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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 2)


披戴着布前进的队员们,脚细的像枯木,形状怪异,裸露的脚尖有鬼般的爪子,瞥向彰子的眼睛布满血丝,嘻嘻狞笑的嘴巴露出尖牙。



彰子认得它们。有灵视能力的她,从小就常看见它们。



异形们列队前进。排在队伍中心的异形们,抬着一副棺材。



那是送葬队伍。



最后面跟着幼小的孩子。披戴着布的异形,抓住孩子的手,轻轻抱起她。



嘻嘻嗤笑的异形们,把修子当成球,在手中传来传去。



它们像是在迎接动也不动的孩子,打开棺材,把孩子想献出去的祭品般塞进棺材里。



“公主!”



彰子拼命抵抗,使出全力奋战,试图挣脱旋风。



左手腕响起啪唏的微弱声音。



就在这时候,风忽然停止了。咚隆落地的是,昌浩送给她的玛瑙手环。



——据说玛瑙可以驱邪……



彰子躺下来,捡起玛瑙,丢向送葬队伍。



看到拉着长长的尾巴飞向送葬队伍的玛瑙,异形们瞠目结舌,脚都软了。



扛着的棺材掉下来,修子从里面滚出来。



异形们全身颤抖,转向彰子,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



他们扯去身上的布,龇牙咧嘴,缓缓走向了彰子。



可是彰子没看见它们,她眼中只有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修子。



“公主……!”



缠绕着风躲在黑暗中的东西,抓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哄笑声响起,震荡着她的耳朵。



她不由得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候刮起了强劲的风。



“放开她的手——!”



传来一声怒吼。



带着神气的龙卷风,瞬间击溃了在现场打转的冰冷、沉重的风。被弹飞出去的异形们,发出凶暴的咆哮声。这时手握白刃的身影,滑入了它们之间。



那身影有着黑曜石般的锐利双眸,目光炯炯。横扫黄泉之风与异形时的英姿,也宛如优雅地跳着舞。



降落在修子面前的身影是风音,她转身结起刀印,把剑刺进地面。



“恭请奉迎国立之常立神。”



风音的双眸闪烁着厉光。



“百鬼、破刃!”



从地底下涌出来的冲击力,瞬间消灭了大群的异形。



爆发的神力,不只传遍斋宫寮,还扩及周遭附近,封锁歼灭了灌进来的黄泉之风。



风音收起剑,气急败坏地抱起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修子。



“公主、公主!”



太阴在彰子身旁降落,跪坐下来。



“小姐,有没有受伤?!”



彰子一脸茫然,没有回答。



乌鸦那天说的话,在她耳边回想。



“你长期待在阴阳师旁边,生活在阴阳师家,却这么轻忽言灵。”



她的心跳加速。



“不可以太感情用事,要想想自己的话会引来什么、会招来什么后果,再把话说出来。”



修子在旋风中的尖叫声,也重重刺穿了她的心。



——你骗我!



她自问。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



太阴瞪大眼睛,接住倒下来的彰子。



“彰子小姐、彰子小姐!你醒醒啊,彰子小姐!”



明明抓到了她的手。



明明抓到了啊。



她知道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后悔当时不该放开那双手。



果然如当初所想,后悔在她心中奔腾翻滚。



“公主,请……”



公主、公主、请……请照顾你的弟弟、妹妹……——。



“……”



在侍女们此起彼落的啜泣声中,定子的手伸向了虚空,宛如在追逐什么。但是没有人发现,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还没发出哭声的婴儿身上。



一行泪水从定子眼角滑落。



“——……呱……”



动也不动的婴儿,咕嘟吞下了一口气,发出微弱的哭声。



彷如替换般,定子的手啪嗒掉落下来。



狂刮了一晚的冬天暴风雨,过了丑时,总算停止了。



击落京城各个角落的雷电,把不知道是谁筑起的墙壁敲得粉碎,清除了阻挡神将们去路的障壁。



昌亲仰头看着雨势大大减弱的天空,眯起眼睛说:“有人恭请了鸣神……?”



是谁呢?据昌亲所知,目前在京城里的术士,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件事。



墙壁消失了,沉入哥哥体内的疫鬼却依然存在。萤对疫鬼施行的法术,差点被破解,幸好哥哥应承下来了。



成亲看起来更疲惫了,躺在床上休息。



天后好不容易见到了他,看到他两颊凹陷、心痛得掩着脸,咬住嘴唇。成亲强装出没事的样子,对着她笑。



冻结人心的风,被雷声的音灵与闪光消除殆尽了。



没有了阻碍的神将们,分头巡视京城,清查有没有异状。



心浮气躁的氛围被雨和雷电一扫而空,京城里的人又恢复了平静。在皇宫里值班的官员们,看起来也很正常,一片祥和,很难相信曾经为了一点小摩擦引发过纷争。



昌亲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他确定有人保护了京城。



不过,事情还没解决。



他望向皇宫和三条的方向,用僵硬的声音嗫嚅着:“……皇后殿下……”



宣告寅时的钟声也传到了寝殿。



整夜不曾合眼,倚靠着凭几的皇上,被格外洪亮的钟声吓得 肩膀颤抖。



“啊……寅时了……”



喃喃自语的皇上,觉得背脊一阵寒意。



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被莫名的焦躁困住,喘得很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慌忙甩甩头,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一定是想太多了。黑暗会使人心情沉重,对什么事都感到不安。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只要天照大御神为大地带来光芒,这种莫名其妙的焦躁就会消失。



“皇上——”



听见女官的叫唤,皇上的心脏彷如被冰冷的手握住,瞬间萎缩了。



心跳怦怦鼓动。



“………………………、………………………”



女官说着话,声音颤抖。伏地叩拜的女官,摇晃着肩膀,从她披散的黑发间,似乎可以看见淌下来的泪水。



皇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官。



她确实禀奏了什么,自己也确实听见了。



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没听进去。



只听见心脏异常地跳动,在耳边扑通扑通鼓动地吵死人。



他迟缓地张开了嘴巴。



“你说……”



女官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都哭肿了。



“你说什么……”



他的询问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情感、女官愁云满面地重复她说过的话。



“皇后殿下在昨晚生下了公主……”



他的心脏怦怦鼓动。对,女官是这么说的,然后呢?



泪水从女官脸上滑落。



“产后……胎盘没有脱落……方才辞世了……”



皇上像戴上了能剧的面具,只动了嘴唇。



像是在说不要骗我。



可是女官再也忍不住了,呜咽抽泣起来,伏地叩头。



“…………”



扇子从皇上手中滑落下来,发出噶当声响,像是在斥责啜泣的女官。



十二月的满月晚上,当今皇上的第二个公主诞生了。



在天将亮的寅时。



命运悲惨的皇后藤原定子,结束了她短暂的生命。



那个台风夜已经过好几天了。失去女主人的府邸,笼罩着悲伤。



生产时,藤原伊周接到通知,立刻赶去。在产房隔壁,听着诵经、驱邪净化的声音,一心祈祷母子均安。诞生时没有哭声,把侍女们吓得仓皇失措的公主,以及敦康,暂时交给定子和伊周的亲妹妹照顾。



修子在贺茂的斋院。扶桑的皇上办完丧事后,会把女儿叫回来吧。



伊周不知道修子是去伊势,以为她在贺茂,所以这么想。



听说斋王恭子公主逐渐康复了,所以安倍晴明应该也快回京城了。



“…………”



伊周眼皮颤动着。



大阴阳师的祈祷也救不了定子。



最后,阴阳师还是救不了妹妹。



祈祷、占卜都没有用。



自己到底想抓住什么呢?伊周茫然思索着。



那么殷切期盼、祈祷,都无法传达给神。只有恐惧不断膨胀扩大,其他什么都没留下。妹妹房间里的生活用品,都还保持生前的样子。是侍女们想这么做吗?或是悲伤过度,还没办法整理?



这些全都定子长年来爱用的生活用品,充满了雅趣,到处都有她留下来的回忆。



啊,这个镜盒是入宫时,父亲送给她的贺礼。这个香炉是被册封为中宫是的贺礼。这个橱柜是皇上的赏赐。这个砚盒,是内亲王修子开始习字时,我这个舅舅送给他的。其他还有漆制的漂亮梳子盒、螺钿的镜台、用木片组合而成的唐柜等等。



一如往昔的室内,少了主人的身影。



妹妹总是躺在这张悬挂帐子的床上,看到他来就露出微笑。



“……、……”



有张白纸绑在帐子上。她知道只有妹妹会把这种东西绑在这里。



他摊开折成细长状的纸,上面用含蓄婉约的笔记写了三首歌。



“…………”



他读着妹妹留下来的个,还有歌中的含义。



看得连眼睛都忘了眨,泪水不知不觉从脸颊滑落。



他抱着妹妹最后留下来的歌,放声痛哭。



“…………呜!”



定子、定子,你是多么痛苦、多么煎熬啊。



原谅我这个哥哥,原谅我这个救不了你的哥哥。



原谅我,定子……!



就在年关逼近的下雪之夜。



皇后定子的送葬队伍,凄凉地走向了鸟边野目的,送葬的人少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