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娜与莹娜的距离好像突然拉近许多。真不知该说是拜米布丁之福，还是托先前那场争执所赐……



不过，阿九斗倒是乐得轻松，因为莹娜大幅减少了缠着他不放的时间。只是引发的骚动并未因此变少就是了……



「多伦妹妹，这是拿以前曾经发生过的真人实事改编而成的书喔。」



「真的吗！那看了之后一定能学到很多吧！」



萤娜最近相当热衷拿书给莹娜阅读，因为莹娜是一名会彻头彻尾相信书本内容的超优质读者。



——这次她又拿了什么样的书籍给莹娜看呢？



有些在意的阿九斗从旁探头瞄了一眼，发现书本标题是以前专写超能力情节的娱乐小说。由于有一股邪恶意识自宇宙来犯，因此人类为了对抗恶势力而建构出一片超能力天网，展开一场正邪抗战……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至少可以肯定这绝非事实啊。



不过看起来莹娜似乎率先信以为真地接受了书本内容。在这种状况下，由于连萤娜也真的相信书中描述全属事实，因此更是形成了双倍效果。



「地球被邪恶势力盯上了呢！」



「对啊，要是不保持洁净的心灵，一旦遭到附身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耶。」



莹娜与萤娜彼此点了点头。



她刚转学过来之时，之所以总是把『高贵上流』这个字词挂在嘴边，看样子大概就是因为她彻底相信那类时尚杂志的专题报导造成的结果吧；根据酪酊大醉时的莹娜所说的言辞分析起来，八成是将她带回保护之际，有人为了教育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而随便拿本杂志给她看所造成的吧。



总而言之，近来绝大多数骚动的起因，都是由于莹娜直接受到她看过的书本影响导致的。当她沉迷于侦探类书籍之时，甚至还曾经擅自调查别人的日常生活，结果害得老师的私房钱遭到公开，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不过若是这类超能力小说的话，问题应该不大才对。



「根据这本书中所写遭到附身之人的特征显示，美津子老师很有可能已经被邪恶意识寄身呢！有必要立刻展开肃清！」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真是令人感到困扰啊。



「那并不是什么真人实事啦。」



阿九斗从旁插嘴说道。



「什么！」



莹娜顿时睁大双眼，露出一副打从心里感到惊讶的表情。



「小阿，这样不对喔。在看书时，一定要把内容全部当成事实来阅读才行喔！」



萤娜向他抱怨。



「这么一来，虚构小说会统统站不住脚耶。」



阿九斗笑着回应，萤娜却摇头加以否定。



「不是啦。书是一种能在内容中创造出独立世界的发明唷。所以啊，别将现实常识套用在书本内容上，这算是类似阅读礼仪的规则啦。如果每次看小说都只想汲取教训，并尝试将看完小说的心得套用在现实生活当中，那可是非常好笑的事情唷！用现实常识批评书本内容也是很愚昧的行动，就跟刚刚所举的例子一样可笑。这样你懂了吗？」



虽然语气听起来既慢条斯理又有点呆，但她说出来的话却颇为艰深难懂。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萤娜虽然魔术能力很糟，但却唯独一般学业成绩表现格外优异呢。



阿九斗十分佩服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我不对。但是既然如此，你就必须提醒多伦斯同学，教她别在教室里做出跟书中内容一模一样的举动才行。」



「这方面她会慢慢记住要领，所以你大可放心。多伦妹妹可是个乖女孩呢。如果打一开始就让她记住了否定书籍内容的阅读方式，日后一定会害她变成一个无法再专心看书的女孩了吧？」



萤娜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俩还真是都很喜欢看书呢。」



阿九斗一说完，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尤其莹娜更是点得格外用力。



「因为故事都很有趣啊。」



近来纵使提到『书本』一词，其实指的几乎都是已经过数位化处理的档案资料。光是进入利用学生手册连上的网际网路当中，便可阅读到数量极为庞大的书籍资料，但这并不意味着读者人数也有跟着增加。由于档案数量过于庞大，反而无法激发读者们产生查询过往资料档案的意愿。故事小说更是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检阅机能，便能在出版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因此不同于学术论文等专业文章，就算在观阅这类休闲读物时动手查询过去的相关资料，实际上也没什么意义可言。



最近作家们新完成的小说资料档案，大多都是因为有某些活动才得以被人点阅。既然大家都在阅读同一类作品，这便成了用来增加闲聊话题或确认同伴意识的必备知识。正如为了在网路对谈之际展现出个人特色，人人心中必然都存在着某些特定的喜爱书籍或电影的道理一样。



不过对阿九斗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叹的现象。他是一个不需要书籍的人种。在他眼中看来，小说也只不过是以思想丛书题材的身分出版问世的书籍罢了。尽管如此，就现状分析层面而言，萤娜方才那一番话却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认为现实生活当中有神只存在的人们，或许正是用了试图从小说里面汲取心得教训的阅读方式也说不定呢。」



阿九斗这么一说，萤娜随即点了点头，莹娜则是侧头露出不解神情。



此时，旁边传来一阵声音：



「很抱歉，我必须打断你们这个奇特的话题，不过下一节课就快要开始了，而且是实习课。这次由于老师吩咐得三个人凑成一组，你就与莹娜·多伦斯跟我搭配吧。」



绚子开口对他说道。



Ｏ



自从得知莹娜有办法控制阿九斗的力量之后，绚子在面对实习课时也就不再紧张兮兮的。因为她知道阿九斗不会再引发力量暴冲的意外事故了。



「今天是三人一组的实习课。待会要请各位利用药物对生物造成影响。」



美津子老师说道。这堂课的上课地点改在实习室。在各自找好三人凑成小组的学生们面前，分别摆着一个装有青蛙的透明盒子，以及好几个不同种类的小药瓶。



「实习内容很简单。一开始先调配药物，利用魔术改变药物性质之后，再倒到青蛙身上，接着观察药物是否有发挥效果即可。之所以要求你们凑成三人一组，是因为青蛙数量不够分配，因此请各位同学依序进行实习。药瓶里面装着能够改变青蛙体表颜色的药水，就请各位试着挑战看看，尝试成功创造出符合内心所想像的颜色吧。」



美津子老师补上这段说明。



然而绚子却一脸僵硬，就连旁人也能轻易看出她现在非常紧张。



「你怎么啦？」



有点担心的阿九斗开口小声询问。这次的课程应该不用担心阿九斗会惹出暴冲事故了啊。



「没、没什么……我没事。嗯，真的没什么。倒是你，这次可别搞砸了喔。」



绚子以略带颤抖的声音提醒阿九斗。



事实真相是——其实绚子最害怕这小小一只青蛙了。实际上阿九斗过去也曾听她提及此事，只是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先想像某种颜色，再把颜色的样式复写至药水之上……我想这两个简单步骤应该是不会引发失控的意外。」



阿九斗如此回答。



「放心吧，我会好好加油，绝不会让这次实验失败的！」



莹娜自信满满地说道。



「呃、嗯。那就拜托了，一切都看你们的了。」



绚子则是全身颤抖不止地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没啥自信，所以依然得请服部同学先示范一下。」



阿九斗接着说道。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心不在焉的绚子总算才理解到阿九斗对她说了些什么。



「也、也好。嗯，这是很简单的魔术，看清楚啰。」



绚子拿起药瓶，开始施展魔术。虽然复写脑中形象的过程是由玛那能量的自动化程式负责执行，但若是形象本身不够鲜明的话，药品所呈现出来的色调也会变得不够清晰。因此还是需要经过反复的练习、掌握住施术诀窍之后，才能顺利完成这一连串手续。



施展完魔术的绚子，准备将经过处理的药品交给阿九斗。



「喏、好了，处理完啰。」



「等、等一下啦。我总不能接过这个药瓶，害我联想的颜色形象混入你的药品当中吧？」



阿九斗为了避免触碰到药瓶而往后退开。



「没、没关系啦，你只要在接手时别想像任何颜色就可以了。」



「我实在没办法说不想就不想啊。况且既然是实习课，就必须自己动手才有意义嘛。」



虽然个性正经八百，不过阿九斗就是这么不贴心到极点的男孩子。既然都已经讲得这么白话了，照理说任何人应该都能轻易归纳出『绚子并不想触摸青蛙』的结论才对，然而「希望你能谅解」这句话却对阿九斗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再加上由于绚子的个性也十分逞强，因此就算嘴巴裂开，她也绝不肯轻易说出『我一点也不想靠近青蛙』之类的话。



「说的……也对。其、其实这点道理我、我清楚得很。」



讲归讲，绚子却停下手边动作。



「你怎么了？麻烦你快一点。」



莹娜出声敦促绚子。与其说莹娜迟钝，倒不如说因为她太过天真无邪，所以完全没察觉到绚子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看到周遭同学们都成功地改变了青蛙的体表颜色，使她迫不及待希望看见同样情景在自己眼前上演。



「嗯，这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啦。好……我要动手了，要开始啰！」



绚子伸手握住盒子的盒盖。



「我要打开盒盖啰——」



「用不着每个动作都进行实况报导啦。」



莹娜抛出一句极有道理的吐槽，但此时的绚子根本无暇理会。



「打开盒盖之后，将药水淋在青蛙身上，让药水渗入青蛙体内。」



她以抖个不停的手臂拿着药瓶，让药水从盒子上方缓缓滴落。



不过这只手臂却高举在离青蛙非常远的半空中，也就是停留在离盒子至少超过三十公分以上的位置。



青蛙的面积则不到十公分大，因此药水自然无法准确滴中目标。



都到了这种地步，照理说阿九斗也差不多该察觉到『绚子对青蛙没辄』了，但………



「服部同学是觉得这堂实习课过于简单，所以才刻意提高了难度吗……」



他却迳自猜测绚子的行动。



只是莹娜并不像阿九斗那样好讲话。



「只要统统倒下去就可以了嘛！看我的！」



莹娜一把抓住绚子的手臂，接着使劲将握住药瓶的手掌拉到青蛙附近。



盒子『咔啦』地摇晃了一下，这阵冲击促使青蛙可爱地蹬腿一跳。接着就这么紧紧攀附在绚子那只依旧握住药瓶的手掌某根手指上头。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绚子如同字面所述一般跳了起来。她虽然将装着药水的瓶子丢进盒子里，又使劲猛甩手臂，但青蛙却依旧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头，怎么也不肯放开。



「救、救、救、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绚子高举手臂，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挥舞。



「啊，我想起来了，服部同学很怕青蛙……」



事到如今，阿九斗总算察觉到这一点，而他在想起此事之后的应对速度确实也很快。只见他轻轻扣住绚子的手臂，尝试抓起这只可爱的小青蛙。不料绚子纵使手臂被阿九斗扣住，还是持续挣扎不停。



至于先前顽强地紧抓着绚子手指的小青蛙，似乎是感受到手指头不再剧烈晃动而觉得安心，并下定决心要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因此便再度蹬脚一跳……纵身跃向半空中。



而跳向半空中的东西自然会往下坠落。



于是青蛙就这么掉到绚子的颈项后面，紧接着一路滑进衬衣底下。



「呀、呀、呀啊啊啊啊！黏、黏答答的东西——！」



绚子激烈地扭动自己的身体，阿九斗则出手制止绚子。



「你先冷静下来，那并不是什么有毒的青蛙啊。」



「我、我不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呀！它、它钻进来了啦！」



绚子满脸通红地在阿九斗怀中挣扎个不停。



「这……你冷静一点，别扭来扭去好吗？」



阿九斗无法用力抱住绚子的身体，因为他怕自己用力一抱，很有可能会隔着衣服压死那只小青蛙，当然更不可能透过摸索的动作来确认青蛙的确切位置。



「青蛙在哪里？」



「背、背后！在我背后啦……！」



阿九斗轻轻转动不断挣扎的绚子身体，定睛看向她的背部。只见衬衣底下依稀浮现出一道淡绿色的影子。



「我又不能伸手进去……对了，只要利用前一次上课所学到的精密作业技巧……」



阿九斗对莹娜使了个眼色。



莹娜仿佛了解阿九斗的意图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前一次上课时的精密作业对不对！一切包在我身上！」



莹娜先前控制住阿九斗体内的玛那能量，成功完成了将体积细如粉末之小小正方体堆积成墙的高难度精密作业。如果可以重现同样的精密动作，那么应该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小青蛙从衣服里面活捉出来。



莹娜触摸阿九斗的手掌。



「我要操纵玛那能量了唷……！」



话一说完，莹娜随即引导阿九斗进行精密作业。



不过，这是一项由两人联手展开的作业，因此两人的想法一旦产生误差，结果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可言。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莹娜彻底误解了阿九斗的意图，而阿九斗则完全没有办法阻止莹娜的控制行动。



「这样就没问题啰！」



只见绚子穿在身上的所有衣物，竟瞬间伴随着莹娜发出的声音飞向半空中。



要说精彩的话，这确实是一次精彩至极的脱衣秀。完全没有伤及衣物与肌肤，就这么直接解开钮扣、内衣环扣、拉下拉链。紧接着又拉开内裤的松紧带，轻而易举地将之褪下。



「咿……呀啊啊啊啊！」



绚子顿时脱口发出意义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尖叫声。



乍见绚子彻底被扒成全裸状态，班上同学们之间立刻涌现出阵阵喧哗声。



「为什么在这种稀松平常的课堂上也能……」



「居然毫无意义地扒光了班长的衣服！这才是所谓的魔王本色！」



眼看着男同学们纷纷露出好奇目光，阿九斗连忙脱下自己的上衣。



「呜哇，稍、稍等一下……」



但是就在阿九斗准备将上衣披到绚子身上之际，却不小心扫中一个原先摆在桌上、预定用来进行实验的小药水瓶。



「啊……！」



药水瓶发出『咔啦』声响翻倒在桌面上，药水则顺势洒在羞得蹲下来的绚子头上。



「糟糕……」



「咿！」



沁凉的药水淋得绚子不禁轻嘤一声。



但真正的冲击却随后急袭而来。



因为阿九斗早已使药水性质产生改变，导致绚子的雪白肌肤逐渐染上一层金黄色彩。



「这、这是传说中的金丝猫脱衣秀！」



学生们一片哗然。不仅男同学，就连女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就算要玩暴露游戏，这也未免太难以置信了吧！」



「总觉得这已经超越低级，进入有点令人赞叹的境界了呢……」



「这算是旧时代的成人情色品味吗？」



阵阵喧闹声接二连三地传人外貌变得跟一尊黄金雕像没啥两样的绚子耳中。



「这、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啊……」



以双臂交缠身体遮掩的绚子不禁气得泪流满面。



虽然阿九斗终于成功让绚子穿上他的上衣，不过此举却对火冒三丈的绚子产生负面的效果。



「你、你、你、你这个超级大笨蛋！」



绚子挥出金色铁拳轰向阿九斗。



Ｏ



「真没想到居然连我也得接受惩罚……实在太不合理了。」



绚子嘟囔着说道。



「对不起，基本上我一定会努力完成指派给我们的惩罚作业。」



阿九斗态度诚挚地向绚子道歉。



「可是想要把青蛙抓出来，脱光衣服本来就是最好的方法啊！」



莹娜则是哈哈大笑三声。



三人连袂前往的目的地为旧图书馆。美津子老师为了惩罚他们刚才扰乱上课秩序，便将打扫旧图书馆内部环境及整理书籍的工作交给他们三人。



旧图书馆是专门用来收藏纸本书籍的。学院收集了许多未经数位化的书籍，并在此展开数位档案化的典藏工作。完成数位化之后的纸本书籍并未就此丢弃，而是直接保存于旧图书馆当中，并禁止外借及阅览。光是书籍封藏量就高达两千万册之多。



「其中有一部分收藏品是近代书籍对吧？我听说只要整理那一部分就可以了……」



试图赶紧改变话题的绚子一开口询问，莹娜随即一字不漏地说出她调查到的资料内容：



「目前还有少数人士保有希望收藏实体书籍的兴趣。为了这群少数人士所发行的书籍数量虽然不多，但仍被图书馆列为馆藏品。这些书籍又可分为经过数位化及未经数位化两大类，而后者绝大多数都是由于作者不肯答应让著作内容数位化所致。因此近年来发行的纸本图书基本上都会在未经数位化及详细分类的状况下，就此长眠于不见天日的图书馆之中。」



「所以才需要有人前来清扫及整理是吧？」



「是的。我们现在正是所谓的图书管理员呢！」



莹娜看起来十分高兴。大概是能够接触到纸本书籍令她感到开心吧。



「我听说喜欢看书的人，最后好像都会变得很执着于纸本书籍呢。」



阿九斗一说出此话，莹娜立刻开心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虽然还没摸过真正的纸本书籍，但内心还是会萌生出一股兴奋雀跃的感觉呢！因为纸本书籍感觉就像是如假包换的真货啊！」



「如假包换的真货……吗？虽然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顶多也只有江藤学姊很讲究拥有实体书籍，但能够实际触摸到的书本，确实比数位档案更像所谓的真货呢。只不过我们所阅读的终究只是文字而已，所以在我的认知当中，两者其实代表着同一项情报……」



——我们脑海中所认知的情报绝不会转变成为实体……但是众神所储存下来的情报资料经过重新组合排列之后，真有办法变成真正的人类吗？



阿九斗不经意思考起这个问题。这是他在先前那场大战之际，从望一郎口中听来的讯息。他说只要拥有『自同律』，情报便可化为实体。



——我们实际上究竟居住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当中呢？虽然置身其中的我们绝对看不出任何端倪……



而望一郎口中的自同律，似乎就是指萤娜。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突然自萤娜体内清醒过来的某股意志，或者类似意识体般的存在。



「我们对数位化档案所抱持的不信任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只有独创性才算得上是我们的栖身之处吗？」



阿九斗虽然只是自言自语地说出这段话，但一旁的绚子早已一头雾水。



「有时我还真搞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不对，应该说是常常搞不懂才对。」



然而莹娜却敏感地对他这句话产生了反应。



「没错，独创性！我就是渴望得到这种特质。纵使没有记忆，我相信只要看过很多很多书之后，我一定就能变成真正的我！」



莹娜虽展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听见她这么说的阿九斗，却莫名感觉到有一股近似寂寞的情绪袭上心头。



Ｏ



同一时刻，不二子则是被可萝奈约出来见面。



「这还真是个相当难得一见的组合呢。」



不二子闪身钻进一间学生们不会任意进入的教室，因为可萝奈当时提出了清空见面地点的要求。



「是啊。由于一旦与你扯上关系，似乎就会有许多要命的机密情报接二连三地浮上台面，所以目前为止，我始终维持希望不要为自己惹来多余工作的做法。」



可萝奈轻描淡写地说出一段可怕的回应。



不二子的脸色当然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毕竟你是个绝对站在倾向政府立场的人物啊。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出言挑衅才约我见面吧？在阿九斗大人进行非常态活动之际，你居然愿意放弃监视任务，可见事态绝不单纯。」



「是的，我想请你与我交换情报。」



「是关于莹娜·多伦斯的情报吗？」



不二子一说完，可萝奈也跟着点了点头。



「没错。在先前那场咖啡厅约会时，虽然场面闹得十分难以收拾，但我个人猜测你应该也收集了一定程度的情报才对。」



「当然。不过抱歉了，我对她的真实身分几乎还是一无所知。」



「我也一样。因此，我打算尝试透过我们联手调查才能实现的唯一一种方法。」



「换句话说，你渴望得到的情报，是黑魔术师方面……也就是并非依循正常情报管道所获得的人类行动纪录吧。我说的对吗？」



「是的。我想利用这些纪录内容来提高情报的精确度。」



「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参考帝国境内所有国民的行动纪录，以确认战前及战后的情报差异吗？我觉得这是非常乱来的举动喔。」



不二子面露狞笑神情。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很感谢你能够这么快就理解到我想表达的意思。」



可萝奈如此说道。



在那场战争结束之后，对阿九斗不利的负面记忆自人们的脑海当中消失殆尽，这代表有某人刻意执行了删除记忆的动作。假设此事与莹娜·多伦斯的出现相关的话……



「要是有什么交换条件的话，我会更乐意配合喔……」



不二子得意地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说出这种话，请收下这包礼物吧。」



可萝奈递出装满人形烧的牛皮纸袋。



「谁要这种东西呀！拜托你好不好！」



不二子试图伸手拨开人形烧纸袋，可萝奈却收手避开了她的动作。



「算了，反正我早就料到你会做出这种反应。我开出的真正条件，是关于你先前培养纱伊阿九斗的身体细胞一事。我可以不向你追讨此事的罪责。」



可萝奈话一出口，不二子立刻瞪大双眼。



「原来如此。在战争相关纪录内容遭到窜改的现在，就只剩下你是唯一一名知道这项情报，并且有办法让此事浮上台面形成问题的人物呢。」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不二子点头同意可萝奈的提案。



「好吧，我答应你。我这就以允许你参考部分情报数据的形式，开放连结资料库的权限供你使用。」



不二子打开学生手册，利用投映于手册上方的玛那萤幕显示出网址及密码。黑魔术师至今仍未获得完全解放魔术封印的权利，他们拥有潜藏在众神记忆体当中的各式各样虫蛀领域，并将行动纪录储存于其中。黑魔术师们则透过原始暗号来互相交换这些虫蛀领域的登入密码。



可萝奈的双眼绽放出光芒。



「情报参考完毕，将黑魔术师提供的情报与先前经过演算所得结果加在一起。如此一来，结论精准度确定由百分之九十八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九。」



在说完这句话的几秒钟之后，可萝奈的双眼停止发光，随后补上一句『我知道了』并点了点头。



「结果如何呢？」



「先前原本只是假设而已，但如今几乎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莹娜·多伦斯是一名经由自同律情报扭曲现象而诞生的人类。」



Ｏ



「好棒喔！」



莹娜双眼发出兴奋的目光，不停左顾右盼。



填满馆内这一大片宽敞空间的书架远比三人身高还要高大，宛如在旧时代科幻小说所描述的未来都市当中，规律地一字排开的高楼大厦一样，耸立在三人面前。



「很可惜，咱们的工作地点是在那一边喔。」



绚子指着位于入口右手边的柜台。只见许多书籍杂乱不堪地堆放在柜台上，估计大概有好几百本吧。柜台旁边则摆着一台附有小脚轮的推车，也有多到甚至掉落在地上的书籍杂乱地堆放于推车上面，代表这些书都是被人随便拿来弃置在柜台附近的。



「书本看起来好可怜喔。」



莹娜走到推车旁边，将掉落在地板上的书籍捡起来摆回柜台。



「虽然我不太能够理解你的感受，但不珍惜物品确实很不应该呢。」



阿九斗帮忙一起捡书。



然而莹娜似乎对阿九斗所说的话感到很无法谅解。



「你不懂『书本看起来好可怜』这句话所表达的感觉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并非只有书籍算是特别的东西而已。任何道具当然都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不是这样啦！书籍本来就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



莹娜挥舞着双臂，情绪激动地表达抗议，但却无法顺畅地接着说出她想讲的话。



「我知道爱书之人会有此看法。对不起啊，这纯粹只是由于我并非爱书之人罢了。或许是因为我总觉得沉溺于故事当中，跟沉溺在身为故事外包装的书籍当中，两者的感觉太过于相似，使得我不太能够接受。这就跟明明只不过是一介系统，却把那样的神只视为信仰并加以相信崇拜的行动十分类似……吧。」



阿九斗这么一说，莹娜登时气得鼓起脸颊。



「请不要说出那么难懂的话好不好！算了，你就这样一直当个讨厌书本的人好了！」



「是我不好，我会试着努力成为一名爱书的人。」



阿九斗伸手拿起一本书。



如今，除了采用精装书皮的书本之外，出版社几乎都已经不再出版任何纸本书籍。就连他漫不经心地顺手拿起的，也是一本以红色皮革做为书皮装订而成的精致书籍。他试着翻动书籍内页，纸张随之发出了沙沙声响。



——这种声音及触感其实还满舒服的。我想多伦斯同学说不定就是因为最先知道这种感触，才会变成一个爱书的女孩也说不定……



正当阿九斗凝神思考着此事之际，突然有东西从背后敲了他后脑勺一下。



「别在整理过程中拿起书本阅翻，这是基本原则。」



只见绚子拿着一本书以书背正对着他的脸。



「说得也对，再看下去作业进度会停滞不前。」



阿九斗也跟着面露苦笑神情。接着他看了莹娜一眼，只见她早已拿起一本体积较大的书籍摆在膝盖上，神情专注地开始阅读书本的内容。



「就让她待在那边好好看书吧。」



阿九斗笑着对绚子说道，绚子则是故意很夸张地耸了耸肩之后，才同样笑着回应阿九斗。



「那你可有得忙啰。」



「我知道。」



阿九斗绕进柜台内，确认扫瞄器能否正常启动。投映在玛那萤幕当中的使用说明书有提到，只要拿书本通过扫描器，让机器能够扫描到书本内容即可。



「原来只要让书一本本通过扫描器，就可以取得数位化档案了啊。」



「由于经过档案化的书籍会显示出分类号码，因此事后必须将所有书籍按照分类一一摆回书架上。现在已经搞清楚整个作业流程了，我想你最后该一手包办劳力的工作，将书本移回书架上啰。」



绚子对阿九斗微笑。



「就这么办吧。」



阿九斗走出柜台，与绚子一同移动至其他地方。



Ｏ



「透过自同律造成情报扭曲现象而诞生的人类？」



「是的。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自同律确实具备足以做出这类行动的能力。」



不二子及可萝奈正在前往旧图书馆的路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自同律有能力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啰？」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只不过她好像没有拥有强大到足以使这整个世界产生改变的力量……」



「这不就代表我们正置身于一个非常不稳定的世界吗？」



「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人类拥有自我，具备所谓的自我意识。在这个世界当中，只要物理层面的生命没有遭到剥夺，自同律就无法彻底抹除掉某人的存在。」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因为自同律造成的情报扭曲现象而诞生的人类，又有什么存在意义可言？她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会造成什么不妥的状况？」



「个人猜测她恐怕是为了修正情报扭曲现象，才会以人类的形象诞生至这个世界上。她的存在本身应该是没有任何不妥才对。」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我与你一同赶往旧图书馆？」



「因为她很有可能正式展开修复情报扭曲现象的资料改写行动。」



「她要怎么执行所谓的资料改写行动呀……」



「她大概会在假想异空间当中，设法完成一篇『或许曾发生过的故事』吧。」



对于可萝奈所说的这段话，不二子露出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



「什么？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了隐瞒纱伊阿九斗的所做所为，整个世界遭到了改变。因此产生的情报扭曲现象则呈现出人类型态。换言之，只要令她感到满意，便能促使扭曲现象消失。」



「令莹娜·多伦斯感到满足？」



「看来我已经没时间继续说明下去了。」



可萝奈露出眺望着远方的眼神。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侦测到玛那能量的变动。自同律即将与扭曲现象发生接触，似乎准备开始修复扭曲现象。我要先行前往现场。」



可萝奈在半空中画出一道传送魔术圆阵，接着独自一人纵身跃入圆阵。



「等、等我一下……」



不二子虽伸长手臂，可萝奈的身影却快速消失于圆阵之中。



「请你随后自行追上。不过我猜你大概也只能当个旁观者吧……」



「这、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随着不二子的抱怨，传送圆阵早已自走廊空间当中彻底消失不见。



Ｏ



「小阿，你有好好加油吗？」



萤娜轻飘飘地飞进旧图书馆。她脸上带着一副光是看到就会让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睡意的悠闲表情。



「应该算有吧。」



阿九斗抱着好几本书站在高耸的工作梯上面，并依照分类将书籍一本本摆回书架的空格当中。



「不用我帮忙也没关系吗？」



阿九斗摇头婉拒了萤娜的提议。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但要麻烦你替我看着多伦斯同学。虽然我觉得一直很专心在看书的她应该不会惹出什么状况，但我们这边实在无暇分心注意她。」



「知道了——」



萤娜转而飞向莹娜身旁。



于是阿九斗再度回到整理书架的工作上头。虽然他暂时得以集中精神处理手边的工作，不过随后却由于听见萤娜的声音而回头观望。



因为萤娜说出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



「哪？你选定自己喜欢的故事了吗？」



萤娜在莹娜耳边轻声问道。



虽然阿九斗并不位于能够听见这阵轻声细语的距离之内，但他确实听见了。



莹娜坐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之上，膝盖上摆着一本摊开的绿色书籍。萤娜则伸手轻轻搭住她的肩头。



「萤……」



阿九斗正准备开口呼唤萤娜。



在这一瞬间，莹娜蠕动嘴唇说了些什么。



接着只见莹娜的身体绽放出刺眼的光辉，彻底遮蔽住阿九斗的视野。



「咦……？」



阿九斗顿时坠入某个一片雪白的世界。此时，他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绚子的尖叫声，以及可萝奈特有的平板语调。



「这、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总算是及时赶上了。不对，或者该说及时被卷入这场风波当中了……」



下一瞬间，阿九斗的意识完全宣告中断。



Ｏ



一清醒过来，阿九斗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袭豪华的礼服大衣。



「咦？」



难道是不二子擅自替我换上的吗……阿九斗心中这么猜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阿九斗置身于一间西式风格的寝室当中。房间内有一面仿十八世纪初期洛可可风格的镜台，以及一张附有顶篷的大型双人床，他的脚掌则轻陷于一张长毛绒毯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眼扫视了周遭环境一圈。寝室空间虽大，不过只有阿九斗独自一人伫立其中。



然而却有另一外人躺在床上睡觉——正是莹娜。



「她方才明明看书看得很投入……先叫醒她再说吧。」



走到床边的阿九斗，却突然讶异地停下脚步。



看样子莹娜似乎全身一丝不挂，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丝质床单而已，就算阿九斗再怎么闪避不看，她的身体曲线还是清晰地映入眼帘之中。



「难道……这是幻觉？」



阿九斗嘟囔着，耳边随即传入一阵敲门声，房门也应声开启。



「打扰了。虽然一进门就讲这种话似乎不太对劲，不过这并非幻觉。」



可萝奈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身上则是一副女仆模样的打扮。



「可萝奈……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还有，我总觉得你好像很清楚个中缘由？」



阿九斗一出声询问，可萝奈立刻点了点头。



「我从头解释给你听……」



可萝奈向他说明，表示莹娜是透过自同律所造成之世界情报扭曲现象而诞生的人类，以及她是为了修正那个扭曲现象而来到这世界上的存在等事实。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为了修正扭曲现象，才将我们拉进这个地方的？」



「这里是假想异空间。虽然空间本身乃是沿用我们平常使用传送魔术的生活空间所形成，不过现在这里却变成了一个结构有点特殊的空间。」



「怎么个特殊法呢？」



「为了不让我们离开这里，整个空间已经处于完全封锁的状态，而且空间内部的所有装潢风格，全都是依照莹娜·多伦斯方才阅读的书籍内容设定而成。」



「依照她刚刚看的那本书？」



阿九斗再次环视了周遭一圈，确实呈现出一股浓厚的欧洲贵族豪邸风味。



「那是一部描述十九世纪某欧洲贵族爱情经历的文学作品。作者原本是以撰写娱乐作品的角度执笔进行创作，但却博得后世极高评价，并以文学作品的身分成为学者们的研究对象。」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们被关在故事世界当中就是了。」



「是的，而此事与莹娜·多伦斯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怎么说？」



「她就是现实世界的扭曲现象。现实世界会因着她的消失而恢复稳定，而我们也才能脱离这个假想异空间。」



「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她……多伦斯同学会死掉吗？」



阿九斗转眼望向沉睡的莹娜。如今处于沉眠状态的她，一脸相当幸福的样子，阿九斗从没看过那么满足的睡相。



「就比喻的角度而言，是这样没错。但实际上只是扭曲现象消失罢了。」



可萝奈语气平淡地回应。



「你该不会叫我杀了她吧？」



感到有点担心的阿九斗出声询问。



「我虽不会用到『杀了她』这三个字，但我会说是『消除她』。只不过她迟早也会自行消失吧。因为那是她的职责所在，她也是为此才被生出来的存在。」



可萝奈点了点头。



——为了消失而诞生的存在？



阿九斗觉得很困惑。因为照她这么说来，就代表莹娜就只是为了帮助自己而被生下，也将为了帮助自己而悄然消失。



「这再怎么说也未免太过……」



「请无须为此挂怀。由于扭曲现象会自行消失，因此她也必定会获得适当的代价。」



「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九斗开口询问，可萝奈则隔了几秒钟之后才接着说下去：



「扭曲现象其实就是人们的记忆。只要人们的记忆——也就是她，能够得到满足的话，她就会随之消失。」



——她就是人们的记忆？只要她能得到满足……



阿九斗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隐约瞥见了当时望一郎所描述的这个世界的真相。他说若严格检视这个世界，就会发现一些不合常规的部分；以及就真正的意义而言，在现实世界之外确实存在着另一个异世界，而这个事实似乎与现实世界的崩溃有着十分密切的关连性。



「自同律正在调整这个世界吗……？」



「你的洞察力果然非常敏锐呢。但这并不立刻意味着这个世界实际上并不存在，我们目前确实活生生地置身其中。」



「可是，她不也是人类吗……」



阿九斗再次转眼望向莹娜的睡脸。



「是的，不过却也可以这么说。在这个世界当中，人类均由他人的记忆支撑而成——算了，现在就下结论似乎言之过早。至少我们身处这个世界之中的人们，没人可以证明你是只存在于记忆当中的某种因子。既然如此，认为这里是实体世界便成了唯一自然的想法。」



由于可萝奈身为人造人，因此纵使是再怎么可怕的假设，她也能毫不在意地加以提出。可是阿九斗却不一样，他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真可怕……不过我们确实活着诞生在这世界上，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要重视这项事实就好了？」



「是的。莹娜·多伦斯与你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是个突然诞生在这世界上的存在，这点请谨记在心。上述内容虽然都是经由庞大演算过程所推导出来的结论，但也是准确度极高的事实。」



阿九斗听完这段话之后，先是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才继续问道：



「那么，你所谓的『让她得到满足』的意思是指？」



「是，这大概会是唯一跟人类情感扯上关系的问题吧。不过，人类的感情可以透过行动模式加以预测。若经由感情观点来测量记忆的话，那么记忆就跟一篇故事没啥两样。因此，你必须动用合乎她心意的方法来完成这篇故事不可。」



可萝奈说道。



——换句话说……



「原来如此。这代表我们只要照小说内容采取行动就可以了。虽然我不擅长演戏，不过只要有样学样就可以了吧？」



阿九斗如此解读她的说法。



可萝奈也点头同意。



「一点也没错。不过由于莹娜·多伦斯的满足感才是重点所在，因此个人推测应该是无须分毫不差地依照内容描述演出。话虽如此，依然可以推测不存在于记述当中的人事物，基本上也绝不会存在于这个假想异空间之中。」



「规则还真简单。」



「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也只是一本内容没有出现任何死人的和平小说。相信应该是可以乐在其中地演完这出戏才对。」



「那真是太好了。」



阿九斗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