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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岛(1 / 2)



第一章——不承岛



那座岛在由丹后的深奏海岸隔海相望的另一侧——是个周长约四里的非常小的岛屿。深奏的村民中也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岛的存在——知道的人也基本不去在意它。因为没有必要去在意它。当然它也不会在地图上显示,那座岛,连名字都没有。因为过去没有人给那座岛起过名字。大概这也是因为——没有起名的必要吧。总之那是这个国家无数个无人岛中的一个——



否。



直到二十年前,那座岛还是个无人岛。



二十年前,有一个从深奏渡海的家庭——他们将那座岛称为“不承岛”。只有他们三人才有给那座岛起名的小小理由。



“啊—……,好麻烦啊。”



清晨。



在一栋建在岛屿中心附近的,富有手工感的挖地式小屋旁,一名男子唠唠叨叨地嘟哝着——身穿破布一样的衣服,蓬乱的头发。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似乎打从心里毫无虚假地麻烦地,忙着做什么事。



是一个木桶。



一个很大的空木桶。



这个木桶果然也是手工感很强烈的造型。如果换一种看法的话这简直就是用绳子把几个木板绑起来罢了,不过却没有一丝漏水的缝隙。把柄杓(译者:日本古代用的勺子,竹制品。)丢进木桶中,男子把它背了起来。和绑扎木桶一样的绳子挂在双肩上。



好麻烦啊,这回在心里想。



不过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是他对木桶或柄杓有特别的回忆。这男的虽说不是对全部,反正对几乎所有的事物感到麻烦。当然早上起来的时候是,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一边想着好麻烦啊麻烦死了一边闭眼。



“嘿咻……好。”



即使如此男子还是周到地进行操作,不过举止仍显得很麻烦地,站了起来。睡眼朦胧地就要向山迈出第一步的时候——



小屋的门被打开了。



“七花。”



小屋里的声音叫住男子。



七花。



鑢七花。(译者:鑢,在日语中是锉刀的意思)



这就是这么男子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七花。”



“啊……。”



一转睡眼朦胧的样子,七花作出难为情的,尴尬的表情。想要移开目光却又做不到,于是眼睛就到处瞄啊瞄。就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子似的。当然七花早就不是小孩子的年龄了,也不是小孩子的身段。而且只限定在这个场面声明的话,他也不是在做恶作剧之类的事情,可是面对从小屋出来的人——姐姐七实的时候,他始终像个小孩。



鑢七实。



和富有野性的弟弟相反,她是一名让“清秀”直接成形的女子——肤色也好站姿也好,都给人一种精致的瓷器般的印象。虽秀丽光滑——却有些脆弱易碎,如人造物般的感觉。仅仅把外衣披在汗衫上,用手扶住门户,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七花。



以不带感情的语气。



“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七实重复了一边。



“没,没啥……我只是看缸里的水不多了——所以打算去打一下回来。姐你就躺着吧。说这些之前你别穿这么少就出来啊。会着凉的。”



“用不着被上身裸体的你提醒。没问题,只要一下的话身体凉快到刚刚好,还能舒服些。比起这事,七花,今天的家务当班应该是我了吧。”



“嘛——你说的是没错啦。啊,不对,是这样吗?呃—。”



开始支支吾吾的七花。



明显的动摇了。



“算了,这也没什么问题吧?就当作是修行的一环——。”



“七花。”



冰冷的声音。



不允许一切辩解的语气。



这就足够让七花闭嘴了。



“我不是一直在说——不要把我当成易碎物对待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点水我自己就能取。姐姐可没有教过你多余的用心。而且说到修行。”



像是在揶揄一样叹一口气,七实无力地说。



“即使做了也没有一点意义。”



“怎么能说没意义——。”



“难道不是吗?要保住你这一代就是最后的流派,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



姐姐的语气让七花沉默了一会儿。



七实又一次对这样的弟弟叹一口气。



她是个叹气很适合的女人。



“你明明没必要特意去受苦。”



“可是……那啥,姐,你别这么说啊。我也在拼命努力唉。而且昨天还想出了新的必杀技呢。很~帅的那种。”



“哎,七花。”



七实不准七花转移话题。



没办法,七花只能不情愿地,



“……什么事?”



如此回答。



“自从爹死后已经过了一年了——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



“什么,放手呀。”



“既然做得出木桶的话,也能造船吧。”



七实一边手指七花背着的东西,一边不停顿地说。



“原本遭到流放的就是爹一个人……,虽然我是不可能了,但只要你一个人的话。”



“不要说傻话了。”



这时,七花第一次强硬地拦下了姐姐的话。



“我和姐一样,连记忆都很朦胧的时候起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回到本土了。别说左右,我连前后都分不清就会死掉的。”



“即使这样。”



“我也觉得保住流派是有意义的。因为它是唯一从爹那里继承过来的东西——我只是想趁能呵护的时候呵护重要的东西罢了。”



“是嘛。”



七实坏心眼地微笑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怀念爹呢。”



“姐。”



“好吧,随你的便——想打水就去打吧。这个话题留到下次再说。毕竟不是一大早起来就该讨论的事。我去准备早餐好了。水还有剩一点吧?”



“嗯,还剩一点。”



“那么。……你说的必杀技,嗯,过一会儿让我瞧瞧吧。”



说完。



七实回到小屋中,关上了门。



看到这里,七花哈~~一声抚摸胸口,叹一口气——高个头的男人叹气的样子,和他的姐姐不同,一点看头都没有。



“哎……,虽然我想你差不多该提起这个话题了。原来就是今天呢。可是啊姐,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做木桶跟造船可差得远呢。”



如果是二十年前,独力就建成了这栋小屋的爹的话——也许。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嘛。



因为这座岛上,连一个刀具都没有——



这不是比喻。



七花和七实被关起来了。



在这座不承岛上。



被他们的父亲。



被流派。



“……。”



怀念父亲。



是那样吗。



当然把打水说成修行的一环并不全是谎话(至少不可能得不到锻炼的),可是如果将其和“怀念父亲”直接联系起来的话,让他产生一股复杂的感情。



曾被称作为英雄的,伟大的父亲。



和他相比,一无事成的儿子。



嘛,大部分生涯都在这座不承岛度过的七花是谈不上什么功勋的——可是从这个构图上来看,七花不得不产生劣等意识。



为了保住流派——。



父亲临死前,都在训练七花。



由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流派——因此而重要。



可是,就如七实所说,如果七花继续呆在这座岛上的话,这个流派到了七花这一代也就终结了。那只不过是说出来和不说出来的区别罢了,这一点不止是七实还是有七花也是,就连父亲也应该想到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但是。



但是。



七花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而且也不想知道。



那种——麻烦的事。



“……出发吧。”



晃一晃后背调整木桶的位置,七花开始往山的方向走去了。



空无一物的小岛。



这就是这座不承岛,不过有勉强能够取水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他们一家子早就晾干了。不过那个地方可不是河流,更不是井。而是山中的涌泉。因为整个岛屿就像是一座山,所以不清楚哪里才算是山(勉强说的话,除了沙滩和建有小屋的平地以外都是山),总之那个取水处就在凶险的深山里,对七花来讲,他不愿让姐姐特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打水。因此七花在父亲死后的一年里,总是赶在自己是家务当班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完成水的补给工作,不过看来终于露馅了。接下来一定会像连锁反应一样,姐姐马上就会知道大部分力气活都是七花完成的吧——没办法。说到底,不得要领的弟弟竟然能长时间瞒着那个直觉敏锐的姐姐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



——脸色。



好像有点差哦,七花回想起姐姐的样子。



应该不是因为早起吧。



七实的肤色与其说白得透彻,不如说是无瑕的青蓝,而分辨出她的脸色的,也只有自己这个弟弟而已了。



——可是。



他想到,她的状态又变差了吗。



她说凉快得舒服,说不定她现在有点发烧。



鑢七实身体的虚弱实在是一目了然——虽不至于像是死灵,不过如果在夜晚看到她的话简直就像是碰到了生灵一样。即使这样,最近难得状态有所好转了——虽然他不认为这是自己在分担家务的效果——可是既然她已经发觉了弟弟任性的行为,叫她好好休息也不回听话吧。她也许会为了弥补过去工作的不足,拼命地去干活的。在任何方面都与怕麻烦的弟弟相反的姐姐,非常讨厌休息这一行为。虽说七实看起来无力的态度和七花的性格有所相通,事实上,他们的内在是截然不同的。她之所以看起来无力,仅仅是因为体质弱罢了。



她喜欢干活。



明明是一个病人儿。



她这样或许就是因为病弱——人总是追求自己不拥有的,自己办不到的事物。也许连七实也不会例外。



可是自己就不同了。七花也许,嫌弃自己所拥有的,厌恶自己所能做到的——



——怀念父亲。



大乱之英雄——么。



想到这里七花停止了思考,闭上眼睛。



因为他的头开始痛了。



七花很不拿手思考,总之就是不太会用脑子。要说是嫌弃和厌恶的话,他最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了。



再说这是姐姐的领域。



——弓与弦。



不对,应该说是碎锅和盖子吧。



说到底他们无法干涉事物的发展,该发生的总归是要发生的——仅此而已,七花想到。既然是这样,在想之前先动身会好的多。



“嗯……?”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



父亲去世的现在,七花比谁都要熟知这座小岛的事。不对,关于这件事,就算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是最了解这里的。原本就是个小小的岛屿,七花自负自己掌握到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所以——如果岛中出现变化的话,不管那是多么微小的现象,他都能注意到。



“……。”



土有些乱了。



是足印。



小小的足印——可是,确实是人类的足印。



是雪驮(译者:古代日本的一种草鞋。)的足印。



首先想到的是姐姐的七实,不过应该不会是她留下的。第一,七花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雪驮,第二,这个足印还很新——七实不可能在刚才赶超了自己。虽然自己一路上一边走路一边进行不拿手的思考,七花可是直线移动过来的。而且其实的身体虚弱到连乌龟都追不上,加上她曾经说要和他比赛到山脚却跑到了海边,总之就是个重度路盲。



尽管如此,这座岛上目前只有七花和七实两人。既不是七实的足印,当然也不是七花的足印的话,这到底是谁的足印呢。



用消除法考虑的话——否,无论怎样想,否否,连不思考的七花都能得出的简单明了的结论就是——这座岛上有他们姐弟以外的人。



他并不特别在意。



只是觉得麻烦罢了。



七花还想着必须早点到取水处才行——可是,这样果然还是不行吧。他的父亲自从被流放到此地十九年,极度戒备他人踏上这座岛的土地。结果,虽然有几次冒了极大的险,父亲还是没让那种事发生。



看来那“第一次”还是来了。



意外的是在父亲死后。



“如果爹还在的话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砍了再说吧——可是我该怎么办呢。不知能不能款待一下——还是交给姐来判断吧。”



自言自语后,七花还是改变了路程。他最了解的不承岛——因此,大体上七花还是能想象得到这个留下足印的人在想些什么。概括的说,对方在选择比较容易行走的路走。走着容易走的路——可以说是顺着路径行踪。嘛,说来在这种山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路,即使考虑到这里,也看不出对方有明确的目的地——即便有明确的目的地,看来也不知道怎么走吧。



或者是和姐姐一样是个路盲吗。



七实还好说,万一普通人在这种山上迷路的话就再也出不来了。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遇险了吧——不过仔细一想,七花的记忆里没有见过“普通人”的经验。七花是二十年前被父亲带到这座岛上来的——当时的七花才四岁。可以说,他一点都不知道“普通人”或“外面的人”是怎样的。七花所知道的“人”,在这世上仅有两人——一年前去世的父亲,以及一起生活的姐姐。虽然父亲教过他一点“外面的世界”——可是那也仅仅是知识罢了。



所以,要是在这里使用普通的言语的话,这时的鑢七花应该对这个未曾见过的足印,以及留下足印的人更加戒备才行——至少也该思索是怎么回事才行,可遗憾的是,他与生俱来就是个怕麻烦的人。



他和思索一点缘分都没有。



如果他在那里暂时返回,和在同样环境成长却与他相反善于思索的姐姐商量的话,也就不会被卷入之后所开展的“麻烦事”——即冒险谭了吧,说真的,这世上的事情多是不尽人意的。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事物往往就是这样的。



七花通过挡路的树枝被折断的方式,推断足印主人的身高。看来个子不算高。可是也不是小孩子。原本单从足印小可以判断对方有可能是小孩子的,但是这个可能性没有了。对方是成年女性。



可是七花却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只是想想对方是个成年女性就算了。



只有一点。



连脑袋不太好使的七花都在意的一点就是——足印陷下去的方式。地面不是潮湿的泥土,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但左脚好像比右脚陷下去的更深一些。



身体的左侧带着某种行李吗……?



沉重的行李。



“……哼~。”



可是这个发现也就仅仅让他“哼~”一声罢了。



无论怎样,过一会儿七花就能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七花的体格虽细却非常高大,既然留下足印的是一名女性,而且带着沉重的行李,加上在这座不熟悉的山中的话,追不上去才怪呢。



是一名纤细的女子。



因为长发的颜色是毫无瑕疵的白色,所以无法看出其年龄——不过应该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不扎而垂下的发型和姐姐的七实是一样的,还有带金刺绣的华丽服装。总之就是一身豪华绚烂的打扮。她那样实在不是适合爬山的打扮,事实上,大概被突出来的树枝钩住了吧,下摆部分已经刮得破破烂烂了。即使这样她也给人一种潇洒的感觉,因为这名女子的衣服原本就穿得松松垮垮的。身上的各种装饰品也是一片亮闪闪的亮丽奢华,如果一个个挑出来个别看的话应该没的说的——可是整体看的话,装饰过多到只要是有普通审美观的人都会感到有点害怕吧。



话说回来。



不懂“普通”的七花看到女子的打扮后,果然没有任何感想,绽放异彩的白发也没给他任何感觉——可是只有一个让他颇感在意。



是女子戴在左腰间的刀。



原来沉重的行李是这一把刀。



“这里没立着禁止入内的牌子,所以不管是外来的还是什么都可以进入这座岛上,不过——。”



七花毫不踌躇突然地对女子说道。



这一点可以看出他的“天不怕地不怕”。



一般情况下,再经过一些观察再叫住对方才是正确的。



“进入这座岛后,有一件事是不被允许的——严禁将刀具带入岛内。”



“……。”



明明被突然叫住了——。



女子却毫不惊讶地回头。



眼角吊起的,有一种意志坚定的风貌。



丝毫不隐藏高傲的氛围。



她用那双吊眼先凝视了七花,接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腰。



“失礼了。”



低了一下头。



“由于我事先并不了解。还请原谅。”



“……哎,这也不是我定下的规矩。”



是爹定下的规矩。



就因为这个规矩,七花和七实不管做什么,连做饭时都必须在没有刀具的条件下进行。因为二十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事到如今也不觉有什么不便——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真正的刀呢。



也许在搬到岛之前就见过——但是就四岁的记忆力他也不可能记得。就算真的是时隔二十年,这也和第一次没什么两样。



原来如此。



那就是——刀啊。



看起来,确实很重。



“你——怎样来到这个岛的?”



“当然是坐船了。”



立刻回答。



这不是废话嘛。



这种事都要问,连询问的本人都应该会觉得害羞。



可是,七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害羞的,



“你来干什么?”



接着询问。



他并不是因为想知道才问这些的。不过是因为父亲以及姐姐曾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问这些问题罢了。在他的脑袋里没有等待对方的答复,而是在想“接下来该问什么来着”、“是不是应该在一开始就问她的名字”之类的事。



“嗯。我听说虚刀流第六代当家,鑢六枝先生在这座岛上,你知道些什么吗。”



“第六代的话已经死了。就在一年前。”



七花回答道。



原来的爹的客人啊。



那么她的目的地也就明确了。



听到七花的回答,女子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不过又立刻振作起来,



“是吗。”



点一点头。



“我也想到过会有这种事情——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是——这样说,你是——。”



“现在我是当家。虚刀流第七代当家,鑢七花。”



“啊啊——。”



女子笑道。



一副恍然大悟的笑容。



“只要想一下就该明白的——抱歉,是我愚问了。原本这座岛上就只住着六枝先生和他的家人啊。那么你就是——。”



“是的。不肖儿子。”



“原来如此。真是一副好身材——长相也看得过去。算是达到及格分了吧。”



“及格分?啥的。”



“恩?啊啊,是我自言自语的。”



“你找爹有事啊?那真是不好意思——。”



“你说的没错,不过事情有点出入。我要找的是,虚刀流当家。”



女子说道。



“因此,原本打算找六枝先生办的事,现在已经变成了要找你办的事了——七花。自我介绍有些迟了。我名叫咎儿。是一名奇策士。”



“咎儿?”



好一个奇怪的名字。



还有——她接下来说了什么?



奇策士?



这时七花第一次想要凭自己的意识向女子提问,可是女子的行动比他还要迅速。



“首先让我来测试你的虚刀流吧。”



说完——。



女子悠然地拔出左腰的刀。



刀刃长四尺刀弯不足一寸的,细太刀。



细腻刃文的直刃。



刀身上可有一只虎。



“这是富岳三十六刀匠之一,壬生伞麿的初期作品——原以为要以此刀测试鑢六枝会稍显不足,不过既然是他的儿子当对手,也算合适吧。”



“什么测试啊?”



“你什么都不用想,就是字面之意。看招!”



面对第一次见到的刀——面对第一次冲向自己的刀,七花丝毫未动摇。见到刀确实是第一次,不过在这座岛上的二十年间他一直在假想。第六代的父亲死后也从未耽搁训练。



所以。



鑢七花绝不会惧怕刀锋——!



“哎呦妈呀!”



可惜。



在这个场景下,虚刀流所蕴藏的种种招数没有被披露出来。随着一声有威势的口号向七花挥刀的女子——咎儿被脚下突出的一块岩石绊倒,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虚刀流当家鑢七花和奇策士咎儿的相逢。



那是个“哎呦妈呀”这句话还不算古老的时代的,六月中旬发生的事。



(译者:这里的“哎呦妈呀”在原文里直接音译过来是“噶吩”,一般在漫画中角色摔倒、被扁、被抽、被扇以及一语被点到痛处等等时角色发出的拟声词,因为想不到啥好的解释,所以在这里用东北话“哎呦妈呀”代替。)



■■



写作空虚之刀的流动,即为虚刀流。



其起源一直可以追溯到战国乱世。



流派鼻祖名为鑢一根。



不论在哪个时代,日本刀是个人凶器之中最为优秀的一品,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到了未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吧。虽然无暇一一列举日本刀的优点,不过只取其中之两点的话,那就是既长,又沉重。因为长所以容易砍,因为沉重所以容易砍。要强化一个人的话,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可是就同一切森罗万象的共同点一样,其优点同时也是弱点——因为长所以不易挥动,因为沉重所以不易挥动。



因此鼻祖一根想道。



剑士乃世上最强的生物。可是若想追求真正的最强,是不允许有弱点的——即使这样会丢弃优点。然后,据说他到达了这片国度开辟以来在剑士之中无人能料想得到的境界。



那就是,他丢弃了剑。



不使用刀的剑士才是真正的剑士——这就是他的答案。顿悟后的十年间,闭关在山中以必死的决心,经过吐血般的努力所创建的流派,就是虚刀流——寄身于为现在的幕府设立做出巨大贡献的六大名之一,彻尾家的旗下,他的招数大大地震撼了整个战国。



不是拳法,而是剑法。



连空手夺刀都不是的杀人剑术。



这些都是相传。



即便是相传——不论其真伪,只要想知道任何人都可以打听到这些的。可是,若要问这个虚刀流——不使用刀的剑术为怎样的武艺,几乎没有人知道。就算想要辨别真伪,就连虚假的知识都没有流传于世,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秘传。如果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只能入门虚刀流,或者和虚刀流敌对才行——前者是几乎不可能的。一根规定虚刀流要凭血脉来传承。可说是门外不出的技术。这样一来就只能举刀相向了——可是见识到虚刀流时,也是自身战败之时。就算捡了一条命,谁也不会宣扬持刀之人竟会败给手无刀具之人的。



被黑暗掩盖的流派。



让其技术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只有,初代当家鑢一根,一节第六代当家鑢六枝而已——战国和大乱。其技术只有在战场的混乱与混沌之中,太能毫无保留地被展现出来。



然后。



花了十九年继承了第六代鑢六枝的技术的鑢七花——他便是虚刀流如今的当家。



“您是叫——咎儿小姐来着。”



鑢七实以让人感觉不出一点心中凌乱的平静语气说道。



在那之后。



把头重重地摔到地面上的,失去意识的女子,咎儿,被塞进原本应该倒进水的木桶中,由七花背回到了挖地式小屋中。穿上小袖(译者:古代日本的一种服装,顾名思义袖口很小,便于劳动。)的七实,看到弟弟没有取水却背了一个女人回来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当然她绝不是因为弟弟没有打水才皱眉的——,总之,不能把晕过去的女性就那样放着,所以两个人把她抬到了小屋中。这时他们把腰间的东西也没收好了。万一再一次让她挥舞那种东西就不好了——不对,回想起那个场面一看,似乎也不是很要紧。



虽然比七花在本土呆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七实也应该是时隔二十年第一次见到的外人,但是七实的表现却相当冷静。她不是因为和七花一样懒得思考——而是在平时就防备着这种状况的发生了吧。七实是一个戒备心很强的人。也许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能够应付得来吧。



小屋里只有一个土间(译者:未铺地板的房间,一般情况下这里用于玄关)罢了。



姐弟俩一边吃早饭一边讨论今后的对策,就在他们吃完的时候躺在房间角落的咎儿醒了过来,七实站了起来,把准备好的白开水递给了她——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毕竟您是到访这座岛的第一位客人——若有所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没关系——该道歉的应该是我,突然的来访,十分抱歉。”



一边结果七实递过来的白开水,咎儿回答。七花想,看来她知道爹有个儿子,不过不一定知道还有个女儿吧。通过方才咎儿的台词可以判断,她应该是了解了一定情况后才来到不承岛的,所以也应该知道女儿的事情吧——一般情况下是应该能预测到这种程度的,可是七花却懒得想这么多,而且觉得对方应该能从情况来判断吧,所以看来是不用解释了,于是停止思考了。



当然,优秀的姐姐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脑袋不好使的弟弟介绍自己。



“我是鑢六枝的女儿——名叫七实。”



接着说,



“据说咎儿小姐是为了造访家父而来的——请问,您和家父有怎样的关系呢?”



直接切入主题了。



“我从未直接见过六枝先生——也没有称得上关系的缘分。”



“没有吗。”



“没有。”



咎儿异常坚定地说。



“就当我是个擅闯者好了,七实。”



虽然在言语的背后隐藏着紧张和戒备,但七实的用词毕竟是客气的,可是与她相反的咎儿的态度一上来就很自大。至少没有突然的来访打扰对方了的态度。可是就算被小岩石绊住脚滋溜摔一跤,额头肿了一块的女人采取这种态度,也只是显得滑稽罢了。而且这个女的,仔细一想既然有着挖地式小屋这么一个明确目的地的话,那么直到刚才应该是迷路的,在山上遇险的才对……就算这样还能摆出这幅态度的话,与其说滑稽还不如说是伟大了。不知七实觉得她滑稽还是伟大,不管怎样七实也没有显得不开心的样子。



不过对七实来讲咎儿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无所谓的。她所在意的只有咎儿的目的——仅此而已。虽然虚刀流的当家是七花,但是父亲已故的现在,鑢七实才是这个鑢家的家长。



“您的刀已经由我们保管起来了——也许您已经从舍弟那里听说了,这座岛严禁刀具的带入以及使用。”



“是吗。是因为虚刀流——么。”



“是的。……不过,咎儿小姐。您方才试图用那把刀砍掉舍弟——是这样吗。”



“因为我想早一点见识一下虚刀流的真髓。可毕竟不习惯的事是做不来啊。我是一名奇策士——并不是剑士。”



“您可以这么解释,不过。”



七花打断她的话。



“据说您拔刀的动作,非同一般呢。”



不过那也仅仅是拔刀的动作而已。



“哼。”



咎儿神气地笑道。



“只有那个我是练习过的。”



“……。”



怎么就不练到最后啊。



练七花都是这么想的。



“真是乱来的方法啊——实在不能称赞。”



“被你这么说我也没法辩解,不过,我也有我的想法。虽然我听过虚刀流鑢六枝的名号,却不知他老先生的长相。万一认错人就不好了。如果能施展出虚刀流的一招半式,没有比那更好的名片了。”



“即使六枝是七花也无所谓吗。原来如此。”



似乎已经理解的七实点头。



不过就那样也能理解也太奇怪了。



“那么——您还想要再试一次吗?”



七实的视线移到土间的方向。



没收的刀就立在那里。



“我个人来讲并不推荐你这么做——虚刀流仅仅是未持刀的,彻头彻尾的杀人剑。非不杀而是必杀之剑。被小岩石绊倒是您的幸运。如果刀身够到七花的肉体的话——不过一个鼓包就能完事的。”



那是让房间的温度唰地下降的语气。



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不过似乎对自己的弟弟被刀刃对准一事,相当恼怒吧。



咎儿也因此吞了一口气,不过七花却吞了一大口气。说啥呢,我也会手下留情呢,要不然怎么训练呀,虽然他很想添加注释,但是吞下的那一大口气妨碍了他注释。



“否——就以你这句话,视为虚刀流的名片,我确实收下了。我也不想送命——我还不能死。”



“是这样吗。那么。”



请说您的要事吧。七实讲道。



控制这场谈话的明显是七实,而话题的中心是咎儿。虽然七花感觉到了些许孤独感,但他可没有因为这点事就会受伤的纤细心灵呢。他正想着,哎,看来接下去交给姐就好了。



可是,咎儿却,



“虚刀流第七代当家。”



对七花说道。



“你,想不想得到天下。”



“不要。”



“果然是这样啊,既然降生于世上这也是当然的。你不用羞于自己野心的强大。虽然人们对先前的大乱仍记忆犹新,可是又有谁能否定当时的叛乱者们的气概呢。说到底现如今的将军家原本不也是靠谋反起家的家系不是吗。既然这样也就没有理由不立志天下布武——我日,原来你不要啊!!”



顺势吐槽。



任何时代都是有的。



“啊啊。也不是说不要……。”



七花稍微斟酌用词。



虽然因为突然的话题所以不知不觉就反射性地拒绝了,但那不是理解了提问的意图才回答的。可是就算回头仔细想一想,七花还是完全无法明白咎儿到底想说什么。没错,不知道,就是七花这时候的正确回答。就算突然说道天下他也不能领会。七花的世界,只有这座不承岛而已。所以别说想要了,他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对于七花那种打也打不响的模棱两可的反应,咎儿的表情僵住了。也许看不下去了吧,一旁的七实“咎儿小姐”一声,向她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