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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局 五(1 / 2)

迷局 五

迷局(五)

牵着战马,许夫人缓缓地向山洼里的营地走去。她的中军大营地址选得很隐蔽,临江的一侧被茂密的丛林所阻挡,另一侧却是拔地而起的断崖。青绿的蔓藤、交错丛生的野树和一些不知名的蒿草掩饰下,不靠近了看,根本发现不了在壁立的山崖深处,还隐藏着这样一片藏兵之所。

她的老营就在山谷中。仿照破虏军模式建立的参谋部、军械司等直属机构,驻扎在谷口不远处。绕过阻挡谷口的巨石与树林,可以看见幕僚们,抱着各地送来的战报,在参谋部里跑进跑出。

把战马交给迎上来的亲兵,许夫人加快了脚步。参谋们忙碌的身影,让她感觉到福建战局又出现了新的变化。连年征战养成的直觉,让她对军中的丝毫变化感觉都很敏锐。特别是每逢大战将临前,内心深处仿佛总用一个声音在通知自己,危险就要到来了。

“夫人回来了!”参谋统领陈硕大声问候道。他是许夫人的远房族弟,应过一次科举,本来有希望参加殿试。元军的大举南下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许汗青散尽家资募兵辅宋,他也欣然响应。几十场仗打下来,硬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成了精通军略的谋士。

“嗯,大家辛苦。阿硕,有新情况么?”许夫人点点头,向众参谋表示问候。然后,迅速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有,破虏军四个标,两个炮营,近两万人马杀过了闽江,几天之内,将南剑州残余的新附军扫荡了个一干二净,如今破虏军兵分三路,一路以张唐为主帅,扫荡福清。另一路跃过翻过了戴云山,突然出现在德化城下,第三路带队的是杨晓荣和苗春,迂回杀向了安溪”陈硕一边介绍,一边示意参谋从墙角边抬过贴着地图的木版。标着沈氏等高线(北宋沈括发明)破虏军专用地图上,参谋们用红笔清晰地画出了破虏军行军轨迹,三道粗大的红线,斜斜地指向泉州方向。

“文丞相要攻泉州,有公文送来么?”许夫人被地图上的红线吓了一跳,抓起陈硕的手,大声问道。

当然有了,只是堂姐你近年来大仗小仗历经数百,死过好几回的人了。怎么一提起文天祥,就突然失去了镇定。陈硕心中暗道。用左手捡起地图边平素常用的木棍,一刻不停地在泉州外围来回移动:“这里,这里,这里,三路大军呈品字型。文丞相亲领近卫营督战。据破虏军送来的最新消息,已经攻下了德化外围的赤水铁场和青阳铁场。看情况,破虏军这次对泉州志在必得!还有一封紧急公文在您的军帐里,您不在,大伙不敢动上边的火漆!”

感觉到陈硕善意的暗示,许夫人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过于关心战局,让她在部下面前失态了。四下看看,发现参谋们得目光都在地图上,找了个理由,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军帐。

破虏军的战略意图很明显,一路自北向南去漳泰,另一路自西向东取德化。击破两地新附军后,则可以在兴化外围,形成一个钳形。一旦兴化和仙游两城被破虏军拿下,泉州的门户洞开,蒲家兄弟只能与文天祥的破虏军背城一战。

而此时,破虏军的第三路人马已取安溪,随时可扑下切断蒲家军的后路。围三阙一,蒲家只有逃命一途可选。

只是这个策略,有些过于冒险。许夫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慢慢变成了小跑,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心里已经凝满了汗。如果文天祥顺利攻取泉州,就打通了和行朝的海上通道。届时,如果能以其丞相身份,组织大宋各支部队进行一次福建会战,绝对有把握把索都和刘深赶出漳州。但如果破虏军迟迟取泉州不下,达春绕过邵武,直接从汀洲杀向南剑州,把破虏军的退路截断。刘深和索都不顾兴宋军的纠缠跃过九龙江杀向泉州,然后与蒲氏兄弟里应外合,闽江附近,就是破虏军的葬身之所!

许夫人深知,以文天祥的为人,不到万不得以,不会让一手打造的破虏军冒如此大的风险。新式武器和军制的益处显而易见,如今,最佳战略应该是死守福建北三州之地,全力养军练兵。待整个军队武装到了牙齿,再扑出深山。届时,多少蒙古军也不是对手。

这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战略计划。这样一个战略,需要兴宋军和陈吊眼的光复军倾力配合,文天祥应该事先给大伙送信才对,莫非是什么紧急变故促使他仓促作出决定?

到底是什么让文天祥甘冒此险呢。唯一可能,就是来自朝廷的压力。丈夫许汗青曾经这么评价过大宋文武百官,会做官的不会做事,会做事的做不成官。互相拆台的水平一流,对外做战,无论文斗还是武斗,屁也不是。话虽然刻薄,却一针见血。文天祥擅改军制,擅发政令。朝廷在危机中时,没人顾得上维护祖宗成法。朝廷一旦安定下来,文天祥肯定受到指责,甚至压制。

拆开信封,许夫人将文天祥的信凑到落日的余晖下。信上的话写得很简洁,除了对兴宋军诸将的问候,和对破虏军教导营的关心外,就是关于这次泉州战役的部署。文天祥没有提请兴宋军分兵支援的事,相反,他非常郑重地提出,一旦索都在九龙江下游发动攻势,兴宋军稍做抵抗后,立刻放弃九龙江防线,全军向鼓鸣山,华安一带靠拢。

“放弃长泰、文浦山?”参谋部,陈硕拿着文天祥的亲笔信,惊诧地问道。

从堂姐的脸上,他看不出反对的意思。但参谋的职责却告诉他有必要提醒许夫人,一旦放弃九龙江下游防线,索都的大军,就可以从长泰,同安,直扑泉州。上次的泉州会战,张世杰大都督就是这样功亏一篑的。

“许帅,您是不是给文丞相写封急信,再核实一次!”陈硕以少有的郑重语气说道。

几个参谋一同抬起头,看向许夫人。这也是他们想表达的意思,福建多山,凭借九龙江和周边山脉,现在的兴宋军,凭借地形和武器优势,有足够的力量在泉州城被破虏军拿下前,将索都和刘深两路大军,挡在九龙江西岸。

“按丞相的意思办,传令新五标,新七标,在索都渡江时,稍做抵抗,就向鼓鸣山收拢。第一标和第三标,向永安移动,密切监视那里的一切动向!”许夫人摇摇头,沉声命令。她相信文天祥的部署,也愿意让自己的军队,配合破虏军的一切行动。

“姐,你时说……?”陈硕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对破虏军信任到如此地步。手指在地图上按许夫人的要求比了比,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索都好战,喜欢杀戮。

蒲家兄弟兵力薄弱,胆小怕事。

如果把破虏军的行动,换个角度来看。陈硕点点头,快速派人下去传达许夫人的将令。

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夜色中悄然拉开。

夜幕下,一队人马在山谷中,快速穿行。士兵们的动作很利落,军容也非常整齐。夜色里,除了山间被惊起的鸟雀鸣叫和草尖上沙沙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

陈吊眼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涌上了几分淡淡的遗憾。邵武会战后,他仿照破虏军的模式大力整顿麾下兵马,标、营、队、都、伙、参谋、谍报,编制和机构方面学了个十足十,可和破虏军再次相遇,互相一比照,自己的队伍,和人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这个文丞相,有一手。此刻陈吊眼的心中,除了遗憾,就是佩服。破虏军这标骑兵的组建时间他知道,标统领林琦还和他交情不错。可这支大半由新附军俘虏组成的人马,短短几个月,硬是脱胎换骨,把他麾下多年的老兵给比了下去。如果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疆场上就不会再有他陈吊眼这名号,文天祥手中任何一支队伍拉出来,都强出他的光复军太多。

不行,我得自己想办法。陈吊眼心里慢慢打定主意,夹了夹马肚子,沿着光复军士兵队列旁,向前边的破虏军骑兵队伍冲去。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策马走在破虏军骑兵队尾的林琦轻轻带了带缰绳,放慢速度。回过头,刚好看见陈吊眼堆满笑容的黑脸。

“陈大哥,你找我有事?”林琦微笑着问道。经历了半年多磨炼,他英俊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刚毅。搭配上精心收拾的银盔银甲,举手投足间,竟然带出了几分古之名将的儒雅。

“嗯!”陈吊眼低低的答了一声,笑容有些不太自然,“林,林兄弟,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把行程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