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魔王的秘密



到了隔天上午，阿九斗一行人已踏进奥多摩的山区。



虽然只是徒步移动，但他们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便顺利抵达目的地。因为在这段逃亡期间，他们都始终持续往东移动。



实际上正如同地图标示一般，这间『ZEROG10』的工厂兼销售店面确实存在。这是一间附设一座位在从河岸露营区延伸而出的道路旁边之巨大专属停车场的建筑物，感觉很像是个以『无论走空路或陆路，都能驾车轻松来访』的地方。



「的确是……一间工作服专卖店呢。」



「那件披风大衣是这里的特别订制商品？那意思是说……你妈妈是那种偏爱选择施工现场工人所穿夹克来做服装搭配的女性啰？」



不二子及淑惠同时开口提出疑问。



这里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地点，店里摆满了大概只有伐木业或建筑业者会前来购买的服装。不仅有夹克、连身工作服及棉质手套，就连安全帽及附防坠扣环的背包都一应俱全。



「我真无法相信这种地方有在贩卖黑魔术师的服装……」



由于这类行业属于姆利特神的管辖范畴，所用魔术自然也是以适合工作内容的类型为前提。因此没有留下任何供黑魔术介入干涉的领域。



「总而言之，至少也该拿衣服给店员确认一下吧。」



淑惠催促众人一同走进店里。



这是一间装潢风格极简的店面，只用大量棚架摆满整座挑高仓库；规模之大，除非走到收银台前面，否则八成很难找到半个店员。淑惠及阿九斗在收银台找到店员，随即拿出披风大衣向店员询问。



不料店员的回答却是「我们店里并没有贩售这款大衣喔」。淑惠无法接受自己的分析结果遭到否定，对店员纠缠不休。



「才没这回事！这里有一个刻划在纤维表面的印记对不对？那个印记就是这间工厂的标志。可以请你再仔细确认一下吗？这大概是限量特制品吧……」



在淑惠及阿九斗忙着向店员确认的这段期间，萤娜则是在店里的棚架之间逛来逛去，只要一发现不晓得该怎么使用的商品，她就立刻发出「喔——」或「这是什么东西呢？」的赞叹声，拿起来把玩一番。



此时，只见一名穿着运动服及牛仔裤搭配而成轻便服装的男子走了过来。



「请问怎么了吗？我看你不太像是会光临我们这种店面的客人……」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啊。」



「那你只是跟着来的？」



「对啊——」



手里拿着一双奇形怪状袜子的萤娜抬头一看。



只见男子顶着一头相当夸张的爆炸头，脸上戴着一副眼镜。虽然表情和蔼，但由于有着一张感觉奇特的容貌，感觉颇像乖僻人士，让人只要见过他一面便再也无法忘记。



「喔，你是跟旁边那群小伙子一起来的啊？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跑来我们这种店购物的顾客。」



男子边望向站在收银台前的阿九斗等人边开口说道。



「因为我们有一件好像是在这里买到的旧衣服，所以才会过来做个确认。」



「哦～～」



男子瞧了淑惠手上的披风大衣一眼。只见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一下，整个人当场愣住。



「怎么了吗？」



察觉到男子神态有异的萤娜问道。



「没什么……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男子有点讶异地开口反问。



萤娜稍微思考了一下，这才一脸困扰地抓了抓头。



「嗯～～这个嘛……」



就在这个时候，不二子迅速走过来帮萤娜解围。



「是学校作业要我们针对流通业进行调查啦，我们则选择了探访旧衣服制造商做为报告主题。」



「哦，原来如此。那件大衣是你们的东西吗？」



男子出声回问。



不二子微眯双眼，思考该如何应对。假设他与黑魔术之间有着某种形式的关联性，那么据实以告就能成为解开谜团的捷径；但要是毫不相干的话，则很有可能引爆一场风波。



「确认那件大衣究竟是谁的，正是我们来这的主要目的。」



话一说完，不二子不待对方做出回应，她先是拿起一条陈列于旁边棚架上的保暖围巾，挪到自己脖子前面比对一下，然后才像是突然想到似地从衣服下面掏出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项链上挂着一个象征黑魔术师身分的银色徽章。



「我在想，『假使这款保暖围巾做成能与项链搭配的时髦款式，不知该有多好』。」



语毕，不二子静静等待男子的反应。



对方若不是黑魔术师，或者打压黑魔术师的激进分子，照理说应该无法理解到徽章所代表的意义。



「哎呀，毕竟那是工业用品嘛。由于客人通常都只穿一季就拿去丢掉，所以价格当然还是便宜一点比较好。」



男子笑着说道。



此时，收银台那边传来一阵声音。



「啊，店长！有客人来问问题喔，是关于这件大衣的事！」



「店长？」



萤娜及不二子大吃一惊，转头直盯着男子脸庞。



男子则是笑着点点头，站在原地回答收银台店员的话：



「我好像在哪看过那件大衣，就拿来给我吧。我再带到里面仔细检查一下。」



○



「你这混帐东西！拜你所赐，计划全部泡汤了啦！」



莉莉破口大骂。



虽然两人成功逃出宫殿，但这也使得2V获知宫殿地下存在着一条秘密通道，后果十分严重。参加这次作战的祭司们，今后不但只能继续过着逃亡生活，就连没有参与起义的祭祀们，接下来恐怕也会遭受到人造人更为严厉的监视。



「祭司们熟知分布于帝都地下的大量隐密空间，所以逃亡对他们而言应该不成问题；但一般市民没有跟着揭竿起义，只会导致祭司们渐渐被逼上绝路。」



莉莉忍不住对阿宽抱怨道。



两人为了收拾行李及销毁证据回到了阿宽居住的公寓。由于阿宽击败了袭击优子的人造人，玛那消除器也成功阻断了它们的通讯机能，因此只要当时没被一般市民日击到变身瞬间的场面，那或许还能大胆认定他的真实身分尚未穿帮。话虽如此，要他若无其事地再继续到学校上课实在太过困难了。因此他们必须处理掉证据，接下来两人只能一起逃往祭司们藏身的地底空间。这也代表他今后必须以革命军的身分持续对抗2V。



阿宽不发一语，聆听莉莉的怨言，但过程中似乎听见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字句。只见他猛然抬头，反过来向莉莉发出怒吼：



「不然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对啊！当时优子都快被抓走了，难道你要我默默看着事情发生吗？」



破天荒地，听见他这句怒吼的莉莉并未开口吼回去，而是仿佛压抑住自己内心那股怒气般摇了摇头。



「我没这个意思。不停抱怨的我也有错。实际上，当2V在宫殿祭出对付你的那套方法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纵使计划能顺利实行，最后也只会落败。就当做我们因祸得福，反而幸运地逃过了全灭吧。」



「这我早就知道了！我想问的是我当时究竟该怎么做，还有我现在该如何是好！接下来我只要把2V以外的人造人全部杀光就好了吗？如果你要我这么做的话，那我照做就是了！」



阿宽扯开嗓门大吼。



莉莉则不悦地皱起眉头。



「耍宝喔。难道你还没搞懂吗？」



「搞懂什么啊！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嘛！」



「我不是指你该做些什么，而是我决定用你这个人的理由。其实我大可打一开始就跟祭司们一起逃跑，但是我却选择藏身在你的住处。」



「结果咧？你这项决定最后不是更麻烦吗！」



「安静听我说！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是因为对你有好感而做出那种决定啊！」



「那……是由于我拥有强大战斗力的缘故吗？」



阿宽似乎变得较为冷静一些了。虽然他的眼神依旧充满反抗意识，不过至少已经打算仔细听莉莉解释。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我是因为希望你能拥有身为勇者的自觉，才会一直吩咐你执行种种不同任务。」



莉莉像一名老师一样交抱双臂，接着叹了口大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宽。



「身为勇者的自觉……？」



「虽然还不知道理由，但你再次获得了穿上战斗套装的能力，就可以认定这具有某种特殊涵义。再者，一般民众也都看过你身穿战斗装的英姿。先前那场魔王战争台面上的事实乃是修改众人记忆而传承下来的历史，相信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才对。据那段历史显示，是由你奋力击败了魔王。换句话说，你的身影已经博得民众绝对的信赖。不知从何而来的正义英雄击败了魔王。目睹你身影的一般民众，八成都会自动回想起这段往事吧。」



「我是……勇者……」



听完这番出人意表的指摘，阿宽整个人顿时目瞪口呆，而这正是他毫无自觉的最佳证明。祭司们确实对阿宽表现出全力配合的态度，但他没想到原来在他们的行动当中，还隐藏着这么一层特殊意义。



「没错，我要你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勇者，但是你却一点正牌勇者的风范都没有。」



莉莉抛出这句话之后，才将最后一堆记载有神祇情报的资料放在平底锅上头，点火加以焚毁。如此一来，证据已全数消失殆尽。



「那请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勇者……」



只见莉莉顺手拿起烧光书面资料的平底锅给阿宽一击。



现场瞬间响起『嗡～～』的一阵清脆回音。



「你这蠢蛋。我的意思就是要你自己动动脑想答案，少在那边给我撒娇！好，咱们也该溜了。」



莉莉下达指示。



阿宽神情严肃地思考过后，开口对莉莉说道：



「如果……我成了真正的勇者……那就代表我又得再跟某人交手不可对不对……？」



莉莉从阿宽脸上神情看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嗯，假使魔王最后仍旧是个会对你所爱之人造成危害的存在，那你终究也只能选择动手。我个人相信你应该要这么做才对。」



莉莉如此说道。



「我又要……再次尝到那种苦涩的感受吗？」



阿宽嘀咕着。



「如果你只是不想制造痛苦的回忆，那就代表你还是个小孩子。既然要为了守护某些事物而战，就得觉悟自己免不了要做出一些自己厌恶的行为……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接下来还有很多必须立刻完成的事情在等着你啊！」



○



「这件大衣是在很久以前由我们开发出来的野外求生用限量特制品。」



顶着一头爆炸头的男子说道。



「请问当时购买这件大衣的客人是谁呢？」



阿九斗开口询问，爆炸头男子旋即表现出交抱双臂陷入沉思的模样。



这里是一间位于店面后方，专门提供给员工们休息的房间。除了榻榻米上摆着一张小茶几之外，旁边也只多了一个塞满日常用品的橱柜而已。虽然空间面积颇为宽敞，不过却也就只是一间普通的休息室罢了。



「购买的客人是……」



「购买的客人是？」



「对了，我都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对吧？我叫铃木一成，是这间店的店长。」



也不知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有其他意图，这名自称一成的男子拖到这个节骨眼才向阿九斗他们正式打了声招呼。



「那么，购买这件大衣的客人究竟是谁？」



「嗯～～我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才能查出客人的身分资料耶。啊，对了，你们要不要先吃顿午餐？」



「你嘛帮帮忙……」



阿九斗正想开口抱怨，萤娜的肚子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双方对话顿时被这阵声音给打断。



「……啊哈哈，好好好，我就请你们吃顿中餐吧。」



一成起身走向橱柜，接着拿出了符合现场人数的数个大碗公。



「吃拉面好吗？」



这句话与其说是确认，倒不如说是「歹势，我家只有拉面而已喔」这个意思，但是肚子响得最大声的萤娜却肆无忌惮地丢出两个字：



「不好。」



「拜托……」



阿九斗感到头痛万分。他很清楚萤娜想说些什么，但想当然尔，那绝不是该挑在这个时候讲出口的话。只不过萤娜却更斩钉截铁地接着出声说道：



「如果没有米……没有白米饭的话就不行。」



一成的双眼瞬间为之一亮。



「你还真是有所坚持啊。」



「我是很有坚持啊。」



萤娜也跟着回答。



「喂喂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喏，快点跟店长先生道歉。咱们可是受人招待……」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持续升高的不二子也赶紧出声规劝萤娜，不料萤娜却一样不理会她的责备。



「请学姊不要插嘴过问。这个人……八成跟我是同类。」



「同……类……？」



不二子开口回问，她压根儿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错，他是同类。像这些马上出现在眼前，刚好符合现场人数的大碗公。以及每个碗公的使用磨损程度。这些迹象都显示出员工们平常都以拉面为主食的事实。」



萤娜露出正经八百的眼神详加说明。



一成闻言，随即伸指托高脸上的眼镜。



「我啊，也是一听见你指定要吃白米饭，立刻就联想到啰，原来你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种啊。」



「这个世界……是哪个世界啊？」



「天晓得……至少可以肯定跟我们完全没有关系，所以我猜八成是指那个世界的事吧……」



阿九斗及不二子面面相觑，唯独淑惠在一旁拍手叫好。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不过事情似乎变得十分有趣了。这就是那个吧，就是所谓超能力者会彼此吸引的定律对不对？」



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听见旁边三人的对谈，只见萤娜伸直指一成，开口如此说道：



「那副眼镜，早已经过防雾加工处理手续了！换句话说，那副眼镜不会被冬季的热腾腾拉面弄得朦胧不清！虽然……并非超能力，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你对拉面怀着一股近似超能力的坚持。就让我见识见识你对拉面的坚持吧！只要你肯端出白米饭，我也一样会展现出我的坚持给你瞧瞧！」



「真是高兴啊。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碰到同道中人了……我将咱们这种人士取名为『单一食材拘泥者』！真没想到居然能在如此短期之内，又立刻遇见另一名同志……」



一成也换上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语调。



「啥？还有另一个啊？」



「这世上果真是无奇不有呢……幸好我并不是属于那个世界的居民……」



「呜喔喔！你们果然是类似超能力者的特异人士，简直太猛了啦！」



阿九斗等人各自表现出不耐烦或欣喜的态度，但总而言之，萤娜与一成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有助两人互相理解的共通理念。



一成先后从橱柜当中拿出袋装拉面、热水瓶和一个电锅。



「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你口中的坚持吧！这是某个讨厌天天吃拉面的不肖员工偷偷煮来准备当成午餐享受的白米饭！若你真有所坚持的话，应该就会知道这锅白米的产地及品种才对！」



他将电锅摆到萤娜面前。



萤娜打开电锅盖，瞬间面露得意笑容。



「这是笛锦米。」



「已经辨别出来了吗！」



「如果不能凭香味判断出白米品种，那就算不上是个爱米之人。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水和烹煮的方式！」



萤娜动手电锅里的白饭盛进碗公当中，只见整个碗公盛满了将近半个电锅份量的白米饭。萤娜随即张口扒起这碗壮观的白米饭。



在默不作声地加足马力扒了几秒钟白饭之后，萤娜这才抬起头来，得意地说道：



「这是山形县出产的无洗米，而且是一批旧米……用的水是自来水。煮法则是将电锅设定成『快煮』模式……不过……就算再怎么不重视白米饭，这种作法实在是有点太遇马虎了喔？」



一成仿佛看见什么令人震惊的情况一般，顿时睁大双眼。



虽然阿九斗等人都觉得其实这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但一成似乎却忍不住燃起了一股近似对抗意识的心态。



「很好，那接下来就让我展现真正的拉面品尝方式给你瞧瞧。」



一成将热水倒进碗公，轻轻搅拌几下之后，再把热水倒进流理台丢掉。



「首先呢，要这样将碗公过水温热。」



接着他把袋装拉面的面块放进碗公里面，以右手开始倒起热水，等到水量盛满约三分之一个碗公的程度之际，又立刻凭单手敲破拿在左手上的鸡蛋。



「专门用来落实绝妙加蛋时机的单手敲蛋！没错，只要先利用窜升的热气瞬间蒸熟蛋白，那么纵使鸡蛋掉到面条上面，面条跟蛋白也不会缠成一团！」



此时，萤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讶叫声。



「你是第二个看穿我这招用意的人物！最后等热水通通倒完之后，就立刻盖上碗盖！」



一成快速挪动手掌，先丢掉左手的蛋壳，接着握住碗公的碗盖，最后在倒完热水的同时，立刻动作飞快地盖上碗盖。堪称一连串精彩的快手绝活。



「厉害是厉害啦，但这玩意……只是速食拉面对吧？」



不管任何时候都会脱口讲出真话的阿九斗，此时当然也是直接点破事实。



然而一成却毫无惧色。



「没错。但是，切勿说出『区区』这两个字喔，年轻人。这包速食拉面可是凭藉着始终不变的好滋味，在市场上销售了长达千年以上的光阴。」



「千年王国！不愧是超越悠久时光的究极食品——令人刮目相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对吧？」



淑惠虽显得十分开心，但阿九斗及不二子脸上都只露出一抹微妙的神情。



然而一成及萤娜却还是不肯离开那个只适用于他们俩的奇特世界。



「纵使啥都不做，我对拉面的完成时间依旧了然于胸。绝对不是三分钟，因为即便在大快朵颐的期间，面条也会持续变软变糊。而在前往店面点购拉面之际，面条当然也得要求店家煮硬一点才行。不过，要是走火入魔的选择只吃半生不熟的面条，甚至于直接吃生面条的话，那就变成了超出行家领域的邪门歪道！我只想问说这样子的拉面吃起来真的美味可口吗！」



一成持续发表热情的演说。或许是从其热忱当中感受到某种跟自己心灵相通的特质吧，只见萤娜双眼炯炯有神地聆听他这段话。



最后在经过了整整两分又几秒钟的时间之后，一成霍然伸手拿开碗盖，抄起筷子快速地搅拌了碗里的拉面一圈。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透过这次搅拌让面条、配料与汤头合而为一！在不戳破蛋黄、打散蛋白的状态下，营造出味道的统一感！」



一成一鼓作气将拉面吸进嘴里。



「漂亮！」



萤娜送上赞美字句夸奖他那豪迈的吸食动作。



接着或许是燃起了强烈的对抗心态吧，只见她把饭锅拿到自己面前，然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直接扒起饭锅里面的白米饭。



「呜喔喔喔！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一段离奇古怪的合唱开始在众人眼前上演。阿九斗等人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幅光景。



「现在世界上还有许多没饭吃的孩子们……」



不二子脱口说出一句没有意义的台词。



「这种人已经不存在了啦。不过，我能理解你想讲出这种话的心境……如今世界应该算是陷于相当危急的状态才对吧……」



阿九斗也开口发起牢骚。



但这个不可思议的空间却戛然宣告结束。



因为突然有人打开房门，举步走进房间。



「放心吧，那个人是真货。」



那是一道光是听见，就足以令脑部感到飘然恍惚的甜美声音。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继续装蒜下去了。」



一成吃光整碗拉面，将碗公放回桌上。虽然还不到彻底变样的程度，但他的嗓音确实变成了另一种严肃的声调。



「真货……？」



阿九斗困惑地转头望向声音出处。



只见站在声音出处的，是一道连阿九斗也曾经见过的女性身影。



不对，应该说在这帝国境内，唯独这张容貌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不二子及淑惠都不由自主地瞬间停止所有动作。



「加寿子……陛下……」



淑惠如此轻声嘀咕着嚷道。



○



带着仿佛沉眠般模糊不清的意识过着日常生活，对当事人而言也不是什么轻松事。



绚子因为现在一直维持在这种状态底下，与其说她沮丧无力，倒不如说已经变成很容易被睡魔附身的体质。她现在除了上课、吃饭及沐浴之外，根本懒得踏出宿舍房门一步，成天只躺在床上滚棉被。起初她还不忘天天督促自己练习剑术，不过由于玛那能量无法正常发挥功效而变差的体力，却在转眼之间夺走了她的干劲。如今刀剑只不过是一条沉重的金属铁块，她甚至懒得拿随身佩剑当拐杖使用。更何况政府也已经严格禁止一般民众佩戴武装外出。



就算阖眼睡觉，梦境当中也只会反覆出现过去的光景，到后来甚至连睡觉都让她感到十分难受。唯一能够令她心灵雀跃的瞬间，顶多就只有收到电子邮件的时候。只要来信铃声一响起，纵使身陷睡梦当中，她依旧会立刻翻身起床。



其实她也很清楚自己究竟对电子邮件抱持着什么样的期待。



——纱伊同学……！



每当一有电子邮件传来，她总会抱着『搞不好是阿九斗他们传来的电子邮件』的期待。但那是种极其危险的行为，她的理智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在民间来往的所有情报应该全都遭到监控管制，因此他们大概不可能会寄电子邮件过来吧。



这天她再度因收到电子邮件而翻身起床，然后一看见寄件人名称随即感到失望不已。这次的寄件人是优子。说穿了，现在会寄来给她的电子邮件，就只剩下发送给班上所有同学的传阅情报，或者顶多是优子寄来的消息而已。



「原来是优子啊……」



她轻声嘀咕，一脸心不在焉地打开收到电子邮件的学生手册。不过一看见手册画面显示出来的讯息，就连绚子也忍不住轻呼出声。



「什么……！」



邮件内文记有优子差点遭到人造人绑架的事件始末，以及目前在阿宽协助下暂时隐藏住行踪等主旨。



绚子打开房间内的电视荧幕收看新闻报导。叛乱分子袭击宫殿的事件被大肆报导出来，而这群叛乱分子显然就是原属各宗派的祭司。



——这么说来，难不成……！



绚子打开久未开启的宿舍窗户往外看，发现街上的模样变得跟不久之前相差极大。只见身穿骑士团制服的人造人集团阔步行走于大街小巷，持续呼吁一般民众不可任意外出。



「我的老天啊……」



绚子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再度扫视电子邮件的内容。虽然不太想这么猜测，但假使电子邮件遭到监视的话，那这封邮件八成会理所当然地被归类为第一级的监视对象吧。优子看来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只见她在文章的最后留下这么一行讯息。



《……在我小学五年级时，姊姊曾经带我去过一个地方。如果姊姊可以想办法赶到那个地点的话，我就能设法保护姊姊喔。》



的确，如此一来纵使内容遭到监视，也无从得知会合的地点。



问题是，在这种等同颁布戒严令的状况下，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赶往信中所指的会合地点呢？如今绚子只不过是名毫无战斗力的平凡女高中生啊。



「想、快点想，再不赶紧采取行动的话，肯定会有人立刻找上门来……」



绚子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开口如此提醒自己。



就算没有收到这封电子邮件，只要考虑到绚子身为优子姊姊的立场，以及与阿九斗之间的关系，相信她早晚一定都会遭到人造人绑架。在这之前，或许是由于绚子已经丧失斗志的事实早已透过可萝奈传达给ZERO知情，才得以逃过一劫，但既然优子已经表现出明显的叛乱意图，那绚子大概难以全身而退了。



绚子关上窗户，抓起佩刀冲出走廊。不过就各种层面的意义而言，她的行动已经慢了一步。只见一条人造人骑士的身影沿着走廊步步逼近，当她转身跑向另一边，同样也有一具人造人骑士迎面而来。



「啧……」



绚子折回房间，打开宿舍窗户。



——我能成功跳至地面上吗……？



她的房间位于三楼。在玛那能量正常发挥功效的过去这样的举动只是家常便饭，但想也知道现在的她绝对办不到。



背后传来一阵开门声。



万事休矣。



——只能选择跳了……！



绚子纵身跨跃窗楹。她并未感受到过往那股习以为常的飘浮感，只有一阵令她全身瞬间降温的坠落感急袭而来。



「呀啊啊啊！」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姿势，甚至连要调整成双脚朝向地面都困难重重。



——我……死定了吗……？



脑海中瞬间掠过这几个字眼。



——阿九斗……！



她强烈地渴求着他的名字及形象。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身体被人抱住的触感。



——幻觉……？不，这是真正的触感……难道说……！



「阿九斗！」



绚子大叫一声，同时睁开双眼。



「真对不起，我不是大哥……」



阿宽以既非挖苦、亦非抱怨，而是当真感到很过意不去的语调说道。绚子这才察觉到原来是穿上战斗套装的阿宽抱着自己飞行于半空中。



「搞什么鬼，原来是你啊？」



「说『搞什么鬼』未免也太过分了吧，班长？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耶。」



「是我不对，谢谢你救我一命。是优子安排你过来接我的吗？」



绚子放心地松了口大气。



阿宽则抱着绚子，快速飞行于人造人军团无法追赶上来的高耸天际。



「没错。我们接下来一起前往优子所在的地点吧。」



「信中提到我以前曾带她去过，那是指位于浅草的游乐园吧？」



「是的。那边有个不错的藏身地点，所以我请她暂时在那边避避风头。」



「让我再次对你说声谢谢。不过，你不觉得叛乱这种行为太躁进了吗？难道真的没其他方法可用了吗？我听说ZERO无法杀害人类，既然如此，那应该可以选择更稳健的方法？」



绚子话一说完，阿宽随即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是急进了点。但正是因为ZERO无法杀害人类，所以才会选择用绑架并改造思想的洗脑方式来控制人类。」



一听见这项事实，绚子顿觉一股寒意窜过脊梁。



「这……这么一来，你们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呢？现在不是早就来不及挽回了吗？整个帝国都落入ZERO的掌控之中了耶？」



「我……不对，只要本人还维持着这身装扮，就还能被民众们认定为我是击败过魔王的救世主。」



阿宽神情认真地讲出自己的决心。



「所以，我将尽可能地击败人造人军团来保护民众，并到处呼吁民众揭竿起义，呼吁他们起身推翻ZERO。我会证明给大家看，让民众知道只要每个人都下定决心，必能合力击败强权的支配统治！」



阿宽这段话听起来很可靠。既然ZERO无法杀害人类，那么除此之外确实无其他手段可用。只不过他这段话却在绚子心里留下一抹奇特的违和感。



「……这样做真的好吗？有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绚子轻声说道，但阿宽依旧摇了摇头。



「只要击败zERO，就能结束掉这一切。」



「嗯……或许真是如此……吧。」



说归说，绚子内心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并未因此而消失。同时她也联想到造成这股违和感的理由。



——我懂了，换成是阿九斗的话，他八成不会采用这种方式……不对，应该说假如换成是他的话，他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呢？



○



「加寿子陛下！」



淑惠连忙正襟危座，不过现场也只有她这么做而已。因为不二子基于自身信念，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对皇帝尽人臣之礼的想法；阿九斗及萤娜则是早就习惯以相同的态度对待任何人，此时此刻当然也不例外。



但阿九斗与不二子都明显感受到加寿子所散发出来的尊贵气息。



她光是站着就足以彻底改变现场气氛。



身为美少女这一点自是无庸置疑，但更重要的是她那微笑乃是独一无二的笑容。光是看见这抹笑容，就会令人不禁产生『说什么也绝不能让这张笑容消失』的念头。



不二子甚至陷入了拚命忍住想对她俯首下拜的冲动的状态。或许是察觉到遭一点，只见加寿子说了声「不必如此拘束」，轻轻向众人挥了挥手，随即走到茶几前面坐下。



「请各位放轻松一点吧，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得向各位说明清楚不可。啊，一成先生，可以跟您要杯茶吗？也请您顺便拿出那个东西。」



接着一成缓缓起身，从橱柜里拿出摆着茶杯的托盘及一只小壶。



「请用。」



一成递出倒满茶水的茶杯。以双手接下茶杯的加寿子轻轻啜饮一口之后，随即嫣然一笑。



「好喝。」



若说光是看见那抹微笑就能让人感到幸福快乐，肯定绝非夸大其词。最佳证据就是在场众人都悄然无声，但照理说他们内心应该都充满了疑问才对



「而喝茶就需要搭配这项茶点才行呢。纪州产南高梅。」



加寿子打开壶盖，从里面拿出一颗梅干。她动作优雅地将大颗梅干送进嘴里，接着对众人投出一道无与伦比的迷人微笑。



「啊啊，真是美味至极呢。」



那个表情之平稳，宛如梅干丝毫不带任何酸味，更让众人得知她就是一成方才所说，除了萤娜之外的另一名『单一食材拘泥者』。换句话说，这也代表加寿子早在不久以前便已来到此地。



「……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阿九斗出声说道。



加寿子看了一成一眼，轻轻对他点了点头。一成则像是表达出『我知道了』的意思一般低头致意之后，才开口说明：



「就先从结论开始做个简单的说明吧，我肩负着守护黑魔术秘术的职责。也就是说，我是长老。」



「……您是长老大人！」



不二子顿时哑口无言。



「黑魔术师的长老？」



阿九斗开口询问，不二子随即补充说明：



「这世上有一则只流传于黑魔术师之间的传说，内容是说黑魔术师的长老终生持续守护着真正无人知晓的黑魔术秘术。但由于从来没人见过长老，因此连我也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则谣言……」



「嗯。而所谓的秘术，当然就是指有关魔王的事情。」



一成话一说完随即起身，动手打开房门，敦促众人进入房间里面。阿九斗一行人、一成及加寿子先后穿越房门。



照理说房门后面应该是通往仓库才对，但是在通过房门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间布满奇特装饰的房间里面。



「感觉并不像是异空间……我们被传送到其他地方了吗？」



阿九斗轻声嘀咕一番。



「没错，这里正是你降生人世的地方。」



一成轻描淡写地说道。但对阿九斗而言，这却是令他大受震撼的一句话。



「……什么！」



他环视周遭一圈。



这里是个应该称之为『实验室』的地点。在这间面积差不多跟学校教室一样大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圆筒形的透明容器，并有许多塑胶管及电线从容器延伸而出，连接至一片附有控制按键的操纵面板。



「所谓的魔王，是一种身为人类，却又不是人类的存在。」



加寿子开口讲述，然后又接着如此说道：



「我必须从最早的起源开始说起不可。正如你们所知，初代魔王就是ZERO。在太古时期，人类凭着自身睿智创造出人工智能·ZERO，不料ZERO却悟出『人类渴望走向毁灭』这个理论。因此它为了避免人类灭亡，而企图透过洗脑来改造全人类，让人类与自己完全同化为一体。人类为了对抗ZERO而挑起的战争，就是历史上的第一次魔王大战。而现在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在第一次魔王会战之时，由于人造人数量并不多，因此人类才得以拿下战争的最后胜利。但人类开发新人工智能的挑战却以失败告终。当时人类并无法做出放弃ZERO的决定。ZERO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直到如今，人类仍旧不知ZERO为何有办法进化至拥有独立智能的境界。



因此人类只好以ZERO为基础，另外创造出所谓的众神系统。众神透过储存人类的思考数据，以及沿用这笔庞大数据的方式，获得了与人类如出一辙的思考方法。结果，祂们并未步上与ZERO一样发狂造反的后尘。所谓无懈可击的人工智能，大概就是疯狂失控的结晶吧。或许也可以说所谓的智能，八成是一种只有依靠像人类一般的矛盾思考方法，才能够维持住正常状态的产物。



人类思考数据的储存，其实就跟现在的行动纪录一模一样。众神藉由将接受过洗礼的人类脑部电流全部转化成纪录档案保留下来的方式，持续不断地增加自身的思考模式。但是众神却也归纳出人类必须为了进化而走向毁灭不可的结论。尽管理由与ZERO大相迳庭，但两种人工智能却都推导出人类总有一天必将灭亡的结论。



由于众神系统并未急于毁灭人类，因此人类便暗中针对这项结论进行研究。最后得到了真实意义的神——也就是在过往宗教信仰当中，拥有造物主身分的神——或许当真存在的结论。并认定其中包含着足以让人相信正是真神创造出『使人类得以表现得像个人类』的自我理由。于是研究者们便称这股自我意志为自同律，并开始将这股意志视为与神一体两面的存在。



就纯粹的意义层面而言，这项结论其实就等于是一份宗教信仰，相信真神寄体的人类会定期诞生于这世界上，也可以说就是一种『转生』的概念。拥有这份信仰的人士，便是人类史上的头一群黑魔术师。



而这份信仰则成了促使他们创造出魔王的动机。他们动手创造了拥有足以消灭全人类的强大力量。魔王既是人类，却又不是人类，而是将玛那能量注入卵子所创造而成的存在，是名符其实的人造人。」



加寿子这番话带给阿九斗极大冲击。



「照你所说，我是如此夸张的存在……」



阿九斗顿时哑口无言。



萤娜及不二子则默默依偎在阿九斗身边。



即便看见他们的反应，加寿子脸上依旧挂着迷人微笑。甚至还给了他这么一句忠告：



「现实就是现实，我建议你还是赶紧切换心情，比较有益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