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合围 二 上(1 / 2)

合围 二 上

合围(二上)

蓝天白云之下,几面宋旗,在泉州城头慵懒地垂垂卷卷。

城门大开着,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却没有几个人走动。路面上冷冷清清的,看上去令人有些渗得难受。偶尔在巷子深处响起一声犬吠,附近街道大大小小各种犬类立刻操着不同地区的方言,“汪、汪、汪、汪”叫个热闹。寥寥的行人马上像暴风雨来临般,瞬间失去了踪影。沿街的窗子和门以最快的速度关闭,吡哩吧啦地,比军队的脚步还整齐。

过了好一会儿,犬吠声停了。空气中,没有任何怪异的味道飘来。临街的窗子,又“悉悉嗦嗦”地开了一条小逢,一双双闪着不安的眼睛从缝隙后看出来,老鼠般四下扫视。试探几回,才哆哆嗦嗦将门窗打开。

街市又恢复正常,刚才消失了的人,又变戏法般凭空冒了出来。挑三拣四地搜罗着生活的必需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该死的狗!”坐在柜台后的掌柜的擦着脸上的油汗骂道。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失言提一个“死”字,连连向地上吐着吐沫,跺着脚,试图把这不吉利的字眼彻底抹掉。

买货的客人,怜悯地看看神经兮兮的掌柜,摇着头出门。

“死”其实并不可怕,就像蒲家兄弟,风光了大半辈子,虽然到头来稀里糊涂被属下砍了头邀功,几百万家资也被人送到了破虏军中当见面礼。但毕竟是个短痛,两眼一闭,家人朋友血流五步的惨状根本未曾看见。

可怕的是等死的心情。军爷们开关献城已经十几天了,如何处置泉州,文大人那里还没有个说法。对城市的围困虽然解了,但城外还有破虏军一个标人马虎视眈眈在那里看着。海港中,方家和破虏军水师,还牢牢地把守着出海口,不许船只进出。

最让人心里不安的事情还在后头,最近几天,接连有丞相手令传来,把左翼军水、陆将士,一拨拨叫到城外整训。偌大个泉州,只留了百十个差役,负责救火防贼。

“怕是要屠城吧,不知几时封刀!”有胆小者缩着脖子如是想。越是怕,还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听逃难的人说,蒙古人屠城的时候,通常可都是把有武器的人先骗出城外去。泉州人杀了大宋皇家三千余口,这血海深仇,又岂是蒲家老小的命可偿还得完的。

早知道这样,不如跟他们周旋到底。有人在绝望之余,后悔地想。如果不杀了蒲氏兄弟,说不定还能跟破虏军博上一博。但转念一想,连百战百胜的索都都让文丞相设计包了饺子,大伙跟在蒲家身后,顶多是个热闹,到头来还是难逃一劫。

也有豪不在意的,该吃喝吃喝,该逛街逛街。一边享乐,一边煞有介事地分析说,文丞相是最公正的,对商人也最体贴。不信,有他治下的福州、邵武、宁德等地的例子为证。那里的不但税收低,而且只收一次税。凭借着大伙称为“税花”的完税凭证,货物可以畅通无阻地从东头走到西头。

可心宽者毕竟还是少数,并且多是纯正的汉族商旅,家业基本不在泉州的。大多数城内的居民们在几天内凄凄惶惶,有的人家甚至自己预备了毒药,就等屠城令一下,立刻阖家赴死。文丞相公正,这话不假。但公正的意思是双重的,对好人不枉,对做过恶的人却也不纵。当初杀尽赵姓归元的时候,虽然是蒲氏兄弟带的头,可大小世家宗族,有几个能保证自己手上没沾血?阖城商号,有几家能保证没趁火打劫,抢过那些被杀者钱物的?

抱着万分复杂的心情,人们期待着,观望着。企盼着什么事情快些发生,又唯恐发生些什么。

城门处,远远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队骑兵冲了进来。紧接着,三个身穿大宋袍服的官员,在士兵的护送下,乘马走进了城内。

“是兵,是,是,是……官!”终于有人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和队伍的规模,如蒙大赦般欢呼一声,将官员入城的消息传播开去。

古人云,民为羊,官为牧。牧人来了,羊群就避免了集体被宰杀的命运。至于会不会有一两个倒霉的肥羊被拖出去,蒸了下酒,那是后事,暂时管不得了。

顷刻间,新任太守大人的名讳、履历、嗜好,被好事者打听出来,以最快速度送到城中各大家族长者的书案旁。人心初定,大伙这才明白了,破虏军怪异的举止,似乎有不愿扰民之意。

“新任太守姓陈,祖籍居然就在咱们南安,是文天祥的同榜进士,放过一任知县,是个出了名的好官儿!”有人回忆着入城时,那张古朴清瘦的面孔说道。

旁边的人立刻补充出陈龙复不肯迎合朝中权贵搜刮民财愤而辞官的故事,仿佛他就是陈龙复的同僚,亲眼看了其作为一般。

“跟太守大人同时入城那个胖子,好像姓杜,是丞相府财务主管,领的是户部员外郎的官衔,现在改乘财税总长。好像出身商闾,家财被元军夺了,才投的破虏军!”有人也打听到了杜规的底细,献宝般汇报。

这个消息让聚在一处的商人们悬了好些天的心又安宁了几分。干一行,通一行的人情。杜大人既然做过行商,应该懂得商家的苦楚,不会因为出身问题看不起大伙,更不该让大伙过分为难。

“那个扳着脸,看上去很冷,很结实的大人,姓刘,名子俊。领的是参军衔儿,主管丞相府内政司,负责监督各级官员,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一年来,已经有好几个官吏不小心栽在他手中,给锁了去矿井里当苦力!”

刘子俊的名号一报出,把大伙刚刚放松的心又给扯到了嗓子眼。刘阎王的名号,可是远近皆知的。好端端的把他派来,不知丞相大人安的什么居心。

“唉!我听说,各地官员,都是当地各士绅们自己推选的。惟独泉州,丞相大人亲自派了官员来,并且都是他的嫡系!”有人叹息着摇头,心里涌起不祥的预兆。

有道是“官字两张口,长短说不清。”自古商人遇到官就没占过便宜,况且自己这些人理亏在先。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议论了一晚,串通了半夜,第二天上午,几个城中望族家长和商号会长穿上不知道何年何月捐来的大宋官衣,拿着名贴,来到了泉州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