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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 四 下(1 / 2)

华夏 四 下

华夏(四下)

上兵伐谋,就在邹洬与达春彼此试探着为对方布置陷阱的时候,距离襄阳三百里外的马镫山,一群小人物悄悄地聚集在一起,打起了元军粮草的主意。

这一代本来就乱,石穴寨,王子寨、牯山寨、十几个山寨遥遥相望。大的匪帮有二十余家,小的匪帮多如牛毛。北元南下的时候,曾经把山贼们招安过一阵子。但是忽必烈君臣很快反悔,答应好的官职、俸禄和军饷都没到位,并且把前去接受招安的头领砍了脑袋。江湖豪杰们发现上了当,索性再次拉杆子。

地方官员也曾尽心剿过几次匪,奈何山区过于贫困,百姓们与响马基本无法区分。收成好时,这一代治安就逐渐好转。收成差时,就有人上山为盗。当收成差到了抢无可抢的地步,响马们又纷纷转业,化整为零到光华、谷城一代做乞丐和毛贼。

大元官吏们见土匪们成不了气候,慢慢也懒散下去,任由山岭间的马贼自生自灭。间或有被劫的商旅前来申诉,官老爷们则使出连哄带骗的惯用伎俩,和稀泥了事。马镫山四周的汉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穷惯了,也被人歧视惯了。突然有一天听说有大人物想请他们帮忙时,立刻受宠若惊,进而掂量起自己的身家来。

“要咱们出兵,可以,军饷得文大人给发,不要纸钞,不要银子,统统折成盐和米,每条汉子每年给米三,不,五石,盐二,三斤,否则,大伙谈都没得谈!”二十家公推的,见识最广的总瓢把宋九拍打着桌子喊道。

嘴巴里喊得声音虽大,手掌拍桌子的声音却不响。聚义厅内的唯一的桌子是太祖南下年间的古物,前年大伙下山逃荒的时候,不小心被蚂蚁蛀空了腿,如果用力过大,弄不好会立刻拍散了架子。

一拍两散的口彩他可不希望出现,山上山下几万口子等着米下锅。如果真的把宋使气走了,老少爷们儿得活煮了他。但瘦死的老狼不能倒架,如果要价太便宜了,让人怀疑自己的实力还不说,日后重新讨价还价也不方便。

“米,我一粒没有。鞑子的军粮马上从老灌河上过,能不能让老少爷们吃口饱饭,那得靠你们自己。盐巴就在顺阳镇的码头上,整整五大船,每船六千斤雪花精盐,北朝太子亲手签署的路引!”宋清浊笑眯眯地冲三山五岳的豪杰们介绍自己的出价,说话的声音慢慢抬高。

跟文天祥主动请缨北上联络各地豪杰,这是他的第二站。上个月在伏牛山,他已经聚拢豪杰们跟汝州的运粮队打了一场,缴获了几万斤粮草之外,顺带着摘了鲁山县县令的人头。听伏牛山的瓢靶子杜万年介绍,京兆、邓州等地最近给伯颜凑了一批粮草,所以他又化妆成京城里盐商的管家,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马蹬山下。

就如油里边溅入了一滴水,聚义厅里轰地一下炸了锅。不顾宋九爷的颜面,大小头领纷纷叫了起来。

“三万斤盐,我的妈呀,那可咋吃,把人腌成盐巴核了!”

“多少,三万,你听清楚没,不是跟鞑子上次一样吧,又糊弄咱们。上次咱们去领粮饷的人,半粒粮食没回来,可是把脑袋挂在了城墙上!”

“吃不完咱们不会卖么,人家说北元太子亲自签的路引!”

“他是宋官,太子怎么给他签路引,到底谁在打谁啊!”

“…….”

年久失修的聚义厅不禁吵闹,众人的说话声一大,明瓦下就有土如胡椒粉般嗖嗖下落。空气里立刻弥漫起了怪异的朽木味,把嘈杂声呛回嗓子里。

“宋,宋军师,让,咳咳,让您见笑了!”老当家宋九尴尬拍打着头巾,把宋清浊请到了大殿外。漫天要价,是大伙在接见宋清浊之前商量好了的妙棋,只是宋九爷根本没料到,对方先扔下自己一个大订单砸烂了自己铁算盘。三万斤精盐,按每个义勇三斤盐的佣金算,山寨得凑出一万人马帮宋清浊做了这笔买卖。马镫山附近各寨若真能凑出一万可战之兵,众寨主们爷们也不至于穷得全打光棍了。

大小寨主们见宋九与南方来的“老客”出了聚义厅,赶紧拍拍身上的土跟了出来。这笔买卖到底有多大,头领们可得听清楚了。免得宋九那老小子起了黑心,吞了大伙应得的那份红利。

“也好,顶着太阳说话,大伙心里亮堂!”宋清浊不丁不八在堂前一站,尽量学着江湖口吻向山寨头领们许诺:“三万斤雪花精盐,只是定金。路引是咱们的人花高价在京城里买出来的,诸位吃不完,可以运到周围去卖。船舱底下还有二十副翎根甲,五百张角弓,二百把断寇刃,明个晌午就能运到山下,算是文丞相给大家的见面礼儿。至于诸位当家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咱们买卖成不成,交情永在!”

众头领又是嗡地一声,乱了阵脚。翎根甲、断寇刃、还有四年驯制才能出库的角弓,这可是地方新附军都未必用得起的好家伙。文丞相算是给足了大伙面子,大伙照理说不能不识抬举。可截杀粮队的事情毕竟不是拦几个小商小贩,一旦把官府惹毛了,大伙的老巢就有危险。河北那边有事实明摆着,元军南下,不打破虏军,先拿造反的山贼们祭旗。

“怎么,难道大伙就有大家劫舍的本事,没有杀官造反的胆量不成?”宋清浊见半晌无人上前回应自己,故意激将。

“宋,宋军师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马镫山、牯山寨方圆几百里,可没出过一个孬种!”老宋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回答。

“那就是嫌宋某给的定金薄?”宋清浊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

“也不能这样讲,文丞相给面子,咱们大伙不能不要这个脸。但是,但是…….”宋九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个所以然来。二十几个寨子,名义上他是总当家,但各寨有各寨的心思,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文天祥给的定金不是薄,而是太厚了,厚得让大伙心里忐忑。钱财好拿,大伙付出的代价估计也不会小。截粮只是第一步,后边不知多少掉脑袋的事情得为他去做。

“但是,你们怕咱大宋在南方支持不住,到时候被鞑子当破虏军来征剿,对不?”宋清浊摇头,眼神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几丝不屑。

看人看神态,从众响马的举止间,他已经看出了这伙人心不齐,眼界也有限。为了顺利完成文天祥交给自己的任务,宋清浊只好试一试最冒险的方法。

“宋大人怎么如此说话,咱们二十几个山寨能聚到一处,就摆明了不怕鞑子看着扎眼!”牯山寨的大当家周子玉上前一步,反驳道。

他只向前迈了一小步,却与同行们拉开了很大距离。显然有人在他前进的时候,悄悄地把脚向后挪了半尺。

“其实诸位还有一个发财的好办法,就是明天接了宋某的货。然后把宋某的脑袋割下来,送给元人当蒲包。说不定人家看你们恭顺,还能受了大伙的招安!”。宋清浊装做没听见周子玉的抗议,继续冷嘲热讽。

“你,你这不是埋汰咱们么?”周子玉怒火上涌,挽起胳膊就想跟客人拼命。割了宋使的脑袋献给元朝官吏,这步棋大伙事先不是没商议过。若不是海沙帮和伏牛山都放下话来,凭借宋清浊此刻这嚣张态度,就足够让寨主们找到出卖他的理由。

但是,文天祥的面子他们可以不给,海沙帮张帮主的和伏牛山杜寨主的面子他们不能驳。万一张帮主断了私盐这条路,那价格昂贵,一斤里搀着半斤沙子的官盐可不是各山寨能吃得起的。杜寨主那里更惹不得,伏牛山绺子大,虽然与此地隔着几百里路,惹毛了杜二楞子,他暗中派刀客前来寻仇,那更是防不胜防的麻烦。

“周大当家稍安勿躁!”憋了半晌气的宋九猛然喊了一嗓子,暂时压住了众人的骚乱。冲宋清浊拱了拱手,说道:“宋军师这是哪里话来,即便不看文丞相的颜面,咱们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宋字,按江湖规矩,你来到我的地盘上是客,做主人的拼了性命也得保你平安!”

“就是,咱马镫山各寨虽然穷,志气却不短!”周子玉在旁边给宋九帮腔,一张脸完全气成了青黑色。

“这定金,我们可以收,也可以不收。关键得问您宋军师一句话,现在大伙帮了你,将来文大人成了气候,咱们这笔帐怎么算?”宋九摆手打断周子玉,径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