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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第39节(1 / 2)





  从这里到宁市其实并不远,但山太深了,哪怕通了高速也需要四小时。这条高速是七年前修的,下高速到山里的那条漂亮的崭新柏油路则是两年前因为“村村通公路”的政策落实才终于修好。

  修好了路,这附近几个小村子才做起了诸如罗汉松、茶叶之类的小生意,把日子渐渐过红火,逐渐与这个世界联系起来。

  可从前都是没有路的。

  面对这刺不破的黑暗,霍染因终于敛下眼,说:“安心荷杀唐景龙的动机,或者说这个村的女人合谋一起杀唐景龙的动机,则是……”

  *

  “我女儿……蕾蕾,是这么多年来,村子里唯一活下来的女孩。我们已经出不去了,只有她成功离开了这个村子。她带着这里所有女人的希望走了。但是唐景龙杀了她。他扼杀了我们的希望。”

  “他要死。杀死我们希望的,都要死。

  “我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最后把它们都掩埋起来。”

  久久的寂静,预审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了。”安心荷,“速判吧,不用从宽,也不用律师。”

  *

  “她们没有路了。”霍染因平铺直叙,语气似乎没有起伏,“她们的人生在被拐卖到山中的时候已经夭折,这个村子对她们而言就是一个长满尖刺的笼子。她们本该千方百计的逃出去,她们也曾经这样做,但一如你晚上经历的,当时想要逃出去的女人被当成猎物,被追赶被嬉笑,再被推进坑里,不知是死是活。到了后来,她们就只能认命的呆在笼子里,呆得久了,这该死的恐怖的笼子也变成了她们唯一能栖息的地方。所以哪怕打开笼子的门,她们也已经没有能力也不敢再出去了。”

  他想起奚蕾家中的那只鸟,他做出类比:“她们是笼中被折断羽翼的鸟。有些鸟死了。还有一些活了下来,活着和死了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死了还痛苦,因为她们一直在杀死自己的女儿,每杀死一个女婴,她们的痛苦和麻木就加剧一分。区别是奚蕾。”

  “奚蕾不止是安心荷一个人的女儿,她从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成为村中所有女人的女儿。她是她们生命的延续,是她们的生命之灯,现在这盏灯熄灭了,她们无路可走。”

  “只好犯罪杀人。”

  第三十二章 解谜。

  “因此你认为,一定是拥有如此强烈动机的安心荷她们杀了唐景龙。”纪询总结。

  “对。”

  “你说得很有道理。”纪询评价,“这样也不失为一种令人唏嘘的结尾吧:失去了希望的女人选择与剥夺她们希望的凶手同归于尽,唯有真凶之血才可消解燃烧在心头愤恨忧焚的毒焰。麻木的灵魂从旧的牢笼踏出,主动步入法律的囹圄。这样看,唐景龙他们也算废物利用。”

  “但你不这么想。”霍染因陈述,继而忽道,“纪询,之前面对奚志高的时候,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你催促我赶紧把奚志高带走,是单纯不想让这些妇女受到二次伤害,还是那时你已经预见了后续的事情,预见她们是受害者的同时,也是犯罪者?”

  刑警队长总是如此敏锐,他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仿佛无论一个人的心藏在胸腔的何处,藏得多深,都逃不过他的剖析。

  坑底看见的奚志高的脸又出现在纪询面前。

  那张脸从黑暗里浮出来,笑嘻嘻说:“还以为是我们杀了女婴?我们杀女婴干什么?”

  纪询反问霍染因:“所以你认为,我想学波洛,在一番正义法理的内心纠葛之后,因同情犯罪者而选择不将真相说出?”

  “你的所作所为仿佛如此。”霍染因语气平静,“但你要清楚,小说里的侦探只存在于小说。”

  “哈。”纪询敷衍一笑,“古典本格里的侦探是推理世界里的神,也是缺乏过去、缺乏故事的旁观者和叙述者。而观众是人,人是不会和神共情的,所以作者总要设计些桥段,使侦探看起来像个人。现实世界里,哪有什么神啊。大家都是人,自顾不暇着呢,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

  他心不在焉,目光依然在程正的房子中逡巡。

  他已经在程正的屋子里找了一两个小时,箱子、柜子、床板地窖都被他翻了个遍,连每个装东西的袋子都拆开看了,但就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要找的东西到底放在哪里……那个东西真的存在吗……还是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他坐着,拿拇指关节轻轻揉着抽疼的额角,目光自然落在前方靠墙的大书桌上。

  书桌没什么新奇的,一张很普通的办公桌上放着块玻璃板,玻璃底下压着少儿拼音,学前古诗,26个英文字母等图画手册,这些手册一本凑着一本,又多又厚,使得最靠外的册子都超出桌面,半掉不掉地挂在桌沿。

  他进屋后第一时间翻找的就是书桌,他将书桌的每个柜子都翻开来检查过,里头除了文具纸张就是教材课本,没什么新鲜东西。

  但他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漏了个地方没有检查。

  他坐直身体,将手按在图画手册与书桌桌面的缝隙中,一点点摸索……半晌,他摸到了。

  他站起来,将盖在桌面的大玻璃猛然掀起,再扫掉那些杂七杂八的图画册子,程正一直藏匿的东西,终于暴露!

  霍染因诧异道:“……信?”

  是信。

  很多很多封信件,一封封平铺在办公桌的桌面上,藏在大玻璃与图画手册底下。这些信件年月久远,信封泛黄,于是那一个个写在封套上的女人的名字,饱经岁月,黯然失色。

  纪询想要找的东西终于找到了。

  整个案子的最后一块拼图拼凑完毕。

  所有的谜面逐一对应,所有的谜底尽数揭开,但纪询意兴索然。这一切到底还是没有出乎意料。他把自己丢到椅子上,椅子发出呻吟,纪询不以为意,甚至恶劣地拿脚蹬地,用力晃着这快要散架的椅子。

  他对霍染因说:“想听个故事吗?只说给你一个人听的故事。”

  夜深人静。

  寒凉的冬日里,连蚊虫都不见,外界的声音,外界的人,都被隔在门窗外,这间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他和纪询。

  他们现在要分享一个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快点决定。”纪询催霍染因,“你不想听我就回家睡觉了。要你送我回家——你刚才自己答应的。”

  霍染因挑了眉梢,片刻后还是缓缓下压:“听。”

  他很好奇,想要知道,纪询在这个案子里,还看出了什么他没有看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