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另一个开始「洄游与绑架」(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五十岚みずき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阿道,还没来吗……」



那一天,少女发现自己并没有在作梦。



一般人作梦的时间比现实更短。但在少女的生活里,比起睁开眼睛,基本上眯着的时间更长。由此说来,对少女而言,现实更像是一场梦境。不作梦的少女,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都等于失去了现实。



九月下旬,陪伴蝉儿干燥脆硬的尸体躺在硬土上过了一夜的少女,于接近中午时醒来。太阳已然升至伸长手脚也构不着的高空之中,但在成了少女卧榻的神社里,枝析遮蔽了日光。苍苍郁郁的气氛与包覆天空的深绿,配上不知于何处响起的蝉鸣,如同「茧」包覆着少女。



少女缓缓地睁开眼,撑起上半身,她身边摆着笔记本与铅笔。在拍去沾到头发的泥土前,少女赶忙抓起这两者到身边。但与优先顺序相反,她却毫不在意地捏扁了笔记本的书背。也许这般粗鲁的动作早经过好几回了,笔记本上有着无数抓痕。



睁圆了眼的少女其容貌卓绝出众,很适合被冠上「绝世」之类的形容,但要受到周遭赞叹却尚称不足,因为她的表情仍缺了点人味。自然姣好的眼角,纤薄的嘴唇,略显清瘦的脸颊,不管切下哪里让任何人来监赏,肯定都能判别出这些部位来自于美女。可是,当这些零件集合成一个脸庞时,又是为什么会失去了人味呢?



少女低下头,使得黑中掺点褐色的及肩灾发,遮蔽了搭配诸项完美趼生的「不完美造型」。少女维持这个姿势,开始掰起手指,回顾最后作梦的那一天。浏海掩盖了双眼,无法得知她是否看得见自己的手指。



一、二……毫无迟滞地掰下的手指,是代表着日数,亦或是追溯到了年份呢?少女自己似乎也茫茫然地,眼神空虚,不带半点意识之光。



不久,等手指数到「八」时,少女彷佛想拂去什么似地张开了手。



她站起身,没有拍打沾满泥土的衣服与头发就走了出去。少女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想起,自己昨晚因为突然的冲动进而自伤,以及呕吐了一地,泪盈满眶的事情。少女限制自己必须优先记得的记忆,与这些痛苦无关。



不知该算幸或不幸,或者说,对她而言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当她走在两侧田地没结出多少作物的乡间小路时,迎面而来的风吹落了少女头发上的尘土。当尘土从发上积出一道轨迹洒落的瞬间,风也消逝了。就好像有某种意志无法容忍少女一身污秽,暗暗发生作用似地。但少女本身却只是直定定地望着前方,毫无涌出一丝感慨。  



少女跨出脚步的方式欠缺安定感。与她本人的意识无关,脚步皆会偏左或偏右。就像是作为余兴,好几次当场回转一圈才跨出脚步般那样。少女的半规管异常。这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所造成。可能是因此,少女经常摔倒。



就在刚刚,少女的脚又绊到人行道与马路间的石头,朝右前方摔倒了。身体摔出马路的少女没做出保护动作,被长袖包覆的手肘、腰部,与侧头部依序撞上柏油路面。少女的表情分毫不悦也没有,默然接受了疼痛。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仅伸手擦去因在九月下旬的炎热天气及身穿长袖而来的汗水。



后方驶来的汽车驾驶被突然摔了出来的少女吓到。因为若是继续前进,轮胎恐怕就会辗过少女的上半身。驾驶慌忙地踩了刹车,在马路中间停下。幸亏后方没有来车,驾驶将车子开到路肩并下车,带着警戒靠近与其说仍倒在路上,更像是睡着了的少女。驾驶是名男性,也是名心地颇为善良的人,就算在马路上睡觉的是猫狗或乌鸦,他多半也会绕道避开吧。



你没事吧?



男人一面出声探询,一面蹲下身来,想观察少女的脸。倒地以来,少女此时才首次转动眼珠子。似乎不愿被男人窥探,她撑起身体,闪避男人伸出的手。



我没事。



少女的声音不具透明感且冰冷。冷峻的态度像是拿着刀子挥舞,拒人于千里之外。男人也很快就发现这点,后退一步。少女一起身,确认自己仍抓着笔记本与铅笔后,瞧也不瞧男人一眼,迳自离去。



男人犹豫是否该出声唤住少女,向前伸出的手就道样僵在半空中。少女没有回头,朝左侧道路转弯。男人的视线仍追着少女,犹豫了一阵子后,可能是得到了应该无须操心的结论,回到车上。假如男人继续死缠烂打的话,说不定少女会拿起铅笔挖下男人的眼睛呢。不得不说,在此放弃这个结果对双方而言都是种幸运。



少女走入神社附近的公园。这座公园基于提供居民游乐场所与运动场所的双重目的而建造,占地广大却鲜少有人运用。现在虽是白天,却听不见孩子们精神抖擞地来回奔跑的稚嫩呼喊。天气良好,又是假日白天,公园里竟只有少女一个人。如果是平时,这无疑是种异常状况,但在知道小镇目前状况的人们眼里,这种景象再正常不过了。虽然这对毫不关心世事的少女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就是了。



少女在公园的单杠前停下脚步,再次徐徐翻开笔记,几乎要让手指瘀血般用力握紧铅笔,于上头书写。全新的页面上写着如下文字:



「春假时一起去玩的公园单杠,不在了。」



一阵风吹过,被掀起的其他页面之上,可以看见写满了类似内容。



「十月的星期日一起去玩的公民馆,不在了。」



「秋天时一起去挖地瓜的农业试验场,不在了。」



「对我说料理实习时制作的糖果很好吃的小学家政科教室,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明确记录了少女的期盼的笔记本有一半左右,已被「不在了」所填满。



少女用手指按住被风啪啦啪啦掀起的笔记本,写下追加的「不在了」。等完成这项工作,少女背对单杠,又满不在乎地粗暴抓起笔记本与铅笔。



离开公园后,少女像一只洄游鱼,在假日的无声城镇里绕巡。少女去向的法则,由她心中某个回忆所控制。除了少女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预测。就连栖息于回忆中的「少年」,恐怕也无法完全掌握吧。



没有人能正确描写出少女的心境。少女所追求的事情极为单纯而纯粹,但通往其所在的途径却又过于复杂,不由得使人放弃理解。



少女突然止步,拾起头来,望了一眼行道树。接着左右观望,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影后,又打开了笔记本,在方才公园记录过的文字底下写上新的「不在了」。



「守护我不受掉落的蝉儿惊吓的树木与道路,不在了。」



写毕,少女将铅笔插入树干,又刻又挖地写了起来。铅笔所留下的轨迹是少女所不停追寻的「少年」之名。等到写完时,铅笔的笔芯也折断,从尖端掉下了。少女将铅笔起毛的木质部分如同剥皮般撕开,让新的笔芯露出。在笔记本的边边试写变得丑陋的铅笔,虽然线条粗,轮廓又模糊,好歹能匀勒出黑线。少女确认铅笔能写字后,再度笔直迈出步伐。



这就是少女度过假日的方式。不,或许该说,正因为少女热切期盼着总算能休息的那一瞬间到来,所以才牺牲假日,在镇上不停地绕呀绕地,直到两脚累得僵硬吧。不管经过几天、几年,少女依然故我地向前大步迈进。



只不过,自八年前起,少女所朝向的「前方」却位在上空。



少女朝着那儿倾注的思念成了「空想」。



那里是光凭人的躯体,不管走多久也永远抵达不了的领域。



由「迄今为止」到「从今尔后」,都是如此。



黄昏时分,少女来到了住宅区前。彷佛叶子红过头开始变得枯萎似地,角度倾斜的夕阳替树木染上色彩。不管是黄色枝叶受到凉爽晚风吹拂摇曳,或是自己的头发被耍弄般地吹起,少女一点都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