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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文斗群儒(上)(2 / 2)

良子佳人本成双,红颜薄命徒嗟叹。

古有莺莺谱西厢,今有轻舞悲节坊。

楚天行捋着胡须,呵呵笑道:“哪里哪里,信手涂鸦而已,倒叫诸位见笑了。”

席中一个胖举人道:“世翁此言差矣,想那凤轻舞不过一界歌妓,能得先生这一挽,也算不枉此生了。”

又一个道:“说的不错。何况兄台这诗,就只‘古有莺莺谱西厢,今有轻舞悲节坊’一句,就道尽了多少女怨男痴,风流情债了。”

说得众人交口称赞,楚天行正洋洋自得,不料偏偏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出了一声冷笑:

“楚老弟此言差矣,这凤轻舞不过一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怎么可能当得起贞洁牌坊?”

梁铮循声看去,只见大堂东角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脸却黑得古铜似的,正不知是何人,只听那人又道:

“如果她是烈女,就不该与人有私。就算揭过这一节,她既然要守贞,那么被卖到梨园的时候怎么不自尽?非要等到情郎衣锦还乡了才死?那这期间自己以色娱人,难道就对得起情郎了?这不是为了邀名又是什么?我倒有一首诗送她。”

说着,旋即高声吟道:

凤临长空轻舞翔,百花团簇皎月白。

欲问青天何为对,繁华易逝皆枉费。

求得良人长相誓,只耐空悲向影思。

凰鸾涅槃回首望,命运无常叹无量。

此言一出,堂间顿时鸦雀无声。

这诗看似句句褒扬凤轻舞,然而“凤欲求凰,白费思量”……在座的都是莘莘学子,这藏头藏尾的八个字如何听不出来?

自从朱熹之后,三从四德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自己都引以为天理。这老者一来就站住了道德的制高点,首先在理字上就无懈可击,而且藏头诗本就难做,他这一首不但藏头,更藏了尾,在文彩上也高出不止一筹了。

所以这一回,就连楚天行也不禁面色凝重,口中喃喃只道:“了不得,这如何可破……?”一时沉吟不语。

梁铮本想等他们消停了再上去叙话,谁知几个人斗来斗去竟是没完没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楚兄,在下有一事相求……”

话未说完,楚天行已面色不愉地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梁铮一番:“你也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不是。”梁铮道,“在下想借楚兄后院那间屋子暂住一宿,银钱方面好说……”

“这些俗事不能待会再说吗?”楚天行很不耐烦地打断道,“没看到我这里正忙着斗文?看你的样子也是位读书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实在对不住。”梁铮打了一个稽首,“可是在下和舍妹外出办货路过此间,不想店家却说……”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楚天行已然变了脸色:

“你这一打岔,我原本的思路全乱了。我可告诉你,这一回若是输了阵,可全在你身上!”

一边说,一边扭回头去暗自沉思不语,竟连眼角的余光也没再留下,仿佛自己身边的只是一道空气。

显然,他已经把梁铮当做路过的货商了。

在明代的社会四大阶层中,商贾的地位最低,虽然他们有钱,但在处于社会最顶层的士子们的眼里,却是完全不屑一顾。

这也是古代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了头也要读书的原因——读了书,哪怕只是中个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可以跻身士子的行列,不但可以成为普通人眼中的“明星”,甚至就算不做官,也有穿绸衫、见官不跪、配剑游学种种诸般特权。

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是这个意思。

楚天行原本看梁铮打扮以为是读书人,说话中还存了几分客气,此刻听说他和“舍妹”是去“办货”的,那定然就是商贾无疑了,心中顿时鄙夷起来,就连话也懒得和他再多说半句。

然而梁铮倒也懒得和他分辩。

因为被对方这么一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