“藤吉郎被允许参加这次战事了?”

“浑蛋,既然是守城,女人孩子也要参加。”意思就是说,如此情况下藤吉郎也要参战了。

“多谢大人!”

“我今天要休息。如果到了应该睁眼之时,立刻叫醒我。记住了?”

藤吉郎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酱汤,一边点头应承,“是。”

“对了,你再到外面买一些大酱吧。”此前织田信长已经吩咐过藤吉郎在尾张国当地大肆宣扬购买大酱,现在又突然让藤吉郎继续购买,实在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玩弄藤吉郎了。

但藤吉郎并没有多言,反而是继续老实地回应道;“是。”

实际上,藤吉郎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织田信长的想法。此次战争对于织田信长来说,将是命运的转折点。这不是一场普通人的胜负之争,而是或死或降。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也无论使用什么方法,结论都仍是“绝无取胜的可能”。

但藤吉郎也清楚地意识到,织田信长那与生俱来的好胜,使他决不可能向别人俯称臣。藤吉郎选择织田信长作为主人,并不完全是因为织田信长具有非凡的战略和经营才能。柴田、佐久间等重臣认为,织田信长身上存在诸种缺点,如他不是大将,就可能生存不下去,藤吉郎却最为看重这些缺点。

织田信长试图测试藤吉郎的武运,而藤吉郎对织田信长的武运抱有更大的兴趣。所以,如织田信长在此时说出“投奔今川门下”之类的话,藤吉郎就会立刻离开,投奔他处。

木下藤吉郎决不会将人生赌注下在这样的主子身上。但织田信长亦正如藤吉郎所料,选择了“死”而不是“降”。按照织田信长素来的脾性,决不会据城作战。但若不能抓住出城决战的机会,也许会真的睡在城中被敌人杀死。织田信长讨厌重复别人的故伎,而藤吉郎所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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