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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双亲与诊疗(1 / 2)



「不晓得人家现在在做什么?」



「大家?」



「长濑,脇田他们。」



「学校的朋友?」



「嗯。」



「那么,我想他们应该都跟平常一样去上学吧!」



「他们会担心我们吗?」



「一定会啊!」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我心中却觉得答案应该是不会。



「那,爸爸和妈妈呢?」



「……一定,也都在担心我们。」



我们的话题在这里停下。



然后,就像想要忘记刚刚的话题一般陷入了熟睡。



朝阳令人目炫的七点,早晨。以上学时间来说还太早的时间,通过了校门继续往前,往麻由住的大厦前进,因为从今天开始要同居。那份期待感,就像等了十二年的电玩游戏终于等到发售日,过去是小孩子的大人如今兴奋地早起。骗你的。



不过是因为不想和担任看护,昼夜颠倒的婶婶碰面罢了。昨天回去之后和她大吵一架,在骂我不纯男女交际之前——你这家伙根本没有活在世上的资格等——几乎可说是迫害人权的谩骂交相参杂。在发展到骨肉相残前,比较明理的好医生叔叔终于退让,以一个月回家露脸一次为条件答应了。婶婶到最后还是反对,有点保护过度了。不过,至少她不比我坏。



「会不会太早了点……」



坐电梯前往三楼,停在麻由的房门前低声自语。麻由是个很会睡的女孩。在学校也总看到她趴在桌上睡,而且从来没有她在第二节课就出现的记忆。



「虽然约好来接她,不过她起得来吗……」



不抱着任何期望按下门铃。原本打算若没人来开就站在前面多等一下的门很快就被打开,而且还撞到了我。



「呜……」



感动到无法丛言语表现的心情,以红色鼻血的形式满溢出来。



「呀呵——阿道!」



麻由天真无邪地对紧压着鼻子的我打招呼。



「呀呵——?」



身穿睡衣的麻由微笑着斜着头,然后捏起睡衣的袖子擦拭着从我指缝流出的鼻血。



「没关系啦,会弄脏的。」



「没关系没关系,阿道的很干净。」



原本青色与白色的直条纹睡衣,一部分变成染上斑点似的第三种颜色。看着那个颜色,麻由眨着恍惚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稚气地笑了。



背脊升起爬虫类横越似的鸡皮疙瘩与冷汗,使脸颊不断抽搐。我向她确认:



「……从什么时候就站在玄关了?」



「从昨天。」



「……………昨天?」



「叶斯特爹(yesterday)。」



「……从昨天的什么时候开始?」



「阿道逃了,洗完澡以后。」



我从这个房间逃脱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在门前等?」



「嗯。」



「怎么等的。」



「睡着等。」



「………………………」



呃——



我们的关系,应该会随着我为这名坚强的女孩而感动落泪,或大喊好恐怖并躲到走廊角落发抖而有所决定吧!然而也不需多做思考,因为以上两者,性格扭曲的人是都不会选的。



「如果更早来就好了,抱歉。」



选择了比较不会出问题的日常对话回应。麻由也回以「别在意」的爽朗态度。然后直接飞扑到我怀中一把抱住:



「阿道~」



随着撒娇的声音,柔软的脸颊贴在胸前。



……嗯?我记得好像有什么事要问问这个爱撒娇的同居对象……



「嗯——?好像有肥皂的香味——」



麻由身上传来一阵甘甜香味。因为那股味道,我完全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我喜欢早上洗澡。」



但是第一次早上洗澡却是今天,因为昨天根本没时间洗澡。



将麻由挂在身上进入了房间。对于我是否要一起住,麻由没有确认。大概是认为根本没有必要确认吧,而我也不觉得有必要特别说,这是真的。



进入和昨天没什么差别的起居室,把书包和装满换洗衣物的运动背包放在地板上。往和室看去,拉门如牢门般紧闭。在那种房间里过一天能不发疯还真难得——我感叹着他人的人生。



「早餐呢?」麻由紧紧攀附着我的手腕问道。



「还没吃。」



「不是问这个,是问面包和白饭你要吃哪一种。」



啊啊,在这里吃已经是既定事项了吗?要是不吃,就会像昨天一样吃一记筷子是吧?妄想着谜般话语的我果然不正常,句点。



「那就吃面包吧!正好又是洋房。」



叙述了没有什么关联性的意见,麻由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但是依然附着在我身上,没有具体的行动。看她一副满足的神情,可能我以身为一个抱枕来说相当合格吧!一起斜躺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三十二寸电视的电源。



「我还是第一次一早就看电视呢。」



就连很稀奇或好久不曾都不是啊!



画面映出看惯了的景色。正是我们住的这个城镇。连续杀人事件的字眼被作成老套的字幕,在萤幕上以夸张的方式表现出来。



「说昨天晚上又有人死掉了。」



「真可怕啊,不过反正每天都有人死,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宣示也无所谓吧?」



轻微地装呆。其实昨天事发时就知道了。



被杀害的是巡逻这个地方的自治会会长。巡察结束要交接时,仅仅五分钟内就在身上被开了窟窿而死亡。死因是非常经典的,由利刃刺杀造成的致命伤。犯罪时刻约为晚间八点,地点是小学附近。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犯人的目击证言。也差不多该出现那种,怀疑是否真有杀人犯存在的居民出现了吧!就是那种认定犯行是因为咒杀或什么超常现象之类的人。毕竟直到半年前为止,这里都还是个跟死亡事件无缘的地方。



「还挺恐怖的呢……麻由?」



对我肤浅至极的感想,麻由没有任何反应。她丢弃了方才为止的笑容,只是用既无光采又不显混浊的双眼,凝视着映像管映出的光景。



「……好久不见。」



低浅的自言自语。同时沉浸到怀古的情绪中。那是比想像赤脚踩进成群蛆虫的情形还要令人感到恐怖与发寒的东西。



「我说啊——」



麻由突然看向我。无机质的瞳孔笔直地看进我的眼睛。



「做那个的是,阿道吗?」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问句。虽没有根据也毫无脉络,但语尾的疑问语气却十分薄弱。



回了声「不是」,我说了谎。



「小麻最讨厌杀人了不是吗?」



「嗯,世界上第一讨厌的。」



麻由的脸重新形成笑容。然后就像要覆盖我似地坐上我的膝头,将自己的脸贴上我的脸颊,轻轻地摩擦。



「然后世界上我最×阿道了。」



「………谢谢。」



当然,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害羞。



「喔?喔?阿道的脸颊变热了耶。而且还有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



「……………………」



刚刚是骗你的。



「我…我们来吃早餐吧,今天是想要摄取小麦的心情呢!」



表现出可说是狼狈的懦弱。麻由展现胜利者的笑容说着:「好好好」,哄小孩似的。被小孩当作小孩看待真是屈辱。口头上说喜欢或身体接触完全不觉得怎样,但是一碰到love的译文就完全不行了。勉强装出严肃的样子免得更丢脸。



麻由离开我身边往厨房走去。或许是今天比较镇静吧,不再慌张地小跑步。凝视踩着梦游患者般虚浮脚步的麻由,我从背后问道:



「我是说如果喔……如果我是刚刚电视播报那个事件的犯人,你会怎么办?」



麻由转过头,头部似乎即将因此扭断似地歪着。



「怎么办?」



「就是说,会跑去警察那边报案,还是大骂恶心、变态,或骂我笨蛋、去死什么的……」



为自己想像力之贫乏感到无可救药。这只是在骂人罢了,而且还是小学生等级以下。



「嗯——……呜哉耶(不知道)。」



麻由的回答带着方言腔调,头转得更斜。然后维持那样的姿势啪躂啪躂地走远了。



「例如,如果我现在死了,阿道会怎么办?」



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虽然音量不大,却明确地震动着我的耳膜。



「我绝对不会想到那种事,所以不知道。」



「嗯!所以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这么回事啊!



虽然不能理解,不过被麻由满满的自信给说服,就当作理解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抱有特别意涵的询问,这样就好了。



然后,在感到无聊之前,我小心地打开和室的纸门。昏暗的房间里果然还是兀自飘荡着那股万人嫌恶的臭味。用手掌盖住鼻子,发现鼻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进入房间。



两人在房间里的一隅依偎横睡。浩太就像在保护杏子似的,抱着她睡得正熟。杏子则像在晒太阳的猫咪般蜷成一团。



「……哦——」



这真是令人不禁想要微笑,但是脸部的线条没有一丝动摇。没有遇到特定的事,是不会出现一丝松弛的。当然,前提是遇到快乐的事才可能笑。不过,这骗你的。



先走出和室,朝着还没有进入过,应该是麻由寝室的房间走去。穿过走廊推开那扇门,这次遇到的不是想塞住鼻孔而是想遮住眼睛的惨状。教科书堆积在地板上,床单卷成一团被丢在一旁。桌上摆满女孩子喜欢的各种流行小物和摆饰,但是没有一样有发挥其功能。而因为麻由完全不读任何书籍的关系,没有杂志或书本散乱的场景,连书架都没有。



叹息着跳过教科书打开衣橱。里面的衣服也是,每一件都满是皱褶,杂乱地塞在一起。从麻由的便服里挖出一块外观破旧的毛毯。掸掉积了一层的薄灰,然后把毛毯夹在腋下退出房间。



「起居室没有乱成一团的原因,果然还是因为没在用啊……」



名为起居室,却没有于此起居的感觉。边为自己无聊的语言游戏感到讶然,回到了和室。抖开毛毯正想往两人身上盖去时,杏子的一双狐狸眼有了反应。



「……又没人说要这种东西。」



还在做梦似的杏子半睁着眼,视线往上看着我。



「我才不屑绑架犯的施舍……」



连施舍这么难的字都会啊!



和昨天的晚餐不同,由于不是直接诉诸生理上的需求,所以展现拒绝的意志吗?不过——



「很遗憾,现在只有绑架犯会施舍给你,所以就乖乖接受吧!」



把毛毯盖上。脸被毛毯遮住半边的杏子,透过毛毯口齿不清地传送着无力的抗议——「就跟你说不要了。」



「如果依你的意见,最后你哥哥说不定也会感冒。这样也无所谓吗?」



杏子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上下游移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潜入毛毯中。把这当作消极的肯定,我也打算离开房间。



「谢谢…………」



昆虫拍打翅膀般的微弱音调。以当事者来说可能是不想让对方听到的自言自语也说不定。不过在这种乡下早晨独有的寂静中,这样的音量或许是刚刚好。



「……我是说昨天的事。浩太要我一定要说所以才讲的……」



听起来像藉口,而且是事后附加的那种。在嘴里呢喃着「不客气」,我走出了房间。



仿佛初次感受到似的,获得一种因伪善的举动而生的满足感。



早餐在「来,啊——」以及「还你一个啊——」的互相喂食中度过。就像一般笨蛋情侣准备走出房间的同时,麻由隐藏了幼稚的一面。贯彻昨日的那份寡言、无表情的模样,在我身旁以冷淡的态度走着。一边想着——从宾馆里走出来的不伦恋人是否也是这个样子——同时也理解到,这是麻由在这个世界的处世之术,因此我也努力的以无言状态上学。不过,在爬楼梯的时候,代替扶手的功用向她借出了我的手。



就这样到了学校的教室,麻由立即一直线前往自己的座位,把书包挂在桌子旁,然后上半身往桌子上一趴。那是从正面与桌子亲吻的姿势。笨蛋情侣的其中一人这么想着——那种睡姿实在是浪费了麻由端正秀丽的容姿。



没有人找她说话。直到放学,麻由的睡眠都不曾被打扰。从班导上沼老师为首到本校的各科教师阵容全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投机主义者,因此每个踏上讲台的人都对麻由正在睡觉这个事实视若无睹。



午休时叫醒她好吗?放学时一起出教室好吗?坐在有一点距离的座位上,支着下巴观察麻由将身体弯成C字型的睡姿。想东想西的最后,我也效法了老师的投机主义。



麻由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睡了一天。



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纪录的事,就这样来到了放学时刻。



在一片喧闹中,确认了发下来的两张传单的标题。一张是学生会会讯,另一张则是关于校外教学注意事项的记述。



学生会会讯,是由本校首屈一指心里有病的一群人主持的学生会发出的印刷品。就是这样。内容只有一行关于目前震撼全国杀人事件的警告——「若看到携带危险物品的人出没要小心。」实在很想教训他们——你们脑袋里装的才是危险物品。其他空白处则满满纪录了学生会干部的思想、流派、丰功伟绩等栏位(栏位依阶级而大小不同),一言以蔽之就是「爱现专栏」。像那样的集团,即使我是谜样的转学生也懒得跟他们吵架。把传单摺成纸飞机丢到垃圾桶。咻——咚。



另一张是关于校外教学缴交费用的各项明细,以及目的地的电话号码等,写给家长的内容。把这些都看过一次之后摺好收起来。



三个礼拜后校外教学的行程已经决定好了,地点是九州。一个月前,上沼老师已经漫不经心地宣布将会是四天三夜,巡回北九州的旅行。听到时我还在想,在太宰府天满宫里,学生会会长菅原道真会被笑成什么样子呢?



至于平常一到放学就会自动复活的麻由,今天到现在仍没有苏醒的徵兆。有点踌躇和顾虑,但若是一个人先走,把之后可预测会受到的报复行为放在天秤上,率直顺从了较轻的那一边。



从教室后方以不引入注目的方式接近麻由的位子,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由于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行动,还是吸引了周围些许目光的关注。



麻由在嘴里喃喃自语着,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吸着口水确认我的存在。



「……阿道?」



「嗯,回家吧……呜?」「喝啊——」



发出令人大吃一惊的声音,麻由飞扑过来。努力撑住麻由全身的重量——



麻由吻了我。



真是吓了一大跳,惊叹号。



「…………」



名为教室的空间里的声音都不见了。所有的声音都在自己体内回荡,筋肉的收缩,骨头的倾轧,关节的摩擦,心脏的跳动声,还有麻由的舌头在我的口腔内蠕动,搅拌唾液并吸取的声音。



舌头的内侧与牙齿表面都被舔舐殆尽,发出猥亵的声音吸入收集到的唾液。麻由似乎是从这时候才真的睡醒似的,迅速往后退。



「……搞错了。」



麻由用指尖掬起一丝从嘴角垂落的唾液。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仰头看着我。



「…………感觉像是在对新的立场说早安…………」



似乎一下子在同学间建造了一道坚硬的高墙。什么嘛,车站前像这样的白痴情侣不是看多了吗?虽想大声这么主张,不过因为怕反而造成更深的隔阂所以还是没说出口。骗你的。



麻由以机敏的动作随意抓住传单中心,看都不看就塞到书包里,然后立刻起身。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停留的地方了。虽然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个空间当作栖身处,但现在也已成为被拒绝的立场了。更何况,本来就不能在这所知道那起绑架事件的本地高中生聚集的高中里希冀友情。



带麻由朝走廊走去。麻由对在教室里的失败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应,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似地



安静沉稳,整理着服装。



不过,麻由想要只对我表现出幼稚举动的想法,从她目前为止的态度可以理解。对自己处于特别的领域一事,若要问我高不高兴,答案是——「是」。



跟这个无关的另一件事,是麻由的书包。想到她房间里的惨状,一出走廊后就立刻要求她让我看看里面。



「可以啊!」递来羽量级的书包,总之先打开看看。书包的底层有变色传单构成的小山,教科书和笔记本可能已经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根本可以说就像把寝室塞到里面的感觉。



把手伸到最底层,把所有的影印资料丢去回收。可能积了一年份吧,连开学典礼分发的资料都有。全部揉成一团丢掉。



「威特(Wait)。」



因为声音从教室传来而回头。金子倚着门站在那儿。



「干嘛,班长?」



对应我一脸不爽的样子,金子笑得暧昧。他走过来,手指搔着额头,一手摆在腰上,一副忙碌模样的男人。既然如此就别管我们啊,我在心中擅自地想着。



「不是啦,不是找你,是找御园同学。」「什么事?」



名字一被提起,麻由立刻有了反应。虽不像昨天那么敌对,不过冷淡的印象还是很明显。



「这个,就是昨天想问你的事啦,你觉得我们学校有什么优点?」



麻由在这一瞬间侧目看着我,之后只答了一句「没什么特别的」。



「啊——……没有吗,嗯,这样啊——」



被一刀两断,连对话都算不上的空洞词汇来回应,金子只能不情愿难堪地低头,眼神穿透过麻由,送向站在一旁观察情况的我。



金子送来求救讯号。除此之外还加上「刚刚那是啥啊?」对我个人隐私感兴趣的询问,因此我故意装作没有察觉。只要一句「那我先走了」事情就可以解决,为什么说不出来呢?



「唉——没什么特别的我会很困扰啊,因为想取得一点统计性的资料啊!」「自由的校风。风光明媚。设备充足。这样可以了吗?」



「………嗯,唔,就这样吧。」



金子的表情似乎写着「真不该问的」。不过接着又说:「等等,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你们是在交往吗?」



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吧!问完之后金子的表情隐约浮现一种微妙的成就感。但是麻由的对应却是彻底淡薄:



「请问回答这个能让你做什么参考吗?」



「……啊——」金子似乎已到达极限,此时——



「你啊,有时间搭讪,倒不如去练竹剑练到小手可以挥出汗滴的结晶盐。」



从隔壁教室走出的学生,以揶揄的语调对金子说道。



学生会会长以及剑道部部长等,拥有复数称号的高中生。虽然还有别的称号,不过那些就先放在一旁。最喜欢自吹自擂的菅原道真同学来也。



和万能一词很相配,难以想像是和我这种人站在同一个地平线上的家伙。



救援者从意外的地方出现,金子脸上的紧绷一下子松弛。



然而,但是。



「我们又不是在进行那种对话,请不要和无聊的事情连在一起好吗?」



麻由似乎欠缺辨识玩笑的能力,也不会读取现场的气氛,非常认真地回应。



学生会会长也为之一惊,但却在下一秒轻挑地应对——「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啦!」会长斜眼对金子投以锐利的目光,催促着他——「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在收集手册的内容。这不是部长应该率先而为的东西吗?」



「只要写,进这所学校就能见到我,再附上照片不就圆满解决了。」



「你有没有听过集客效果这个词啊?」



一边做出「真受不了」的表情,金子开始友好地和同学年的学生会会长展开谈话。



一层薄薄的墙壁被张开。以明快的人际关系作为预防我们进入的屏障。



那么我们也可以张开自己的屏障,没有必要继续伫立在外。



「回去吧!」



这么说之后,麻由「嗯」地回了一声,握住我的手。



直到下了楼梯走到鞋箱,我们的手都牵在一起。



回到家里,麻由精神奕奕地宣布:「要来做色色的事罗!」



然后,意气风发地飞身到沙发上,在我把换洗衣物从包包里拿出来的时间里就出发前往梦之国度旅行去了。照她这样趴睡下去,可能会出现脖子酸痛的症状,把她带回寝室。抱起小小的身躯,让她睡在床上。完全没办法涌出想做色色事情的气魄。帮她盖了被子之后走出房间。



「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虽然很难以启齿,不过我个人没有修得煮饭的技巧。即使我可以忍耐,但那两个孩子的晚餐还是得想想办法。换上便服之后,我拉开和室的纸门。



「啊,你回来了。」



欢迎回家的招呼语丢了过来。直接反问「这里是你们家吗」好像也有点蠢。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我回来了。」



两人靠坐在一起,和昨天没什么差别。不同的只有盖在膝上的毛毯,和装早餐的盘子。



「啊,这个,谢谢你。」



浩太垂下头,浏海因此夸张的摇晃。他用指尖拉着毛毯,看起来有点高兴又有点害羞。杏子则是和好朋友的墙壁面对面。



「杏子,说谢谢。」



哥哥拉了拉妹妹的袖子。妹妹立刻不满地吊高眼角。



「浩——太,你是笨蛋吗?这家伙是绑架犯耶!为什么要向他说谢谢啊!」



正如您所说的,这是单纯明快的正论。



「又不是这个大哥哥把我们抓来的。」



这边虽然也是正论,但是这内容可不能听过就算。



「不对不对,我希望你们把我当成绑架你们的人喔!」



对我这番话,两人都投以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也难怪,以常识来说两人都应该问罪。虽然我伪善地对应,但是当我默认这两个孩子被监禁的事实,在那时间点上我其实已是共犯。



「而且道谢也不用了。池田小妹妹早上已经好好说过了。」



「呜!」



杏子的眼睑与嘴巴顿时一张一阖。能同时开闭,或许是因为无意识才能做到的高等技巧。



「真的吗?」



像是为了避免浩太窥伺自己的面孔,杏子逃到房间的角落。可能已陷入自我厌恶的境界,脸颊和耳朵微微染上朱红色。



「肚子,饿了吧?」



浩太直率地点了点头。或许是恐怖感已经减轻许多,头部上下振动的动作滑顺了点。



「再等一下喔,大姊姊正在睡觉,等一下如果她还不起来,我就去买便当。」



要选择味道与价钱都普通的,离这边走路三十分钟距离的便利商店,还是就在附近但是味道差、价钱贵的超市呢?从刚刚就一直检讨着到底要去哪一边。



「那个大姊姊还真会睡呢!」



浩太苦笑了一下。



「这之前的星期天也是,从礼拜六开始就一直睡,一直睡到礼拜一才终于起来。」



……睡眠长过活动时间的生活,还能说是活着吗?



「那还真是倒霉呢!我想,这个礼拜应该是没问题了,有我在。」



「大哥哥要住这里吗?」



「算是吧!我是新来的,还请多多指教。」



带着玩笑意味伸出手,浩太也战战兢兢地伸手。手掌相触,奇妙的滑腻,一种生理上无法接受的触感。



「体垢吗……洗澡,真有点微妙,虽想让你们洗,但又不能让你们自由到那种程度……」



放开脚链然后被乘隙脱逃,是少根筋表现的极致。



不过现实上到底该拿这些孩子们怎么办呢?不仅是打算,连一点灵感都没有。



该怎么处理他们,重回平稳的生活呢?



「那个……」



对着陷入沉思的我,浩太怯怯地问道:



「大哥哥是大姊姊的朋友吗?」



「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是也。」



试着使用夸示己身文言能力的台词,漂亮地失败了。当作没有发生任何事继续说道:



「我对麻由没有一丝友情,而麻由大概也是。只不过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那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杏子喃喃自语地小声念着。以世俗眼光来看,这是会被划分到丢脸分野的台词吗?总觉得把我翻译的英文挂在嘴边还比较令人害臊。



「所以,应该说跟你们的关系比较相近吧!」



「我才不是那样的呢!」



破坏了浩太「原来如此」理解似的瞬间,杏子乱入了话题。感到些许寂寥感的同时,浩太苦笑——「说得也是」,同意了杏子。或许是浩太丧气的程度比预期还大,杏子一副做了坏事的模样低下头,又去和墙壁面对面了。



「啊,不……那骗你的啦。嗯,刚刚是骗你们的。我跟麻由已经像是中年情侣的关系,和你们这种年纪还没超过十位数,以昆虫来说就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蝉一样根本无法与蟋蟀相比的等级不同。不过,雄蟋蟀会被雌蟋蟀吃掉就是了。」



基于责任感试着打了圆场。当然,是反效果。浩太是打从心底笑出来,杏子则是投来充满怒气的视线。我一点都没有当班长的才能。因为,我是美化股长。



「这个那个,该怎么说,你是想确认我和麻由是不是朋友吗?」



「啊,咦,那个,嗯……」



「你喜欢上麻由了吗?」



喜欢上绑架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



「才…才不是!完全不是那回事!」



两手和头以差点就要飞出去的状态拼命摇晃,几乎要跳起来否定。真可疑。那么难道你是喜欢我吗?这更不可能。



浩太连耳朵都变成了桃子色,头低低地垂下。不知他对杏子冰冷的视线是怎么想的,浩太持续着——「真的,不是那样」的辩解。



「因为,她那么恐怖。」



话语在这里停顿。



「要人喜欢实在是……有点……」



咦——我可是很喜欢耶——?要这样唱反调反应一下吗?



「而且她那么吵也有点那个……」



「嗯?……吵?」



抓住浩太不经意的话。他带着诧异的神色,但郑重地点了两次头。杏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呢,就是半夜会突然大喊大叫,啊……但是,不是每天都这样。」



「………唔——」



把手放在下颚做出沉思的样子。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一般称之为心病的东西。



「PTSD之类的吗……」



医生知道这件事吗?麻由应该连委外的定期检查都没去才对。



「虽然推断她睡昏了头是最轻松的结论……」



但是这也不可能。麻由应该没有半夜睡昏头起床这种技术,而且很容易入睡,就算睡醒也是懒懒散散的,应该没有余力大叫。



「………你不知道吗?」



浩太的疑问伴随一点意外性。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出乎意料之外的。毕竟我不可能知道御园麻由的事。知道的顶多就是名字、小名和笔名罢了。当然啦,其中有一个是骗你的。



「因为也没有特别想去知道嘛。」



有几分是骗人的,自己也不知道。两人「喔」、「哦——」地发出没什么精神的回应。



起身打算去麻由身边。但在那之前瞥了两人一眼。



从头顶的发旋到脚趾甲全部扫视了一遍,决定执行我的临时起意。



「或许是杯水车薪,也可能只是白白浪费……总之把衣服脱了吧,要拿去洗。」



让人穿着衣服直接进澡盆虽然比较省事,不过当然不能这么做。两人的瞳孔大开,眼睑眨了好几下之后才终于对我的提案有了反应:



「真的可以吗?」



「不好吗?」



我想行善的行为有这么值得怀疑吗,你这小鬼。



「不……我觉得很好……」



吓到他们了。反省。提醒自己要像国际某知名乐园的员工,以有礼的明朗态度接待客人。



「那么,请把衣服脱了吧,」



柔和的语调,伸出右手。浩太递来衬衫与裤子,还有害羞着脱下的内裤。之后看向杏子,她躲在毛毯中,在里面奋力蠕动。然后,揉成一团的衣服被从毛毯里伸出的手递了过来。接过衣服之后我离开房间。



抱着异臭的泉源来到更衣间,将其丢进洗衣机。稍微浸了水之后,在倒入洗衣粉前水就已经变成了淡黑色,令人头痛的污垢。没办法,只好现场展开用手洗掉衣服表面污垢的工作。然后排水。把洗衣粉和衣服再次投入并启动机器,确认无误之后,进入下个阶段。



往浴室走去。首先要把这双带着滑腻感触的手洗干净。然后准备澡桶,转开开关注入热水,往里面丢进几条毛巾,就这样搬去和室。



「来,用这个把身体擦一擦。」



或许大出他们意料之外吧,两人的嘴都张得大开。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善事吧!不过这也不代表就有能力做坏事。



「真的很谢谢你——」收到浩太忘记自己立场的感谢。唔嗯。



「我还真是鞠躬尽瘁啊!」



「就是啊!」



喂,你也别肯定啊!



浩太钻进毛毯开始擦拭杏子的身体,杏子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过度保护的关系。毛巾一从毛毯拿出,就像擦了满是尘垢的窗户一样附着了土黄色。浩太立刻把毛巾浸到热水里再扭干,继续这个作业。虽然无法看到过程,不过哥哥很仔细而没有丝毫遗漏地擦拭妹妹的躯体,就像在擦拭一件美术品似的姿态真实地传达到我眼中。那无私的奉献态度,令我想起了剥橘子皮。



我也有妹妹。然而不可能像这两人一样筑起美好的关系,就连血缘关系也只有一半。任性的妹妹喜欢吃橘子,一整年里都当作早中晚的主食在吃,吃到连皮肤都染上橘黄色,仍不厌烦地每天吃个不停。而剥开橘皮以及把白色的纤维拿掉就是我的工作。虽然一次都没被感谢过,但我现在却相当怀念,也不觉得厌恶。我想应该是没有理由厌恶的缘故吧!虽然也不是因为喜欢妹妹就是了。擦完杏子的身体以后,浩太从毛毯中钻出来,杏子也用毛毯把脖子以下盖得密实,只露出一张擦去了黄垢的脸。对扫晴娘造型的杏子寻求感想:



「池田小妹妹,舒服点了吗?」



杏子的嘴角虽然仍不满地向下抿,但还是小小地点了头,然后小声地对我打开心房:



「杏子就好了。」



「杏子……啊啊,你是说叫法啊,可以吗?」



「………………」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她以眼神如此表达着意见。



「知道了,小杏。」



「小就不用了!」



和麻由完全相反的台词,只好耸耸肩。看起来,好感度似乎从负2上升到X轴Y轴皆为O的地点了。在这之后是否会有向右上倾斜的可能呢?



「敬请期待。」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连忙朝哥哥那边挥手。话说回来我也没听过杏子叫浩太哥哥呢。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那么称呼,是这样吗?



把毛巾翻到反面,将脏水挤出之后,浩太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和擦拭妹妹杏子身体的时候明显不同,只是很随便地把全身上下的一污垢大致擦拭了一下,过程仿佛小鸟玩水一般,一下子就结束了清洁工作。



「清爽多了。」



说着,柔和的面部表情更微微一笑。



「啊啊,颇受好评这件事还真是令人欣慰啊……」



随便应着,继续观察浩太的身体。



浩太的皮肤带着青白,但是有个地方主张着不同的颜色。



那是在原本会被衣服所遮掩的腋下及大腿内侧的,内出血的痕迹。



一点一点的淤血痕迹。



已经变色,变成像发霉一般的颜色。



「……那么,等衣服干了以后再帮你们拿过来。」



抱着澡桶起身。无视于两人歪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视线,迅速离开房间关上拉门。注意着脚底是否踩实,把脏水倒进厕所,毛巾用冷水洗净像抹布一样扭过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的……」



小麻还真是带了相当麻烦的小孩来呢!



虽没兴趣探索他人隐私,但也不否定会因这些所见所闻而深入他们的世界。这很危险。别看这样,我可是人情派。其实该说是刀伤派(注:人情和刀伤在日文发音相同)。不管哪边都是骗你的。



「应该不是被麻由弄伤的……」



从昨天的事情看来,很难以因为喜欢或臭得令人想吐而能全面主张她的无罪。但是,然而,很难想像那个麻由会基于理性使用暴力。如果是她,若杏子表现出彻底的反抗态度,一定立刻就会一脚踢去,横过面门来个一闪吧!



「…………真的是,有够莫名其妙的绑架啊!」



至于绑架犯本人,现在似乎已经只对我有兴趣。归根究底就是——麻由究竟是为什么要绑架那对孩子?对,就是这个。麻由醒了之后如果还记得,就来个独家专访吧!不过这并非是想要厘清是非就是了。



耳里听着洗衣机的声音,抬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看起来像人脸的痕迹。虽然是洁白到有点无聊的景色,不过作为驱使脑袋好好运转的背景来说刚刚好。



脑中浮现御园麻由的睡脸。



那是没有任何表情,像雕像一般的面孔。



脑中浮现出御园麻由的睡姿。



那是就像连呼吸都停止,全然委身于梦中的姿态。



那样充满寂静的她突然大叫的模样——



我在三天后亲眼目睹了。



那是无法丛言语形容的音质。



和野兽的咆啸不同,是锐利且像是割裂般的尖叫。



几乎连房间的轮廓都为之扭曲。



「麻由?喂!麻由!」



丢下深夜的电视频道,从起居室冲到寝室,点亮电灯,努力摇晃横躺着发出怪叫,眼神混沌涣散的麻由的肩膀。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没有停歇的,像诅咒般不停在嘴里念着。抱起麻由的身体之后,她就像呼应这个动作似地开始抱头,然后用力抓着头皮。



「喂!别这样!」



「好痛,头好痛好痛喔——!」



不管从哪一种意思来看都很痛吧!



充满血丝的眼珠瞪着空中,白色的泡沫不断从紧咬的牙根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