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告白应选在「黄昏时刻」(1 / 2)
■高岭咲之章■
……黑暗中传来喀嗒喀嗒的不规则敲击声。
不对,那个声音好像一直都在,看样子是我的意识逐渐开始恢复。
右半身感觉有个柔软的东西……皮革?而且很暖和……
我似乎是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
还有什么呢?空气中飘来一股独特的气味。
感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卡拉OK?
对了,以前我和小优香曾经去过一次卡拉OK,那里好像就有这种气味……
「……?」
我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躺在桌子阴影下的我,眼前一片昏暗。
我缓缓地起身,从桌下的黑暗中爬了出来……
我看见正面有名女性坐在那里。
「四个字……四个字啊。」
她看起来相当年轻,但年龄应该有35岁以上……了吧?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她的外表,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发根变黑,俗称布丁状态的金发。
头发下露出的锐利眼神,即使不是看着我,也足以让我吓得蜷缩起身体。
如果她在路上迎面走来,我一定会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和她擦身而过,这位女性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幸好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用原子笔头不停地敲着桌子,眼睛直盯着某些文字……
「唉,女高中生妹妹。」
「素滴!?」
没想到她会向我搭话,害我吓得用奇怪的声音回答。
不知名的布丁头女性用低沉的声音问我:
「把牛肉馅夹在小圆面包里的食物……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咦……?」
「一共有四个字。」
突、突然问我这个?
……我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我觉得……应该是牛肉汉堡……?」
「就是这个!!这是什么陷阱题啦,害我费了那么大的功夫……」
到底是哪个部分有陷阱啊……?
她没有理会一头雾水的我,在空格里填上「牛肉汉堡」四个大字。
……那个看起来好像是有奖填字游戏。
「很好,解了两题,今天就到这里吧,大脑锻炼结束!」
她阖上满是空格的填字书,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看来她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但我还是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请问你是……」
「间岛薰,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哦,薰小姐……」
……咦?间岛?
等一下,所以她是……
「莫非你是间岛同……健吾同学的姑姑?」
「不过健吾都叫我姊姊就是了,啊哈哈。」
「初、初次见面!我叫做高岭咲!!」
我的大脑瞬间切换成「问候模式」。
我连忙想要端正姿势——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从毛毯上如雪崩般大量倾泻而下。
「哇,这是什么!?」
「哈哈哈哈,那是暖暖包啦,抛弃式暖暖包。」
「暖、暖暖包?」
明明就要到夏天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看到我一脸困惑的样子,薰小姐咯咯地笑了起来。
和间岛同学不同,她是个很爱笑的人。
「不记得了吗?女高中生妹妹喊着肚子痛,那个笨蛋便手忙脚乱地把家里的暖暖包都拿出来,全部塞进毛毯里。因为实在太有趣了,所以我就在一旁静静地欣赏好戏。」
「间岛同学吗……?」
「哎呀——真的吓了我一跳,老是板着一张脸的健吾,回来时居然会脸色大变,而且还背着一个女孩子!听说你突然晕倒了?幸好我们家就在附近。」
「啊……」
对了,我在车站前失去了意识……
……是间岛同学送我过来的吧。
「顺便介绍一下,这是我经营的酒吧,店名叫『雷恩』,是我以前养过的猫的名字。」
「酒吧……我不太清楚,但这是大人才会来的店吧?」
我当然没去过酒吧,但经她这么一说,店内就跟我模糊的印象一样,有个长长的吧台,架子上摆满了像宝石一样漂亮的酒瓶。
「对,这里原本就不是高中生该来的地方,不过现在还没营业,所以今天就破例通融一下……啊,去学校可别告诉那些老顽固哦,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老顽固……?」
薰小姐她……该怎么说呢?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性。
……比起这个,我一回想起自己对间岛同学做了什么,就不禁深陷自我厌恶之中。
「……请问,间岛同学呢……?」
「他说要去采购学校的用品,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这样啊……」
「怎么了?」
「……我对间岛同学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还给薰小姐添了麻烦……实在没脸见他……」
「嗯,我是一点也不介意啦,他也不是会介意那种小事的男生。」
「……所以我才更觉得抱歉。」
我自己也很清楚,间岛同学就是这种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原谅依赖他的体贴的自己。
「好了,还是别太钻牛角尖比较好吧——?这个给你。」
「这是……」
「我常用的止痛药,这个是温开水——」
「……很抱歉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我只不过是在这里做大脑锻炼罢了,寸步不离地照顾你的人是健吾。」
……我一开始得知这个人是间岛同学的养母时还很吃惊……
但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间岛同学回来后,我要亲口向他道谢。」
「嗯,记得像我一样面带微笑啊!小咲难得长得这么漂亮,却和健吾一样面无表情……嗯?慢着,你是高岭咲?」
「嗯,我是,怎么了……?」
薰小姐从桌上将上半身探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
接着,她皱起眉头问我:
「你叫高岭咲,莫非就是那个高岭咲?」
「……啊。」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再怎么说,她也是间岛同学的养母。
既然如此,她应该也很清楚东中发生的那起事件。
害间岛同学被停学的那个事件——
「那、那件事真的非常抱歉!!」
「哈哈哈!又马上道歉了,干嘛要道歉?小咲又没做错什么事。」
「可是都是因为我,才害得间岛同学……!」
「健吾又不是小孩子,没人逼他这么做,那家伙只是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起责任而已。」
「可是……」
「——别说这些了!我是有听说小咲去了上村高中,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女生!?皮肤光滑得像洋娃娃一样!有够古锥~!」
「咦、哇、等等……」
「可恶,那个笨蛋居然都没有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我的肩膀猛地一颤。
「……那个,间岛同学有提过学校的事吗?」
「他才不会告诉我,真的一丁点都不透露,只有问他才会回答,像是『今天换了海报』、『提倡打招呼运动』、『有期中考』之类的内容,简直就跟工作没两样。那种无趣的个性,一定是遗传他的父亲。」
「……是、是这样吗……唉……」
「不过,他最近有提到『交了朋友』,因为很稀奇,所以我记得一清二楚。」
「是吗!?那个,不好意思!间岛同学还有提到其他的——」
「——姊姊,我回来了。」
「啊,健吾,欢迎回来。」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禁尖叫出声——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薰小姐给我的止痛药藏了起来。
差一点就被间岛同学发现了。
他一看到我,随即瞪大了双眼。
「你醒了吗!?脸色……看来好多了,身体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啊,嗯,那个……!」
「唉唷,只是贫血而已啦。人家才刚起来,说话别那么大声,健吾低沉的声音会把房子震垮啦。」
「是吗?那就好……」
听到这句话,间岛同学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表情确实是对我平安无事感到如释重负。
发自内心担心别人的事,并真心地感到安心……
间岛同学就是这样的人。
「有食欲吗?」
「咦?嗯……」
「那你一定饿了吧?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我来准备午餐吧。姊姊,我可以借用厨房一下吗?」
「你尽管用吧,我要去睡了。」
「好,那高岭咲,你就在那里等我一下。」
「啊!间岛同学,我也来帮忙……!」
「好了好了,你就坐着吧。」
间岛同学拎着购物袋消失在柜台后面,我本想追上去,却被薰小姐拦住了。
「我家厨房太小,没办法挤两个人。病人就乖乖休息吧。」
「可是,我不仅受他照顾,还让他做饭给我吃,我实在……!」
「——比起这个,你到底喜欢健吾什么地方啊?」
这句话不禁让我喷出了口中的水。
「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会……?」
「你别那么紧张!我家的抽风机可能因为太旧了,会发出吵死人的声音,就算我用喊的,厨房也完全听不见啦,嘻嘻嘻。」
「为、为、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不对,只有一个人发现这件事……!」
「那是大家的眼睛都瞎了吧,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啰?是年纪大的缘故吗?唉,谁是老太婆啊?开玩笑的啦哈哈。」
……先不管薰小姐的单口吐槽相声。平林同学也好,薰小姐也好,都被她们看穿了,难道我是很好懂的人……?
如果旁边有洞的话,我真想一头钻进去……!!
……不管怎样,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否认了。
「……就是那种直率……表里如一的地方……」
「水哦水哦!」
在薰小姐的鼓噪下,我的身体顿时发烫。
我才和她见面不到几分钟,她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嗯,你们就好好相处吧!那家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所以不会喜欢上奇怪的女生,而且喜欢健吾的小咲也不可能是奇怪的女生!所以不用担心!你们就快点交往吧!」
「是、是吗?唉嘿嘿……」
受到家长认可——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不由得露出傻笑。
……嗯?
话说回来,感觉薰小姐刚才好像趁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再说要攻略那个家伙根本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吧!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是、是这样吗……啊哈哈。」
……对我来说可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话说回来,薰小姐会这样说像儿子一样的间岛同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觉得她真的很了不起……
「虽然对小咲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啦,不过我就以人生前辈的身分教你那家伙的攻略法吧。」
「攻、攻略法!?」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把上半身向前倾。
即使有那本最强无敌的恋爱圣经《马上来电》,我目前也找不到攻略间岛同学的破绽,到底是什么样的攻略法呢——!?
「很简单啦。看着他的眼睛,好好地用言语表达出来。那家伙是个非黑即白的人,不用言语表达的话,他完全无法理解,但只要好好地告诉他,他就会全部听进去。」
「唔……」
……说不定薰小姐的真实身分其实是超能力者,她打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一切。
「……真的很谢谢你各方面的帮助。」
「嗯,不客气。」
薰半开玩笑地回答,接着把原子笔勾在耳朵后并站了起来。
……现在想想,薰小姐可能一直都在顾及我的感受,所以才会用那种大剌剌的态度对待我。
「那么,我真的要去睡了,就睡到上班时间吧……啊。」
「?怎么了?」
「……你们需要套子吗?我的前男友还有留下几个……啊,不需要吗?」
「——这是什么意思啦!!」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别人发脾气。
看到我气得发抖,薰小姐发出像是恶魔般的笑声,像风一样地离开店内。
……收回前言。
感觉她平常就是那副德性……
「……你这么快就和姊姊打成一片啦。」
「咿呀!?」
本来在厨房里的间岛同学从后面发出声音,害我吓得尖叫一声。
感觉我今天已经把这辈子的尖叫次数都用完了!
「间、间间间间岛同学,刚才的对话,你、听听、听到了……」
「?没啊,我刚从厨房回到这里。」
「是、是吗……」
我的心还在怦怦直跳……这对心脏实在有害……
「比起这个,午餐做好了,不过只是简单的饭菜就是。」
说完,间岛同学把散发热气的碗端到桌上。
随着热气飘散出来的,是令人安心又勾起食欲的香气……
「……这是茶泡饭?」
「是鲑鱼茶泡饭。不好意思,只能用现有的食材,这个给你。」
间岛同学递给我一支汤匙。
……他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为什么他能对别人这么温柔呢?
而我却连和喜欢的人的约定都没办法遵守……真没用……
一想到他的体贴,我心中无法抑制的自我厌恶又再次膨胀起来。
「我也顺便吃个午餐,我坐在这里啰。」
「……对不起。」
「嗯?」
「今天真的……很对不起。」
再次把道歉说出口后,我的眼眶立刻又开始发热。
啊,情绪又……不可以。
今天的我实在控制不住情绪。
我唯独不希望让间岛同学看到我这副模样。
「明明是我约你……明明是我开口的事情,自己却没能遵守……我又骗人了。对不起,我,真的……」
间岛同学绝对不会骗人。
我却欺骗了这样的间岛同学。
我背叛了他曾用来称赞我的「遵而不失」。
尽管如此,他依然……
「——有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还要重要?」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就彷佛这句话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
「道歉的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我完全没有生气,东西也顺利买完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如此说道。
「饭菜要凉了。」
「……谢谢你。」
……啊啊,我果然比不上他。
我小声地说了声「我开动了」,接着用汤匙舀起一口饭,缓缓送进嘴里。
令人食欲大开的糙米香气,加上肉质厚实、咸味浓郁的鲑鱼肉在嘴里轻轻化开的口感。
那是一种温暖、轻柔、从身体深处感到安心的味道。
「……这是我第一次吃不是用热水泡开的茶泡饭。」
「这是用上村名产盐渍鲑鱼和上村玄米茶做的鲑鱼茶泡饭,而米当然是新舄县产的越光米,味道不可能不搭。」
「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茶泡饭。」
「你会不会说得太夸张了?」
……不。
真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间岛同学真的很喜欢做料理呢。」
「我是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料理,不过姊姊……姑姑喜欢下厨,这些几乎都是她教我的。」
「原来是这样。」
「对了,我也泡了上村茶,稍微放凉一点会更回甘,很好喝的。」
「……你也喜欢泡茶吗?」
「不是我自夸,我有日本茶检定一级证书。我将来的目标是取得日本茶讲师的资格。」
「虽然我不懂,但我觉得很了不起。」
「我还差得远呢。」
间岛同学这么说着,侧脸显得有些得意。
「……」
我拿起茶碗,啜饮了一口清澈的绿茶。
就像初夏萌发的嫩叶一样,清爽香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时我才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对间岛同学根本一无所知」。
「……间岛同学。」
「嗯?」
「……我想和间岛同学聊聊。」
「我们在学校不是经常聊天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要更瞭解间岛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