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结城妮娅(2 / 2)
妮娅在豪雨的街上,紧追着若隐若现的背影奔跑。
——朝着这段回忆的终点站…………爱宕山而去。
※※※
两人进入爱宕山的时候,雨已经变成连前方都看不清的豪雨了。
明明还是日间,天空却被黑云覆盖,所到之处雷声阵阵。
进入山中,视线变得越来越差,妮娅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感谢身为人狼的自己的能力。
就算视线变得糟糕,通过调整瞳孔的大小,总算是没追丢麦克拉根。
在被豪雨洗刷而变得泥泞的山里,妮娅与麦克拉根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在山路上走了没多久,麦克拉根在就快泛滥的小河前停下了脚步。
那里是遍布着小石头的开阔场所,视野良好。
所以妮娅为了不被发现,潜伏在茂密的草丛中,屏住气息。
然后观察麦克拉根在干什么。
他不断地在看手表。
……是在等什么人吗?
在这种豪雨中。为了避人耳目而在森林里密会。
大概不是什么一般的对象吧。然而,
…………要是有同伙来了的话,就糟糕了。
要是同伙严密地设计过逃走路线的话,有可能突破包围网。
……这样的话,不就应该现在马上冲出去,由鄙人抓住那个男人吗?
就像是期待着这个结论一般,全身的毛发嗖地一下兴奋地倒竖了起来。
现在抓住那个男人的话,这件案子的功劳就全都变成妮娅的了。
做到那种地步的话,笃也就没有否定她进入巡逻组的理由了吧。
……没错。只要鄙人,一个人抓住他就行了。那样做的话,也不会让他跑掉了。
有胜算。
不、说到头来根本没有输的道理。
虽然被叫做魔学士什么的,他们归根到底也只是学者罢了。
是在研究室里工作的,战斗力跟没有一样。
拥有作为人狼的力量的自己,怎么看都没有输给他的道理。
那么就该上。
不,倒不如说在这时,如果从能打赢的敌人面前都要逃走的话,之后要怎么办呢。
这里独自先下手为强才是正确的。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好了上吧,飞扑向现在疏忽大意的那个男人————
——抓碎那家伙的喉头,将肠子扯出来…………
“…………——!?”
……什么、刚才的…………。
妮娅因为自己在一瞬间想象的,令人恐惧的场景感到战栗。
那是…………竖着撕裂麦克拉根的腹部,将脸伸进去,用嘴将内脏咬出来的妮娅自己的身姿。
妄想中的妮娅,咬着红与紫的内脏的嘴角,浮现着扭曲的、暴力至极的狂悦。
…………不是的,鄙人、那种事…………。
虽然妮娅摇着头想要否定那甚至令自己想吐的想象,但是,映照在积于山的地面上的水塘里的自己的表情忽然映入眼帘。
那里映照出来的自己————像狗一样吐出舌头,露出牙齿,非常丑恶地微笑着。
“咿……!”
不由得发出悲鸣的妮娅。
“——有谁,在那里吗?”
当然,没理由不被发现。
“我知道你躲在那边的草丛里。出来如何?”
已经连位置都暴露了。
要是敌人持有手枪的话,或许会被射中。
那么————没办法。
没办法。
现在在这里,与他对峙——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事情。
“————噫哈哈!”
理性的丝线锵锒锵锒地被扯断的声音,现在的妮娅也听不见了。
妮娅从草丛里出来,站在背对奔流着的河川的麦克拉根面前。
“哎呀呀。这还真是非常可爱的跟踪者呢————”
说到这里,——麦克拉根瞪圆了眼睛。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亡灵一样。
“…………K-20847。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呀。麦克拉根医生。好久不见。还有,现在的鄙人不是什么K,而是有着结城妮娅,这个名字呀。”
“——看你那样子,好像不是躲在野外苟延残喘到现在,……是被护国课保护起来了吧。”
“你说得对。然后那意味着什么,——医生你知道吧。”
妮娅像是喝醉了一样,以空虚的表情朗朗说完,无声地岔开双脚摆好姿势。
为了无论何时都能飞扑上去。
“抵抗是没有意义的。人狼的强大……,医生的话应该很清楚才对。放弃抵抗做好觉悟——”
————觉悟?
什么的、觉悟?
妮娅的心脏像警钟一样咚、咚地强烈跳动。
刚才,鄙人要说什么…………。
像是在意识里奔流的噪音一样的,无法控制的某种东西正在替换掉自己。
面对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妮娅迷惑了,
——而那迷惑,明确地将现在的妮娅的状态传达给了麦克拉根。
“库库库……、这样啊。……好啊。——来杀我啊。”
麦克拉根说出了决定性的话。
“怎么了?你恨我吧?恨到想杀掉我吧?”
是的。
那一瞬间,妮娅的确————做好了死的觉悟,准备那么说。
准备杀死他。
………………唔!是什么啊,这种……漆黑的感觉…………。
妮娅咬紧嘴唇,想驱散那些噪音。
“——希望你不要误会。因为如果医生不做无谓的抵抗的话,鄙人不打算伤害医生。”
“明明是只野兽,还真是会说些跟人一样的歪理呐。”
……烦死了。
“————鄙人是人呀。……抓住你,受到认可,鄙人要…………跟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为此要将你……”
所以,——不是杀死,而是要活捉,……说服、队长…………
“人?库库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足轻重的实验动物是人!?这还真是好笑的玩笑呢。野兽被人养着就做起了当自己是人的梦了吗?真是滑稽的话。”
烦死了。
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唔。”
这个男人烦死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在脑袋里不断回响。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吧。哪有那种人啊。怎么会有那种伸出舌头,露出獠牙,流着口水的人呢。”
“……………………………………”
好痛——
“你只是丑陋的野兽。那副凶相正是你们人狼的本性本身!”
啊啊,已经————不用再沉默了。
————就撕开那喉咙让他再也不能废话好了。
那一瞬间。
妮娅的确看见了。
朝自己逼来的,赤色的巨大波澜。
还有,无法抵抗无理抵抗的强大的奔流,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吞没的场景。
赤色的浪潮唰地将妮娅的自我吞没的瞬间,妮娅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头部长出兽耳,牛仔裤里伸出尾巴,还有四肢则是直到手肘和膝盖的位置被粉红色的体毛覆盖,变成了这样的野兽。
兽性解放。——人狼形态。
妮娅用寄宿着与兽气这名称相应的暴力之光的绿色瞳孔盯住了猎物,
“唏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像是从拉满的弓上射出的箭一般,朝着麦克拉根笔直疾奔而去。
伸出如镰刀般的锐利爪子,瞄准麦克拉根的喉结,就要将其脑袋抓飞。
麦克拉根面对无可回避的死亡,————却露出满足喜悦的表情。
抓紧金色的坠子。
“————对了,这样就对了野兽。杀了我,你就永远为那肮脏的血内疚好了。因为能给与你们这些失败作的救赎,根本就没有啊————!!”
像是欢迎妮娅的爪子一样展开双臂的麦克拉根。这个男人也坏了。因为比死亡更黑暗的憎恨。
瞬间,鲜血四溅。
妮娅的爪子,穿透皮肤,切开肌肉,粉碎骨头——
然而、——却没有够到麦克拉根。
“……欸?”
呆然的妮娅的声音。
那也是当然的。
确实随着杀意一同挥出的爪击。
传回来的裂肉碎骨的手感。
明明是这样,——却连爪尖都没有碰到麦克拉根。
那么,这是什么?
现在,自己突刺、刺穿的这块肉是————
“…………这笨蛋。……不是说过了吗。”
咳噗、随着重如钢铁的声音一同吐出来的血块,沾到了妮娅的脸颊上……,
“——队、长…………”
唤醒了她的神智。
没错,妮娅贯穿的是……结城笃的侧腹。
※※※
“队…………队、长…………为、什么……”
妮娅绿色的瞳孔里渐渐失去了兽气,里面映照出笃的身姿。
被自己的爪子贯穿侧腹,流出大量鲜血的,父亲的身姿。
“啊、啊…………”
然后因为自己做的事情,妮娅娇小的身体像坏掉的玩具一般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笃看着这样的妮娅,
“真是的。不是一直跟你说的嘛……。就算背叛了整个世界,也唯独不能背叛自己的正义。……被“人狼的人格”所驱使……杀掉这个垃圾,你能剩下什么。…………剩下的只有败给血统的后悔而已……。那样子,只会让这垃圾高兴罢了。不明白这点的话就不是你了吧……”
“算了、…………现在无所谓了。不说这个——”
抱住了颤抖着的她的身体。
“太好了、你没事………………”
“……队长…………、啊啊、血、…………血!”
抱着妮娅,笃为她已经这么大了而感到惊讶。
上次拥抱妮娅还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身材的确有点娇小,不过妮娅确实是长大了。
在与笃一起度过的这几年里,一直在长大。
而从妮娅的身体上传来的热量,则更加巨大。
——是吗,你…………
————已经,不是初遇的时候,那个因为寒冷和饥饿以及恐惧而只会瑟瑟发抖的那个你了呐。
“对不起啊……。说了不经过大脑的话,伤到了你。”
笃在妮娅的耳根轻轻地、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明明你虽然还未成熟,却也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了。……明明我的女儿,已经成长到能做出那种事情来了……。做父亲的却没能跟上女儿的成长,真是丢脸死了。”
“血、血、血、血……血……啊啊!”
妮娅因为自己伤到笃而陷入了混乱。
根本不是能理解笃的话的状态。
但是————现在有不说不行的事情。
对要自己选择自己的生存道路的女儿,必须说的事情。
…………这是、我作为家长最后应尽的责任。
“妮娅。……听好了。你不是野兽。但同时也不是普通的人类。”
“————!”
这句话使妮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笃用力地抱紧了妮娅,止住她的颤抖继续说下去。
“今后也将一直是那样。既无法成为普通的人类,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做普通人类看待吧。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与人不同的血液。而你,不得不与那血液战斗。……那是你这辈子不做不行的事情。不管有多辛苦,多不愿正视,也不是能逃避的事情…………”
“………………呜呜……”
没错,不是人类。
妮娅是人狼。
虽然跟人很像,但从遗传因子开始就是别的存在。
那是任谁都无法否定的事实,也不是否定就能解决的问题。
妮娅也,初次面对人狼之血,不容分说地理解到了其真实。
突然替换掉自己的意识的,压倒的凶暴性。
不是抵抗不抵抗的次元。——犹如吞噬一切的浪潮般的破坏冲动。
那种,甚至可以说是自出生时就包含在体内的另一种“人格”的血之力。
妮娅直到发生了这种情况,才终于知道了笃畏惧着的东西的意义。
然后理解了。……自己,从比骨髓更深处就是野兽。
“鄙、人是………………”
但是————
“…………可是,那又怎么了?”
“……哎?”
“带着所有自己想要的条件出生的人根本就没有啦。并非只有你是特别的。就好比你体内流着凶暴无比的血液一样,我还不是长得跟山贼一样根本找不到老婆吗。恨父母也没有用啊。即便如此,自己放弃了的话就完了。所以就算被甩了一百回也好两百回也好我还是没有放弃啊。你呢,才撞了一回墙,就搞得一副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我可不记得把我的女儿养育的这么软弱啊。”
笃抚摸着妮娅的脸颊,拭去大颗大颗滴下的泪水,
“你是将优点和缺点全都集于一身的我深爱的女儿。没理由只有优点啊。无可奈何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是那样,你也不想放弃是吧?那样的话,我作为家长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妮娅。”
他直直地盯着妮娅宛如宝石般美丽的绿色瞳孔,
“——给我拼死命努力。”
只有一句话,只说了那一句话。
努力,这样。
不论怎么辛劳,不管怎么痛苦,也要咬紧牙关向前进。
妮娅要走的路是孤独之路。
是同自己战斗的道路。
别人能做到的,只有像这样声援她而已。
总有一天,即便在血的奔流,那暴力的冲动之中,妮娅也能确实地持续保持自我。
只能为那一天的到来呐喊助威而已。但是,
“我,会为我所爱的你的梦想加油。所以别输给血那种东西呀。”
在这里,有为她的梦想加油的人类这件事。
有相信她战胜“人狼的人格”的那天会到来的人类这件事,笃想让妮娅知道。
因为那一定,————会成为在面临绝境时,支撑着尚未成熟的她的后背的力量。
“…………能、做到吗。鄙人…………”
“做得到啦。嘎哈哈。再怎么说————你是我的女儿嘛。”
笃在最后,用力地肯定道,
“所以————现在的你还做不到。这里,没有你能做的事情。”
“哎……、队、队长!”
“……………………再见啦。妮娅。”
——将妮娅,丢进了泛滥激流的小河中。
为了不让充满在娇小的身体里的无限可能性在这里断绝。
而这也成了这对父女今生的诀别。
※※※
妮娅娇小的身躯被激流吞没,冲向下游。
不过她是人狼,那种程度是死不掉的吧。
理解这点的麦克拉根,这时才第一次变成苦涩的表情。
“……哼。就这么想保护那只野兽吗。难以理解嗯。”
“哈——,根本没觉得你们这些货色能理解啊。不说这个————就是你啊。把我家的女儿叫做野兽的混蛋。”
“别硬撑了。那伤、……搞不好乱动的话会没命的哟。”
“没什么——这点伤,就当是饶饶你好了。”
笃咧起半边嘴角笑起来,装备好拳刃,摆好架势。
————一瞬间,意识摇晃了一下。
失血量太多了。就算是血气刚强的笃,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沐浴在冰雨里,体温也会下降,视野变得模糊,身体失去力量。但是…………,
——不狠狠揍这鸟货一拳的话,老子就是不爽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
笃从冷的像是被冻住一般的身体的每个细胞里绞出力气,一蹬泥泞的地面。
然后笔直朝麦克拉根袭去。麦克拉根看着他那样子,
“——了不起的气魄呢。但是————好像稍微有点晚了。”
浮上了确信自己会胜利的喜悦。
与那同时,
“嘎哈…………!”
笃发出含糊的苦鸣,鲜血四溅向地面倒下。
他背后站着的是————身着黑色外套的面具男。
“等你很久了哟。你就是“大尉”吧。从结社那边听说你的事情了嗯。”
“————这男人是什么家伙。虽然预定里没这个人已经把他杀掉了。”
“恐怕,是巡逻组的队长级别的吧。不过真遗憾啊。——我还想给予那个男人,最痛苦的死法呢。”
麦克拉根阴湿地笑了起来。
被叫做大尉的黑衣男对那样的麦克拉根感到嫌恶,
“哼——你的恶趣味我听够了。不说那个……关于那件事,证据带来了吗?”
他为了达成来这里的目的而改变了话题。
麦克拉根点点头,从白大褂里取出一只黑色的碟片盒。
“九年前,圣书教会与魔术学会,以及护国课共同实行的“逆十字教团·十字嶺讨伐作战”和,当时十字嶺在实行的“超人计划”的真正的结局。……评议会的长老们想要的全都在这里面。——嘛详细的情况就等离开京之后,……嗯?”
察觉到气息后一看,已经连咳的血都没有了的笃犹如幽鬼一般缓缓地站了起来,
“哈啊……哈啊…………”
朝着麦克拉根的方向一步、又一步地接近过来。
“——我倒是打算一刀砍死的,不过还真是顽强的男人啊。”
“不用了。不需要劳烦大尉动手啦。”
麦克拉根推开为了保护自己而站上前的大尉,从白大褂的胸口取出手枪。
将那枪口对准笃,露出目中无人的从容与喜悦。
“库库库。空虚的最后吧?要是没捡走那只野兽的话,就不会这样死掉了。很后悔吧?想抱怨几句后悔的话就听你说说好了。”
对于他的话,……笃咧起了嘴角,
“……当爹的啊,是会原谅孩子的失败的啊……蠢材。”
嘲笑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肤浅。
“——————哼!”
麦克拉根的从容,一瞬间变成了铁青的脸色,愤怒地扣下了扳机。
他的表情,远远说不上是胜利者的,被焦躁所覆盖着。
※※※
自爱宕山发生的悲剧后经过了三天,妮娅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妮娅在白色的屋子里。
是病房。
白到像是有洁癖一般,让人觉得甚至连声音都会被吸进去。
无音的房间里,有自己以外的人。
妮娅认识他。
适合穿正装的青年————东邦宏。
妮娅一醒来,马上就看到了他憔悴的脸——再次认识到发生在那场雨中的事情全都是真实的,————大声地哭了起来。
哭喊着。
打从心底里想要那么做。
在那期间,东什么也不说,削着苹果。
然后,在妮娅哭累了的时候,终于开始说起事情的结局。
麦克拉根从包围网中钻出,逃到了京之外的事情。
笃的尸体被埋葬了的事情。
还有————关于这次让逆十字的人从眼皮底下逃走的前所未闻的失态,护国课决定了彻底隐瞒的方针。
虽然这是为了不让米国抓住痛脚而做出的处置,但是——这个决定也意味着不能大举追踪麦克拉根的去向。
妮娅毫无反应地听着这所有的报告。
东担心这样的她——
“…………妮娅,从今往后打算要怎么做?”
如此询问道。
“……从今往后?”
“是留在这里呢,还是作为“普通的人类”生活下去呢。————你曾面临这样的选择不是吗?就是那件事。希望做个“普通的人类”生活的话,会把你的意思传达上去的。琐碎的手续和交涉就都交给我也没关系。然后,要是还想留在魔术的世界里的话,住所还有监护人就由我来安排好了。不管你选择哪边,我都会支持你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妮娅是我恩师的女儿,作为我个人来说也不是外人。”
“将队长……自己的父亲杀死的野兽,哪里还有能继续活下去的道理呢。”
“也并不是你杀死的啊。”
“是一样的。”
妮娅干脆地如此断言。
“那个时候……要是一被发现就赶紧逃走就好了。鄙人的话应该逃得掉才对。要是逃掉的话,队长应该就不会死了。明明是这样,鄙人却…………被发现就没办法了。以那种借口……,让自己投身于战斗之中了……。被血所驱使。任由血液奔流。想要杀掉这个男人。………………这种危险的野兽,没理由能跟人生活在同样的世界里。”
“那么…………想现在死在这里吗?”
东悄然无声地朝妮娅伸出一样银色物件。
那是东正在使用的,削水果皮的刀。
“确实,妮娅所说的有点道理。你的轻举妄动导致了队长的死这是事实。对那感到责任,想要了结自己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
“………………”
妮娅眼神空虚,为了接过那刀而伸出手——
“——但是,妮娅你会因那种行为而感到骄傲吗?”
听到那句话,手停了下来。
————给我拼死命努力。
对于脑海里响起的话,
“……呜、呜呜呜呜……”
本该流尽了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违背那句话的事情————妮娅做不出来。
因为,那等于是笃最后的遗言。
“…………”
妮娅缩回手,拭去泪水,将手按在自己胸口。
感觉到咚、咚的血的脉动。
那股,暴力之血的脉动。
——杀了笃的、血的——
如笃所说,那是无可否认的东西。
只要活下去的话,或许自己必须与这血统相伴直到永远。
那股,一瞬间将自我冲走的,如同激流般的冲动。
与潜伏在自己内心的“人狼”——
但是,那种事情到底能做的到吗。
妮娅,自己无法确定。虽然无法确定,
…………鄙人不努力不行。
没错。正面面对,然后,不练出就算是在那浪潮中也能坚定地维持自我的内心的话,——她所期望的梦想就无法实现。
即便那里已经没有作为她目标的背影了,
——以被他们所救的性命,自己也想要像他们一样保护许许多多的人。
因为那份心情,还留在这胸中。
——不拼命的话。
不久,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妮娅得出了一个结论。
“————东先生。你说过,会尊重鄙人的意志的吧。”
“是啊。”
“那么,希望能让鄙人——参加队员测试。”
追捕麦克拉根。
就算护国课不追捕他,光凭一个人,也要追捕到他。
追啊追。——一定要打到他。
而且那也不是以“人狼的人格”,而是作为“结城妮娅”。
——能做到那点的时候,通往梦想的道路一定也会打开吧。
那就是妮娅得出的结论。
“…………当真吗?”
“鄙人要想为自己骄傲,就必须得跟那个男人做个了结啊。因为只要那个男人还活着,鄙人就无法感到自豪,也无法原谅————”
◆
“自那之后过了两年。”
妮娅讲完那些犹如浮在夜天之中的星星一般,因为爆发所以才会放出强烈光辉的故事,再次看向现在的自己。
不断修炼的妮娅连“人狼形态”都能自在地控制了。
但是————
“即便如此,鄙人还是…………输给了自己的血、“人狼的人格”。”
结果,本质上跟两年前毫无改变。
又因为麦克拉根的挑拨而失去了自我,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
“……在这二年间,鄙人没有偷懒。…………在我所知,在我所能考虑到的范围内,应该是问心无愧的。不论被怎样奇怪的目光看待——也绝不怀疑自己是正确的。……努力到死了哟。”
那些全都是,为了对抗暴力之血的奔流。
为了回报相信自己的笃。
但是、
“但是那些…………好像全部都是白费功夫。”
——这次也,跟那时候一样。
连对抗血之奔流的想法都没动过,妮娅解放了“猛兽形态”。
这事实。
二年间积累起来的一切,都像砂子堆成的城一样被轻易冲垮的时候,重重地打击了妮娅。
然后,萎靡的心情无限低沉下去,
“…………果然,鄙人……人狼,或许就是想麦克拉根所说的那样,自打生下来就是野兽。”
得出了这个结论。
然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说自己“不是野兽”的笃是“人类”。
人类没道理想象的出“人狼的血”,那股奔流是何等的凶暴。
“静马小姐也那样想吧?”
“…………”
说到这里,妮娅终于察觉到了一个劲地发牢骚的自己的根性。
自己,想要静马给自己决定性的一击。让她对自己说出决定性的那句话,干脆一了百了,这么想着的自己的卑屈而卑鄙的根性。
————多么的、丢脸。
妮娅打从心底里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非常抱歉。说了这么久无聊的事情……”
面对感到抱歉而缩起身子来的妮娅,听了她的话的静马,
“——我说妮娅小姐。我只是个人类,所以就算跟我说沉睡在血液里的“人狼的人格”这种东西也很难懂呢。从你所说的,只能理解到那是非常难以抗拒的凶暴性吧的程度哟。所以,人狼生来就是野兽,又或者不是,你抱有的这个疑问我无法回答。……不过只有一件事,我可以说。”
笔直地凝视着妮娅绿色的瞳孔,说道。
“你稍微,性急了点呢。”
“性急、吗……?”
“没错。就算那种无聊的男人说了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的确,那男人是魔学士,或许对人狼的研究造诣很深。但是,那又如何?那男人对于你“结城妮娅”本身是一无所知的不是吗?把那种男人的话全盘接受,得出对自己的结论不是很傻吗?”
静马指责妮娅性急就是因为这点。
她总喜欢向他人寻求答案。
是的,静马察觉到了。
妮娅对她说明自己的过去的,真正的理由。
其中包含的不中用的动机。
“你的疑问。人狼能否战胜“血”的凶暴性呢。那一定,不是那么简单——至少不是二年就能得出结论的疑问。你的战斗,一定还很长很辛苦。正因为知道这点,结城笃先生才不想让妮娅小姐走上这条道路呀。”
因为能跟“人狼的人格”战斗的,只有妮娅而已。
静马刚才也说过了,身为普通人类的他人,无法想象其严酷性。
当然,也不可能帮得上忙。
是真正的孤独的战斗。
“但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所以他才对你说“给我拼死命努力”不是吗?”
“…………”
妮娅低下头,回想起笃的话。
——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与人不同的血液。而你,不得不与那血液战斗。……那是你这辈子不做不行的事情。不管有多辛苦,多不愿正视,也不是能逃避的事情——
没错,不是能逃避的。
妮娅也隐隐懂得。
不管做多少好事。
不管如何坚定地贯彻自己认定的正义。
恐怕这场战斗——会一直持续到自己的人生完结的那一瞬间,是漫长无比的战斗。
懂的。
懂的,即便如此————
作为“结城妮娅”而度过的温暖的那些日子中诞生在心中的想法。
想着总有一天要像他们一样的梦想,还是没有放弃,
——自己不是追着那个男人来到这里来的吗。
“……无论如何都觉得辛苦的话,就你一个在这里折返也没关系哟?”
“不!”
妮娅大声否定道。
“鄙人该做的事情已经决定好了。将身为队长仇人的那个男人,作为队长的女儿“结城妮娅”来打倒他。因为这个结果,对于鄙人同自己内心的“人狼的人格”的战斗,是绝对必须的东西。”
这么说着,——妮娅朝静马微微低下头。
“非常感谢。多亏了静马小姐的叱责,……回想起了当初的想法。的确,比起那种男人的话,鄙人更应该相信信任鄙人的人们。”
“…………是啊。但是——并不是值得你道谢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心意这种东西,可以变成任何样子,所以是最没有办法的事情。”
静马低声嘟囔道。
对于那声音——实话说妮娅相当惊讶。
……居然,是会发出这种纤弱的声音的人啊。这样。
发觉妮娅的这副样子,静马微笑起来,
“我,以前也那样过——所以很了解哟。”
“静马小姐也是,这样吗?”
“嗯。我也是,就在前不久——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变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过要做什么了。”
静马打算了结冬马,结束一切而回到了这座城市。
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静马却无法将剑刺向冬马。
明明就是为此而刻苦锻炼至今的————
在最佳的机会,期盼已久的机会面前,静马无法行动。
因为不知道到底想怎么做。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但是在那个时候…………被大和君叱责了。胆小鬼——,这样。然后终于发觉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静马才在这里。
大和会说他自己什么也没做吧。
确实,从直接的意义上来说,或许什么也没做这话不假。
但是,即便如此————正是那时候有了大和的引导,静马才能够选择出真实。
“我跟妮娅小姐大概是同类呢。”
“是哪种同类?”
“俗称“废柴”的那种哟。”
“是、是废柴吗!”
“……是的。所以,在人生这条没有路标的道路上,做不到只相信着自己笔直向前迈进。无法像睡在那边的大和君,还有妮娅小姐的父亲那样活着。所以,像妮娅小姐刚才说的那种,不知要等到“多少年”之后才能得出答案的那种事,想太多是不行的哟。因为是废柴,光是那样想,就会感到害怕、变得不安起来了。所以别看的太远——从现在自己最想做的“手边的事”开始一件件做起就行了,我这样想。”
“手边、的事情…………”
妮娅看向针针刺痛的右手掌。
被血渗透的绷带,和那下面的刺伤————
“住手吧…………就算在这里杀掉老子,也只会让你后悔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只拳头应该揍的对象……应该在别处吧,妮娅。”
使她回想起了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听到的大和的声音。
没错,自己能不能战胜“人狼的人格”。
人狼能不能抵抗血。
寻求那些答案还早。
比起那些事情,还有现在该做的事情。
那就是,打倒夺走妮娅最重要的人的男人。
将那个男人轰杀至渣。
意识到这点时,妮娅感到自己心中如雾霭一般的倦怠散去了。
先融入夜风之中,将头脑放空。
——现在,只想着做到那些事情而已。
然后,在妮娅从败给血的失意中取回自我的时候,
“呼啊啊啊~………………,啊—,睡得好饱啊~”
大和终于醒了。
“大和先生!太好了,你没事啊!”
“啊啊、是妮娅啊…………”
妮娅靠近过来,大和伸了个懒腰,
“清醒……过来了啊。”
如此问道。
那是,多么搞笑的台词啊。
至少不是揉着惺忪睡眼的人说的台词。
但是,妮娅察觉了其中的真正意思。
“嘛,如果在战斗途中搭错筋朝老子冲过来的话,就跟今天早上一样给你来一发让你恢复正常,安啦。”
……意外的孩子气呢,大和先生。
觉得那很可爱而在心里微笑起来,
“是的。完全醒了。”
用力地,尼亚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的大和,没有责备妮娅刚才的暴走,也没有体贴地安慰她————
“很好。那么,去海扁一场吧。”
浮现出可靠的笑容,朝妮娅伸出握紧的拳头。
“…………是!!”
妮娅将自己的右拳,击上他的拳头。
虽然被刺穿的伤口感到一下刺痛,
——这样就好。如此想道。
大和珍惜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止住自己的拳头的这份心意,化作疼痛维系着彼此。
这股疼痛,能够引导自己的话,那样就好。
于是,三个人为了同麦克拉根博士决一死战,而朝着旧开发地区的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