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一卷全(1 / 2)



爱的语言



1.电梯和紧急楼梯



睁开眼,酣睡时的梦境仍萦绕在心头,清晰如境。



那是我自幼以来的小小特长。当然,就像不能马上回忆起一个月前的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样,如果不写下来,记忆也会在时间的洪流中渐变渐淡。但如果是两、三个星期的话,不用怎么刻意回想也能很轻松地向人提起“我做过这样的梦呢”。



“一直对梦境念念不忘得人,醒了以后也像生活在梦幻中一样哟”



阿升对我说过这句话。真是的,他总爱说些装模作样的话。说这话时,他才读初三。



那天早晨,睡醒前的梦境里,我正坐在电车中。



我背过身去,靠着将乘客座位和驾驶座隔离的档壁,透过自动门的玻璃窗眺望窗外飞速旋转的景色。



但事实上,飞速旋转的并不是窗外的景色,而是乘坐在电车中的我自己。



想到这里,总感觉自己像被放逐一般。心头不由得掠过一丝慌乱。我无意识地陶出了手记。



手机真是心爱的宝物。



涂成银色的廉价塑料光滑的触感,凸出的按键排列,还有液晶微绿的光芒,不知为何,我打从心底里特别喜欢这些。



在那个梦中,我想试着只用右手的大拇指发短信。



但是,按下发送按键时——



【不在服务区】



屏幕上如此显示,短信无法发送出去。是因为电车在开动吗?可能是手机信号不太好把,但也不至于发不出吧?



我在梦中怅然若失。



苏醒之后,梦中的心绪仍久久萦绕心头。



我的手机无法联系到任何人。



最近我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心灵像是飘往了远方,而身体却在自动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心灵如同蒸发了一般,茫然地蜷缩在半空中,注视着自己的身体对外部各种刺激进行发应。匆忙地活动着双腿、双手和十指。真是奇妙的感受啊。



那时我应该坐上电梯,回到公寓五楼的家中。但回过神来时,却已经置身于屋顶收纳嘎了。



真是奇怪!公寓的电梯是不可能达到屋顶的。



但自己已经站在屋顶上了,于是,我沿着覆盖着有一层薄纱的水泥地板往前走,准备走紧急楼梯下去。



我所居住的公寓的紧急楼梯是组装式铁制楼梯,附置于大楼外侧。



感觉自己就像被含雨的清风掠走了一般,忙染地在半空中行走。



每每走下一格楼梯,都听到当当当的脚步声,



借着下楼的惯性,我试着将自己的身体轻轻地碰触在回转平台的扶栏上。景色跃入眼前,略显模糊,但却很宽广。这时我才切身体会到,这座大楼还真是高啊。



有风佛过脚边,我切实感触到了。



这是很高的地方。



站在高处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如果掉下去了会怎么样……



大概会死吧。



不过,或许也会安然无恙呢。我的心中隐隐掠过这种想法。



向下俯瞰,地面上的两层民居小楼像相互依靠般紧贴在一起。这般景致一直延伸向远方。



从这里还能看到车站前的大楼和郊外的商业中心。



地面和天空之间,电车的高架线和高速公路若隐若现,不过就算不是这样,轻笼的雾霭也会遮住视线吧,我心想。



很远。一切都看上去都遥如天边。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站在高处,想象自己往下坠落时,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惶然。坠落在我眼里只不过是被地面吸引而去罢了。



啊,对了。



这么高的地方,电波信号也应该很容易接通。



我心想着,拨响了电话。为什么会拨电话,给谁打电话,这些都从意识中渐渐远去



我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喂……呐……有人在吗?”



视野中,公寓附近也好,眼前的民宅也好,都没有任何人的踪迹。说起可以活动之物,就只有缓缓漂流的沉重的夏日云彩。



“我去哪儿好呢?”



我自语着。



对了,去电话对面。



这一切就像演戏一样,我心想。就像置身于戏剧中一般,我站在镁光灯中央,将手机贴在耳边,独自朝着黑暗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中,我吐出了那个名字。



“……阿升?”



在这个名字说出口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突然没了力气,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剥离一般。



回过神来时,身边的景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红,连雪白的云朵也逐渐染上了如锈迹般斑驳的绯色。



手机联系不到任何地方。



早知道会这样。如果能接通哪里,就算对方缄默不语也好,至少还有沉默的气氛在。但是现在连这个也没有。冰冷的寂静,彷佛像是耳边有着一扇门扉,却紧闭不启一般。



高处没有遮蔽,应该很容易受到电波的啊,真奇怪呢。



我轻轻地自言自语。



俯望的街道遥若他境。



我那么地想把它们连在一起,但为什么却只是悄然远去呢。



我喃喃了一句,想为这场安慰自己的戏剧拉下帷幕。



“回家吧”



下到第五层,打开家中那扇沉重的大门。



哗啦啦的金属声真令人不快。



走进玄关,夕阳绯色的光芒从对面的垃圾口中泻入,蝉鸣如泣,这些都很令人不快。



场景骤然改变,我伫立在学校的教室中。



熟悉的教室也无法给我带来安慰。那儿已经面目全非,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教室了。桌椅都被绊得精光,屋里空无一物。墙壁上的布告也全都揭了下来。



对阿,大家都毕业了。



我所在的班级已经不存在了。



懊恨和自弃之情在心中翻涌,我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大家都去哪了呢……



不,不对。



变动的不是景色。



移动的是我自己。



那,我在哪里呢……



“啊,原来如此……”



我的身体醒悟过来,口中喃喃自语着。



一切都是梦境。



一切都是在眨眼的瞬间看到的、压缩的梦境。



我的身体——



被拉回到现实中。



我的双脚贴在金属制的脚踏板上。



我的双手攥着金属制的遥控杆。



我的身体和像镜面般闪亮的控制装置融了一体。



我和那金属品融为一体,飘浮在宇宙中。眼前是浅绿色的阿格哈塔行星。仔细一看,那些都是投射在全方位荧幕的影像。



这里是……



这里是驾驶舱。是映射出绿色行星,将我独自一人禁锢在内的驾驶舱。



这里是宇宙战斗机的描图器。



这里是谁都不会来到的,遥远、黑暗而冰冷的宇宙边际。



“我已经,不属于那个世界了……”



有个词叫做世界,



直到我读初中为止,一直都模模糊糊地认为,世界就是手机能收到信号的地方。



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我不过只想依眷在温暖而已。



轻飘飘的加速刺激向我袭来,头脑有点晕眩。我——裹着坚硬的人型金属装甲——头朝下方,缓缓地朝着群星自由坠落。



我,明明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宇宙。



2.终结之日



2046年7月末,我14岁,读初中3年纪。尽管说起来有些俗套。但那年。我恋爱了。



他叫阿升,和我同年,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读书,加入了同一个社团、连我自己都不由得暗想,这故事还真是落俗啊。



社团是汗水淋漓的剑道部。我倒不是想自吹自擂,不过,我的水平的确挺高的(不太想说自己强,还是用水平高来形容吧),至于他嘛,总之,没有我的身手好。



阿升对任何事都会考虑得很周详,不过在运动方面,这点反而适其反。我都看得出来,他那蒙在面罩中的头脑无时无刻不在精心盘算着下一步应该刺向哪儿,应该怎样进行佯攻。



我觉得还是让头脑一片空白,在思考之前先行动会更好呀。



偶尔我也会想,或许他并不适合剑道?阿升好像也隐隐察觉到了,但他很不喜欢失败。输了两招抑或一招,退场后,他把脑袋放在水龙头下冲水,那是的他总是一脸懊悔地咬着牙。



他平时一直很认真,就连懊悔时也一样。



他的脖子稍长,容貌也很有和风的感觉,十分适合剑道服。



究竟是从何时起,是我先喜欢他的。



我想,阿升也是喜欢我的吧。



这点我还是能明白的,……其实还不如说,我们俩都是藏不住感情的人,从举止态度上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想法。不过不清楚是我喜欢他之后,他才喜欢我的呢,还是碰巧两人都喜欢上了彼此。



每当回想起那天的事,我便感觉自己的灵魂想在微微颤抖一般。不是难过,也不是悲哀,当然也不是伤痛。只是觉得,连接我这一存在之物的结扣像是被解开一般。



总之,那是在初中三年级七月,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那天课上,答题卷基本上都发了下来,分数比想像中要高,我的心情到也不坏。



武道场正在进行改建,所以社团活动也暂停了。此时的我心想,现在要是能和阿升一块回家就好了,可能的话,甚至还想绕绕远路啊。就这样走在校舍走廊时,眼尖的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沿着楼梯往下走。



我一路小跑地追了过去,当他快走到楼梯平台时——



“阿升。”



我站在楼梯上叫住了他。



“长峰。”



阿升停住脚步,等我下来。



我叭哒叭哒地冲下楼梯,感觉着阿升从下方投来的视线,心里砰砰直跳。阿升的眼睛给人印象很深。大大的眼眸,而且总是凝神不动。视线本身也给人感觉很有压力。我一直都沐浴在这种压力中。



“怎么样,长峰?期末考试。”



他向后退了一小步,倚着墙壁说。



“长峰没问题哟,期末考试。”



我像鹦鹉学舌般回答道,他欣然微笑着。



“那一起上那所学校……”



“可以去吧!?”



我急冲冲地接上了他的话茬。



但紧接着我便回想起了某个令人烦的现实。戛然泄气。



“啊……可是,嗯,一定吧……”



我吱吱唔唔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从那年年初起,关于未来,我便抱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尽管平时都放在意识之外,在家和学校里完全不表露出来,但偶尔不经意地想起时,总觉得心里没底。



总有一天,我必须向阿升坦白这件事,但如果我坦白了的话,就等于承认了一直逃避的现实。我不愿意那样。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我甚至有点小小的期待,这样沉默下去的话,或许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他或许没有注意到我的那种心情吧看上去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一点让我很安心。



窗外,夏日厚厚的白云像冰淇淋一般袅然上声。



阿升是骑自行车上学的,于是我陪他去取他的爱车。我们两人并排走向了自行车存放处。



夕阳西下,天空稍稍有些昏暗。突然,四周更加阴暗了。



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太阳。



我抬头仰望,惊愕地发现一个陌生的的巨大物体映入了眼帘。



“阿升快看!宇宙飞船。”



哪东西呈纯白色,三角形,前端有些尖锐,覆盖了相当一部分的天空。



它在空中飞翔着。



我的意识骤然被它吸引住了。



是在天空中飞翔的船啊……



“啊啊,那个是……库斯摩特·里希提亚号吧。联合国军队的。已经出航了吗……”



不愧是男生,阿升对科学技术和机器人之类的如数家珍。他能辨别出我看不出的区别,连船的名字也说对了。



我看到他直直地呆立在原地,一直凝视着那艘白色的舰船。



我也想看看他所凝望的对象,于是将视线投向了天空,



那就是里希提亚好……



从这么遥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得到,宇宙飞船真的很大很大。



学校的操场肯定装不下它吧、



差不多该有一个小镇那么大了?



里希提亚号呈三角锥形伸展开来,保持着水平状态,稍稍倾斜着朝天空缓慢前进。尽管时近黄昏,但辽远的天际还是很篮。在那片浓浓的蓝色中,纯白的宇宙飞船穿破白云,缓缓上升。



他的动作有点像飞艇,但大小却不可同日而语。



鸟群像依偎在母鸟身边一般,围绕在它四周。



我们居住的县里有着日本境内也寥寥无几的宇宙港口,所以偶而能像这样看到这样天蔽日的宇宙飞船起飞的情景。



“已经离开这儿了吗,那次的选拔成员……”



阿升说道。这句话击中我的要害,我不禁吓了一跳,视线也突然从天空中的景色回到了脚边。但他其实只是不经意地闲聊到了而已。



我盯着脚边看了一小会,再一次抬头仰望远去的白色舰船。他的身影已经很小了,刚刚那种纯粹的感动荡然无存,之声下渺无依靠的忐忑不安。



里希提亚号消失在视野后,我们走在了回家的路上。阿升推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



夕阳西沉,街道被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黄昏的热气一点点涌入肌肤中,感觉很舒畅。



不过……感觉舒畅的只有我的身体,意识却像怅然若失一般,平静不下来。



我和阿升并排走在铁路沿线的道路上。总能隐隐听到远方电车的声音,偶尔也有电车从我俩身边擦肩而过。



“听说那艘船到过太阳系的所有行星。”



他说。



“嗯……”



“像是在追赶袭击了火星的宇宙人吧。”



“嗯……”



我提不起精神和他聊下去,只能随声附和。



本来想说“别提这些了”,但我是实在鼓不起勇气。



他一点也没注意我的心情(当然,没注意到是再好不过了),兴致勃勃地聊起了男生们都感兴趣的话题。



“能坐上那个的也有从平民中选拔出来的人哎,那样就能免费绕太阳系一周旅行了,



真好啊。”



“嗯……“



“塔尔西斯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嗯……”



当我们走到一处小小的铁路道口时,断路闸正好放了下来,像是注定无法错过这趟列车一般,我们止住了脚步。



“长峰,你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吗?”



他问。



“嗯?”



列车从我们眼前横穿而过,那是印有联合国宇宙军标志的运货车,正开往宇宙港口。车身很长,估计一时半会过不去。



等列车好容易通过了之后,我终于可以回答了,但到最后,我也无法否认。



“是有点……”



我只能敷衍搪塞过去。



“好了,去趟便利店吧。”



他说,他很容易就能转换心情,这点我很喜欢。



“嗯!”



我终于提起了点精神。



我们在公路旁大楼一层的便利店里买了橙汁和咖啡牛奶,还有盒装的小份冰淇淋以及小份炸饼圈。我喜欢橙汁和冰淇淋。



我有个奇怪的癖好,去便利店时总要走完所有的道路,不然就会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很喜欢便利店。



喜欢天花板上的盏盏白色的荧光灯,喜欢亮光光的白色地板,还有货架上琳琅満目的商品倒映在地板上的影子。



真想索性住在便利店好了。



比如说,在收款台那儿放置一张桌椅,坐在那里可以眺望到货架的陈列。床和衣柜,还有其它零碎的小东西就收在后边的店员区好了。



当然,既没有店员也没有客人,而是一个人独占便利店。那样的自己肯定会感觉很幸福吧?虽说没有店员的话,货物不能补充上架,也没法把店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不过反正是妄想而已,没关系得。



穿过自动门离开商店时,我感觉有点轻松,又有点恋恋不舍,抑或是寂寥。



“去哪儿吃好呢?”



我问他。



“去车站吧?感觉要变天了。”



我抬头仰望天空,的确,刚刚还晴空万里来着,不知何时起,厚厚的乌云已经压到了头顶。



我们把自行车停放在便利店前,便朝车站方向走去。



我经常和阿升像这样绕远来到便利店,享受只属于两个人的时光。



有时坐在店前,有时边走边吃,偶尔也会去趟车站。



绕过一个小拐角,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前走,就能看到一段很长的楼梯。中间有一根钢制的栏杆,一直延伸向顶点,如同间寺庙门口的台阶一样。



走到那儿时,大滴大滴的雨点砸落了下来。



啊,下雨了……当我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雨点已经倾盆而下。



“冲刺了,长峰。”



他的话音还未落,我就已经奔跑了起来。我们同时冲上了石阶。



我完全没去考虑怎么跑会比较可爱,膝盖踢撞着裙摆,鞋底叩在石阶上,发出梆梆的声响。我一次跨过两层台阶,拼命地往上跑。



我一边跑,一边默数石阶,我早已习惯了不自觉地去数台阶的数量。



今天也是73级台阶。



第73台阶位于最上方,那前方横亘着甬道,往右拐一点就是旧车站的候车室。



候车室修得很简陋,用木板和铁皮搭成得小屋,仅能够遮风蔽雨。屋内没有电灯,只有供人坐下候车的木椅。



我和阿升冲进那儿。



“雨真大啊……”



“嗯。不过等乌云散了之后,雨很快就会停的。”



短短的一小会,我们都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两人浑身上下滴滴答答地滴落着水滴,地板上溅得湿漉漉的,好像雨点砸落在上面一般。



阿升捋起贴在身上的衬衫,似乎感觉有点难受。我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女生制服的衬衫外头还有件背心。我把便利店的塑料袋搁在一旁,坐了下去。



他想将头发中的水分拂掉,但头发却顺贴地垂在头上,看上去有点奇怪,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参加社团活动时就一直都是这样吧。”



“嗯,对不起,不过真的很奇怪。”



我笑着说。



感觉鞋子里湿嗒嗒的,于是我用脚蹭掉鞋子,脱下了袜子。



阿升看着我的动作,我也感觉得到他的视线。



啊,我的动作像是有点刻意的呢。这时的我不禁这样想到。



我轻轻地盘腿而坐,开始打量起自己脚趾的形状。



无意中开始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我才恍然察觉到,这个算是刻意吗?不过,我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声色来。



我很开心阿升在注意自己。



尽管没有只言片语,甚至或许连视线都未投向我,但一想到阿升正在注意着自己,我便感到非常満足,



我和阿升在昏暗的车站候车室中促膝而坐,聆听着雨点打落在屋顶的声音,时间如流水般淌过。然后我们开始海阔天空地闲聊起来,当然,内容和宇宙无关。



一小时只有两趟巴士经过这里,而且待在候车室里的话,司机也看不到我们。



我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间仄仄的老房子才是世界的全部。



“长峰,读高中以后还要继续玩剑道吗?”



听到他问我时,我还有点心荡神驰,几乎忘了自己不能读高中一事了。



“嗯,这个嘛——那阿升呢?”



“嗯,我会继续吧。长峰也会继续吧,你很强的嘛。”



阿升经常这样若无其事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情。



这时我也起如戏谑着拿他开玩笑。



“你这么说——实际上想和我在同一个社团吧。”



“啊?你在说什么呢?”



“嘿嘿,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哇,这儿有个花痴女。”



我想,或许我们一直都在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



因为不这样的话,心情就会变得揣揣不安。



到底是不是真得呢?



我和阿升都从未明言过“喜欢你”。



同学和社团得朋友们都以为我们在交往,然而实际上,尽管我们没有否认这点,但也并没有确认过彼此得想法,



我们从未互诉衷肠,说出“喜欢”两个字。



也许内心还是有些害怕吧。



我总在心底隐隐地感觉,我喜欢上的人,碰巧正好也喜欢我。这种奇迹般的事情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于是我在心里暗暗揣测,会不会事哪儿弄错了。



我不知道阿升是怎么感觉的。



他那看上去一直转个不停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样的想法,我完全不得而知。对当时的我来说,男生就像别的生物一般,几乎和宇宙人没什么两样。



我只敢在片言只字中凝神感触隐蕴的温存,或许徘徊在远方,踌躇着想要一窥全貌。仅是如此而已。



这样就足够了。毕竟每天都能见面,还能经常一块回家。



可是……



阿升仰视着尘埃



“差不多该回去了呢。”



喧嚣得语声不只何时悄然沉寂下去。



“嗯,雨停了呢.”



语音刚落,云朵变开始飞快地飘远,夕阳从小屋地入口出斜视进来。



走出车站时,雨后的清香迎面扑来。



空气像被雨水洗刷过一般,清新舒爽。



回到便利店后,阿升踢了一脚自行车。



“上来?”



他向我问道。



“嗯-”



阿升的自行车后轮车车轴处装有踏板。



确认他在车座上坐稳之后,我稍稍迟疑了一下,从后方身手扶住他的肩膀,轻快地抬起了脚坐了下去。



自行车出发时,一开始有店摇晃。



我站在踏板上,身子立得很高,水平得柏柚路从眼前一晃而过。我从与平日不同得感觉远眺,清爽的风抚过面庞,心情很好。



我们奔行在沿江的路上。



夕阳照耀在水面上,手心感触到他踩脚蹬时的动作,很有节奏地上下起伏。



他的肩膀很宽阔,很厚实。



真是奇怪呢,我们都时人类,但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他是与我不同的存在……这一感触让我有些动摇。



舒爽的轻风掠过身体,但我却十分紧张。



那时,我仿佛受宠若惊一般,又像悲怜自哀一般惶然不安起来,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暧味不清的心情像已被压力逼至了极限,好像就要喷薄而出似的。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无意中,我双手用力地着抓紧了他的肩头。



我像我大概似在拼命勉强维持着的吧。



我喜欢这个人。



我很你想因一时冲动而说出这番话来。



我也隐隐察觉,现在必须要说出口才行。



自行车穿过细长的沿江公园,钻进了枯藤架下的小路。



穿过那儿后,夕阳温暖的光芒斜射进来,我再次反射性地仰望天空。



绯色天空的深处,爪痕一般的白色纹理延伸开来。



“哇……”



我高声叫道,“呐,快看,天空。”



他或许似想着两个人骑车时东张西望有点危险吧,轻握住刹车放慢速度,然后将自行车听了下来,抬头看向我所指的地方。



“是追踪者……”



圆圆的深橙色天空中,八缕航迹云痕排成一列,向远方蔓延。



但它比飞机的速度要快得多。一瞬间,天空就布満了平缓的曲线。



那不是飞机。



那是……乘着那艘宇宙飞船去往宇宙的东西。



从这儿看不清它的姿态,但它应该呈人形,有着自己的手脚。那是拥有大型人形的——机器人。



“好厉害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限感概地叹道。



“呐,听说那东西连补给都不需要,一瞬间就能去到地球的任何地方,好像还能独自冲出大气层外……真厉害啊……”



“嗯。”



我也知道这个。



“人性机器人阿……那东西居然能像飞机一样飞翔,感觉一点也不真实。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呢……”



这个,我也知道。



那是通过冲压器换档引擎和重力调节,以及空间扭曲推进而前进的,其它还有很多,这些我都知道。



阿升偏着头,一直凝望着追踪者的轨迹。



“真美啊……”



我情不自禁地叹道。



“嗯……”



阿升也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



不知那棵树上的蝉儿开始低低低泣。



成群的白鸟低低地飞着,速度看上去很是缓慢。



低下头,眼前是阿升微微偏倚的劲勃。



我感觉到自己正欲说出十分重要的事情,不由得紧张起来。



“呐,阿升……”



我双手用力抓住它的肩头。



俯下身。



把脸凑近进他的脸颊。



嘴唇几乎要碰触到他的脸了。



阿,我闻到了他的味道——



但我说出的,却不是当时真正想要说的话。



“我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不由在他耳边喃喃着另一件事。



“从明年起,就要坐上那个了……”



我听到了自己的体内,有一扇沉重的门扉轰然关闭。



那是我向这个世界道别的语言。



3.TEXTBOOK



2039年那年,我七岁。那时的我年幼无知,不知道什么叫可怕。只记得电视中严肃地报导了些什么,大人们看到之后,一个个或是惊讶,或是愤怒,或是恐惧。



“去往火星的宇航员们遭到宇宙人袭击。”



大概事妈妈告诉我这个的吧。



当时的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现实的。因为是电视报导的事,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现实抑或虚构的具体实感,只是将其理解为中立的“事件”。



但去学校时,每天都能听到传言说宇宙人很快就要发动袭击。一群男生煽风点火地说塔尔西斯人将会如何侵袭地球,这令我有点害怕。



当时应该也出现了小小的恐怖慌乱和自杀事件。



塔尔西斯人,塔尔西安。这些都是大家给那些宇宙人取的名字。



因为在火星塔尔西斯高地发现了他们的遗迹,所以就这样给他们取名了。



升入初中那年,在现代社会课程上,我在视听里看到了关于他们的录像。在大型的大概比琵琶湖<注:日本最大的淡水湖>要大得多)湾形火山口内,尖端般得建筑物如花插座般鳞次栉比。



调查队潜入了这一几万年前就杯遗弃得遗迹中。



随后塔尔西斯人袭击了调查队。



去往火星得人好像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塔尔西斯人几万年前在火星上建造了城市,之后抛弃它离开火星,而现在不知道又从哪儿冒了出来,袭击了调查队之后又再次消失了踪影。似乎只能这样描述了。



这一事件被称为塔尔西安血战。血战发生之后,塔尔西斯人便没有了丝毫踪迹。



但是,他们不知道又会在何时袭击某个地方……各国都开始部署对付宇宙人的军备,联合国也成立了防备塔尔西安的宇宙军……教科书上这样记载的。



不过,或许时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塔尔西斯遗迹中竟沉眠着极为先进的科学技术。



那艘白色的宇宙飞船里希提亚号和追迹者机器人(好像时叫格斗宇宙战斗机)正是采用塔尔西安的技术建造的,目的是为了迎接与塔尔西安的战斗。



地球计划从2047年,派出4艘宇宙飞船和288架追迹者到宇宙,花上一年时间绕太阳系所有行星一周,去调查是否还存在塔尔西斯人的遗迹或基地。



而我正是这一计划在平民中选拔出的驾驶员。



4短信



到了第二学期,我忙于调查队的辅导班啊会议啊之类的事情,很难抽身去趟学校,12月中旬,我连毕业典礼都无法参加,就离开了日本。



但在手续上,我已经初中毕业了。



然后,为了学习追迹者的操纵方法,训练开始了。



总感觉它的控制装置,也就事操纵席的形状又点像以前的赛车。



操纵席浮在圆溜溜的球状空间里。球状内部全部安装又屏幕,我的追迹者所看到的周围景色全都投射在上面。如果忘记这些画面的话,或许会感觉自己仿佛正坐在操纵席上飘浮在广袤的宇宙中吧。此外,第一次来到宇宙时,我有种赤裸裸地被放逐到漆黑世界中的感觉,很是让人害怕。



不过操纵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虽然以备万一,我也学会了手动操纵,但基本上只要想像一下这样“这样动”,追迹者就会自动采取相同的动作。这些好像也是塔尔西斯遗迹的技术,不过也有些人似乎在体质上就能与机械同步,而有些人则不能。



因为有惯性控制,所以乘坐上去感觉倒也不坏,而且坐上去不会头晕,我想,如果只是开动这玩意的话,估计连小孩子都会。



但是,难点在于“把握空间”。



追迹者可以在天空中飞翔,但它并不只是能飞翔。人和车都只能在平面上运动,而追迹者则不同,它能控制重力,自由飞往不同的方向,甚至能倒立飞翔,或是将双足伸向前方飞翔。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就很容易造成头脑一片混乱,分不清上下前后,甚至不像飞机那样,重力的方向始终是下方。



我的工作就是在这一条件下寻找出同样飞翔在天空某出的目标,并将其消灭。想想这一切,还真是累人呢。



我借助手机短信,向阿升诉说这些事情。



因为费用和时差的关系,同国际电话还是有点困难的,但短信的话,一瞬间就能传送过去了。这让我很开心。



我可以自由地发送短信。尽管在形式上我也是联合国军队的一员,但并没有执行什么需要保密的事项,连每天在亚利桑那州的巴林杰陨石坑进行的步行训练都能自由地写下来。



不过也说不定会有人在暗地里进行了检查,将不允许泄露的事项重新改写过了,但我感觉,至少我想述说给阿升听的事情还是送达了出去。比如说,亚利桑那的景色之类的。



我想,所谓的“荒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这点我在美国的中部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没有高山,没有森林,更没有街道。孤零零地伫立在这一场所,我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在日本境内,如果不是在北海道的话,完全无法想像这一景色,一切彷佛虚构的一般。



我驾驶着追迹嗻,在位于这儿的巴林杰陨石坑的浅湾边缘进行攀岩训练。



我把手机带到了驾驶舱中,每天都给阿升发短信,有时在训练中也会发。若是聊得起劲了,三言两语得短信一天足足要发50来条。



说起来,在日本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短信的习惯呢,感觉真不可思议啊。



短信像是交换了彼此的心情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无法相见,却感觉阿升比以前更近了。



【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惊讶。为什么美加子被选中了呢。】



他曾发过这样一条短信。



互发短信以来,他开始叫我“美加子”,而不是“长峰”了。我暗暗地感觉开心。此时,阿升的短信又来了。



【美加子,还好吗?】



上面如是写着。虽然感觉又点难为情,但很温暖。



以什么为基准选择刻意驾驶追迹者的人,这点完全是一个谜团,即使只是选拔成员都让人觉得很诧异。



我所在的美军基地中有50来个追迹者的选拔成员,虽然都在接受训练,但所有人都是从平民中选拔出来的信任。最小的和我一样5岁,最大的30岁左右,男女都有。不过没有一个人感觉有军人的气质。



我们也没有分发军服之类的东西,都穿着自己的衣服。



会操纵追迹者的教官有两人,不过他们说自己也不是军人。为什么不让飞机机师来操纵呢?



一切都是个迷。



我对阿升如此回复道。



【朋友擅自把我的报名表寄了过去】



我也只能这样跟他说。



【那不是笨蛋吗?】他回信说。



【美加子才不是笨蛋呢】



【自己称呼自己的名字,一看就是笨蛋。】



【吵死了!】



就像这样,我们发送了很多闲言辞语。



发送完短信之后,我会望眼欲穿地等着回信,一直心神不定。



刚刚才发送出去,马上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看,心想,应该回信了吧,怎么还不回呢。



如果很长时间没收到回信的话,心里就会有些稍稍不安,考虑着这儿和日本的时差,计算着短信应该什么时候收到,反正脑海里尽是他的事。应该已经收到了吧?还没有看吗?是一时太忙待会儿再发吗?现在都在忙些什么呢?到底怎么呢?



我就这样轻晃着身体等待,每当收到回信时,心中就会有莫然的感动,就像时精心养护的盆栽开花一般。



一开始我也会给妈妈发短信。



妈妈十分后悔当时不该把我送去选拔,她一直都心存内疚,每次回信都会如此说: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你啊。】



这些字眼总会出现在字面上的某处。



每次看到这些文字,我都感觉如坐针毡。于是,我慢慢地不再给她发短信了。



1月,我所在的里希提亚舰队搭载着追迹者飞往了西班牙。为了完成调查行星的任务,那儿聚集了里希提亚号、蕾达号、希马利亚号、艾拉拉号四艘宇宙飞船和全世界所有的追迹者。



我被分配到了里希提亚号。



到了2月,四艘宇宙飞船中的里希提亚载着我们离开了地球,在火星着地。过程还是相当的索然无味。



从我发送短信到阿升收到短信,竟然整整需要三天时间。



5.测试



来到火星圈已经有了两个半月了。



我讨厌的事情也增加了两件。



一件时看手机时没有收到回信。另一件时在驾驶舱空间里呜响的“卟——”的警告音。



这是让人很讨厌的声音,总是刺激我的神经。



在拼命练习操纵时还没怎么在意,但当我习惯了乘坐追迹者时,就越来越讨厌这种的声音了。



此时,那个声音有响了起来。



我得操操纵席——银色的操纵装置静止在火星赤道上空两千米处。



我的四肢都被装置固定了。



从高高的上空俯瞰时,能看到一片圆形的地面。



下方的火星大地有点像亚利桑那州,但呈现出比那儿更深的红锈色。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却仍是灰蒙蒙的,白天也是一片昏暗。大概是因为空气过于稀薄的缘故吧。



全方位屏幕的属性显示窗口变成了“UNDERANEXAMINATION”的红色文字。



这是一次测试。



里希提亚号静止在行星遥远上空的卫星轨道上,以地上为基准的话应该是正上方。那些大人物们估计都在注视着我,为我打分吧。



耳边仍残留有讨厌的声响,我操纵着机体滑翔在空中。



全力移动着。



若不移动的话就会成为活耙子。



之后,我胡乱地急剧调转方向,绕直角拐弯,或者是逆行飞翔。因为惯性处理器仍在工作,所以能够顺利进行此类动作。如果它出现了故障,我大概会因为重力而死掉吧。



我一边操纵着追迹者呈Z字形轨迹飞翔,一边朝上下左右张望,匆忙地寻找目标机体。虽然自动搜索敌人系统也在运行,但从一个月前我便察觉到了,自己搜索的话反应会更快。



突然感觉有盏微弱的光芒进入了视野。



我并没有打算将其仔细看清楚,只是心想,找到了!正在这时,紧急警告音响起,能量炮弹向我发射过来,但没有击中我。



因为那时我已经急转弯,并发出了攻击命令。



当那讨厌的声音响起时,我便会与之前的自己判若两人,变得十分敏锐。



我身后发出了6枚诱导弹,它们像猎犬一般托着长长的烟尾,开始自由地追击目标机体。



目标也消除了惯性,和我一样呈字形轨迹飞翔,想要甩掉诱导弹。诱导弹一边调整方向,一边纠缠不休的追了过去。这时我终于看清了目标机体的形状。有点像三角形,跟乌贼一样,速度很快,恐怕诱导弹很难追上。



我从地表方向绕了个大弯,转到了乌贼的回避路线上。



乌贼正加速准备甩掉身后的诱导弹。我操纵追迹者举起右手,对准它的脑袋扣下了手腕上的加农炮扳机。考虑到乌贼的速度和炮弹的速度以及两者之间的距离这些因素,我将炮弹“设置”在乌贼将要飞过来的地方。



我没去确认有没有击中它。



不管是去搜索下一架敌机,还是万一打偏时飞向了其它方向,反正我都不能待在原地不动。



不过,应该还是击中了吧。



当我转换到随机飞行模式时,机械告诉我敌机已被击落。



组成编队飞翔在火星上空时,我的右手紧攥着手机。然后,开始给今早收到的他的短信发送回信。



【火星地面很红哟,远远望去,全是一片红色。



偶尔会有像湖泊一样的东西,不过是银色的。



里面好像不是水。



不过,云朵倒和地球一样,是白色的。



刚刚最后的测试终于结束了。



我们一直在火星进行演习。】



我轻轻叹了口气,在这儿还真一直是测试呢。



我所在的里希提亚舰队即将离开火星,下一个目的地是木星。



看来短信传达的事件又要延长了……



目前行星间的网络尚未完备,短信需要好几天才那能收到。



我们不再像在地球上那样,一天可以互发好多条短信。因此,我们只能无奈地减少了短信的数量。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我和阿升的距离的确是越来越远了。



于是,我们开始发送长长的文字。



【我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哟。



好像挺有才能的。



不过我讨厌测试。



不喜欢大家盯着我看。



在地球上时,老想着期中考试好讨厌啊,



中考好讨厌啊,



但是现在还是挺怀念学校的考试呢,



真想参加中考阿……



想和阿升读同一间学校哟。】



写到这儿,我连按下清楚键,从“真想参加中考……”开始,将之后的两行完全删除了。



因为我隐隐地察觉到,自己好像开始没完没了地输入这些沉重的话题了。



不用我怎么特意操作,追迹者也能半自动地飞向塔尔西斯遗迹。



无论飞行速度诱多快,都感觉不到追击者在飞行。因为我只能感觉到带给机体师感觉信息的最低加速度。



【上头让我们从火星开始,



依次调查各大行星,



不过实际上,



火星调查结束后,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除了塔尔西斯高地以外没有别的遗迹,



到这儿只是为了进行演习。



是训练哟。



不过,火星观光很顺利,



看到奥林匹斯山了!



还有马利纳鲁斯峡谷!



当然,还去了好几次塔尔西斯遗迹哟!】



编队指挥的行动指示用英文显示在屏幕的指令窗口中,我按照其指挥进行着陆前的准备。



我们一共有五台追迹者,机体的金属腿沿着塔尔西斯高地中央的火山口外侧滑下。



这仪式就像是出行前参墓一样。



从这儿可以看到修建在火山口内侧的无数尖端闪耀着光芒。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照片上塔群的光芒看上去带点类似金属的光泽,但近看后才发现,那实际上用木头砌成的纤长建筑群。



每座建造物都并非笔直地矗立着,而是像堆起的积木一般,向外突出一点,或是弯了一点,有些地方还涂成了绿色或是橙色。塔尔西斯人曾居住在这儿吗?



这座石头城的设计像是孩子借着想象力描绘出的涂鸦一般,给人感觉就像场噩梦。



我讨厌这个。



光是看看就感觉不舒服。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呢。



如果没有发现这种东西就好了。



正因为发现了它,我才会置身于这种地方。



【我真讨厌这座遗迹】



我不由自主地输入了这行文字,然后又按下清楚键将其删掉,输入其它文字。



【这番景色看了好多次,但到现在还觉得不敢相信!



教科书里照片上的,那种纤长的建筑群,



在火山口那儿,



像牙签一样密密麻麻地扎着呢。



真厉害啊。



我都激动得不行,



太阳系真的不是人类独占之物呢!】



然后,我在最后又添上了说过好几次得事。



【你那边怎么样?



高中感觉还好吗?



有什么变化没?



有没有新店开张啊,



很想知道那边变得怎么样了呢。



无论什么都好,记得告诉我哟】



只有这些才算得上百分之百地出自我真心得内容。



6.14天5小时13分



【啊升,我到木星了。】



里希提亚的调查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最终到达了欧罗巴卫星的中转基地。



我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确认超长距离短信服务的短信预定就收时间已经慢慢为了我的一种习惯。



轻轻按下手机按键,屏幕随后显示——



《14天5小时13分》



竟然连几分几秒都能计算得如此精确。



我有点焦躁不安,总在坐立不安地像,网络是不是改善了瓶劲缩短了时间呢?于是便不自主的一次又一次地却确认。



《14天5小时12分》



《14天5小时9分》



《14天5小时18分》



足足想要两个星期……



【呐,其实,



追迹者没有阿升说得那么好哦。



虽然能飞往宇宙,



但感觉并不是很舒畅,不是嗖一声就飞了的。



怎么说呢,有点慢慢悠的感觉吧。



啊,不过我喜欢在外面看着别人飞远。



光线以惊人的高速度延伸,



很美哟。】



从欧罗巴凝望飞行在宇宙中的追迹者编队的光点,感觉真的很漂亮。



蕾达号和希马利亚号的电磁弹射器同时发射出几十缕光芒,笔直地平行延伸,没有任何的交界点,看上去耀眼般的绚丽。



欧罗巴基地是一片宇宙殖民地,它像土星光环一样环绕了欧罗巴卫星一圈。



里希提亚舰队等四艘舰队被拴留在这一光环上。



就算是待在欧罗巴基地,基地里也没有我们居住的地方,我一直留在里希亚提亚自己的房间里。



里希亚提亚的船员居室分为双人间和单人间,大家内心都有些惴惴不安,因此双人间很受欢迎。不过我住的是单人间,雪白的墙壁,折叠式床铺,桌子和壁橱,还有终端装置。虽然东西很简单,不过都是新品。



基地里也有一些娱乐设施,很多船员都聚在那儿玩闹,但我没有多少兴趣。



追迹者队里的其他人都对这份工作抱有极大的恐惧和不安,这种感情很容易传染给其他人,于是所有人都尽量抑制住不表露出来,但终归是潜移默化地传开了。



不知为何,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安。



尽管我的信心来得毫无根据,但我总感觉塔尔西安不会再出现了,也不会爆发什么战斗。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切实的感觉。



而没有实感的事实就是梦境。



只要没有发生战斗,那么现在和乘坐在豪华客船上旅游就没有什么两样。



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害怕的……



只是感情的距离。



害怕感情会逐渐冷淡下去。



仅此而已。



我不希望在里希提亚的日子成为我的日常生活。



和阿升在那座镇上的日常感觉。



阿升在一起时的心情。



我想将这些当作心灵的标杆。我害怕这些会在自己心中逐渐淡薄下去。



我并不想眷恋地回忆。



只是想将心灵一直搁放在那儿。



偶尔,我也会有硬逼自己去想想“我一直都在做些什么来着?”



这儿缺乏很多东西,但最为不足的是“普通的日常生活”。



我渴望着日常生活的气息。



清晨日出时睁开双眼起床,夕阳西下时回家,这些毫不起眼的日常生活离我越来越远。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电传过来的报纸。



我细心地咀嚼着阿升所写的每天的生活情景。



从未删过一条短信。



直到一遍遍烂熟于胸。



阿升之前的短信告诉我,我初二时的同桌和阿升的朋友不久前开始交往了。



我情不自禁地拍手大叫“恭喜”。



但之后。又有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事。



他说,他俩升入了不同的高中,而且家也隔得很远,交往起来也颇费劲呢。



我注意到了“不同的高中”这一句。



是啊……



就算回去了,初中时的那个班级也已经不存在了……



【从这儿看木星,觉得很大很大。



我经常这样远眺!



感觉有两种地面呢,木星和欧罗巴。



以前看过照片上的木星,好像是土黄色的吧。



不过从这儿看到的木星时金色的。



超华丽!



它想月亮一样,时盈时缺。



我从欧罗巴直接降到了木星上哟。



欧罗巴的重力很微弱,



感觉是被木星慢慢牵引向下。



有点像过上车的感觉。



木星的月亮还真是看不腻呢。



艾奥和木星之间的磁流管也很棒!



这是太阳系最大的电击哟。】



磁流管真的很华丽。有点像焰火,但比焰火的气势强得多。



木星的云朵下先是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



瞬时,一道电子光波般的银色雷光从木星地表发射向宇宙,



狠狠击向艾奥。



那是从金色行星朝灰色月亮发射出的等离子体。



看到这一切的瞬间,我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之后我从了一口气,法子肺腑地感概道,还真是看到惊人的东西了呢。男船员们一个个欢欣喜舞,真想让阿升也来看看啊。



是啊……真想和阿升一起看看呢……



我久久地想着,如果短信鞥像光线穿越行星一般瞬间能到达就好了。



听人说,还是有不少短信发不到地球上去的。



不知阿升收得到这跳短信吗……?



7制服



舰队进行转移时,追迹者队员基本上无事可做。最多是每天进行一次模(47)战斗训练,之后就是以小队为单位进行的战斗记录讨论会(通称研讨会)。我的成(47)一直很优异,研讨会上也几乎不怎么发言。



其他时间我基本上那个都待在自己房里,或是追迹者的驾驶舱中。在自己房里可以用投影机看电影,在驾驶舱中则只能茫然地眺望投射在全方位屏幕上的宇宙美景。



七月初,上头下令让我们离开木星。在欧罗巴举行了小型的送别典礼后(有点无聊),里希提亚号和其它三艘宇宙飞船又朝昏暗的宇宙出发了,这次的目的地是冥王星。



我一开始还在想,下次应该是土星,在下次应该是天王星,没想到马上就要飞往了冥王星了。其它行星大概就在归途中进行调查了吧。



如此一来,估计和阿升互发短信需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吧。



就像过去的航空邮件一样。



贴着邮票的纸信。



信吗?……?



回想起这样奇怪的事情,让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说起来,以前还想过给阿升写情书呢……



那还是在初一的时候,应该是冬天吧,我记得还有雪花飘落呢。



我去书店选购了可爱的便笺(是粉红色的!),铺在桌上,还为选用哪种颜色的笔写而犹豫了好一阵子。



先写上了“至寺尾君”。



然后该写什么完全不清楚,结果一个字也没写上去。当时的自己,真可爱啊。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老想着怎么下决心表白说“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这句话。



快到开会时间了,我脱下在房间穿的运动衫,换上了制服。然后对着镜子系上领带,此时镜中的自己和初中时毫无两样。



这是读初中的制服。



我在里希提亚的大家面前和追迹者中时,一直穿着这个。



“会不会太紧了?”也有人这么问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紧。我喜欢把领带系得紧紧的。



我快步走在没有任何按键的奶油色平坦大道上,低重力区域的缓冲地区本来需要轻行慢走的。但我却飞快地穿过了那儿,来到升降台时,我完全从重立的束缚中解脱了。



之后离开了升降台,朝第3追迹者队2号机奔去。



那是我的追迹者。



外表没有任何人差异的追迹者排成一列,但不知为何,我凭直觉一眼就能分出哪架是我的机体,哪架不是。



我钻进驾驶舱。



舰队召开大型会议时,机师们都会钻进自己的追迹者,通过影响和通讯进行交流。因为追迹者是最理想的信息传达终端,这感觉很想网络会议。



驾驶舱有单人房间那么宽敞,在这儿不用在乎别人的视线,同时窗口后方还映照着星空,我很喜欢这种方式的会议。



我轻坐在坐席上,将重力调节至0.3G,然后将会议使用窗口拉到前方,其它部分则投射出了里希提亚的主摄影机捕捉到的影像。



之后,我又开了一个小窗口,投射出了自己的脸庞,稍稍整了整刘海。



发型也好,长相也好,服装也好,都与去年的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我很満意这一点。



当我知道乘上追迹者不需要穿着宇宙服一类的服装时,我很高兴。虽然上头说过:“你们所进的是重要而神圣的工作,因此希望你们能穿着正式的服装”,但我一点都没有反感之情。



追迹者有空间扭曲保护盾的保护,就算受到两、三发塔尔西安的炮轰,也能安然无恙地将炮弹反弹回去。追迹者的驾驶舱是全宇宙最安全的防空洞。



我可以一直穿着这身制服。



而熟悉的制服让我感觉很安心。



全方位屏幕全部投射出宇宙时,会感觉自己独自飘荡在宇宙的正中心。被独自放逐在空无一物的昏暗宇宙中时,抱着自己裹着制服的身体,常会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会议已经开始了,于是我分出一部分精力集中在会议里听取情报,而其它部分则在恍然地思索着其它事。



真想见阿升啊……



他为我设定了人生的零坐标。



意识总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儿。



我想,只要我心中有阿升在,我就可以忍受这份工作,就能熬过这一切回到他的身边。



我没有告诉阿升,我从来没有积极地去和里希提亚舰内的人们建立人际关系。



连招呼也不打。



我并不想与这儿有太多瓜葛。总感觉如果与这儿牵扯太深的花,和地球的羁绊便会越来越远。



支撑我生命支柱不在这儿。为了能和我的支柱有所牵绊,我必须承受孤独。



就在这时,手机短信铃声向了起来,我立刻奔向了放置在驾驶舱一端的口袋里的手机。



收到回信了!



向快点看到。



现在就去看。



我将手机抱在怀里,心里乐滋滋的。



他会说些什么呢。



之前的短信中,他曾问我——



【能不能给我发张照片呢】



是我的照片。



他也相见见我了。



想到这儿,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过,,发送图像数据的话,送达的可能性会降低很多。他也知道这点。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我发送张照片过去。



我心想收到的可能性不大吧,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仍将自拍的照片发送了过去。当人,另外还发了平常发的短信。



现在我收到回信了。



不知道他收到了吗。



真希望他能收到啊。



可我也深知,期待越高的话,之后受到的精神打击也越大。于是我在脑海里自言自语,告诉自己不能抱有太大期待,收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外面没有监控各驾驶舱的情况,而且会议内容和资料数据也都作为录像保存在内存里了……



我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数了五下之后,轻轻地按下了手机的按键。



最开头的文字跃入脑海中,瞬间,我便知道他收到照片了。



收到了!



收到了!



我暂时没继续往下看,而是闭上眼睛陶醉满足感中。



之后才开始看下去。



【我收到图像了,



数据也没有乱码,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为什么你还穿着中学时得制服呢?】



我感到自己全身的毛孔立刻都收缩了起来。



“为什么……”



我小声喃喃。



为什么?



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刺在了我的心坎上,感觉自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



啊……



对了。



我查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期。



已经到了七月了。



七月。



七月吗……?



这么说来。新的一学期又快结束了呢。



这种理所当然的现实,却已经从我的生活中抽离远去了。



我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



而阿升已经毕业了……



之后又过去了好几个月。



对于阿升现在的安身之处来说,中学已是遥远的过去了……原来如此。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点。



当然,作为常识来说,我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但却没有一点切实的感受。



怎么回事呢……?



好痛。



我的身体颤抖不已。



不是身体的那个部分,而是全身的皮肤,每个细胞都在嘎吱嘎吱地颤抖。



我……



渐渐被抛在身后,



渐渐被遗忘,就像风化的木雕一般。



我身处这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过,



时间老人明明实公正无私的,



但我却远远地被隔离在他的时间之外。



夏天快到了,应该热起来了吧?



快到暑假了,现在大概是他欣欣期盼的假期指示吧?



对我来说,到去年为止都是极为普通的心境,然而,现在却开始渐渐回忆不起来了。



现在,短信的送达时间开始超过20天了。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我——



“不要这样!”



真想大吼一句。



但我却将这句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因为,我还没有毕业。



连毕业证书都没拿到。



这些话语嗡嗡地回响在自己心中,想要冲出喉咙。



但我拼命地忍住了。



说出口的话就无可挽回了,感觉自己全身晃晃悠悠的,仿佛要崩溃了一般。



在这种时候,应该还有可以补救的话语。



“没关系。”



我自言自语。



“没关系。”



我努力地抑制住翻腾在胸口的彷徨和痛苦,



因为——



在搭建好网络之前,书信不也都是这样吗?



过去的时代,一封书信需要花上好几个月才能寄达。



当时,分隔天涯的人们也能飞鸿传情呢。



“所以,没关系的……”



我喃喃自语着这一咒语,将他的短信读完,然后立刻开始回信。



【今后,短信传达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从最远的欧特云发送的话,



要花半年才能收到呢。】



【就像20世纪的航空信件一样,



嗯,没关系的!】



我最后又输入了这些文字,然后发送了出去。



只不过,这次阿升发送过来的珍贵的短信,我总共才读了3次。



8一年的飞跃



卡隆卫星一直陪伴在冥王星附近。



冥王星和卡隆卫星之间的距离很近。两颗星球以同一周期旋转,因此他俩总用同一面朝向对方,看起来彷佛凝视着彼此一般。真像是在携手共舞啊。从冥王星上看,卡隆卫星总位于天空的同一位置,一动也不动。



以往8月带给我的印象是蝉鸣如泣,烈日炎炎下的柏油路,从阴凉处望去一片明晃晃白色世界,蔚蓝的晴空,以及游泳池。



但这儿是太阳系的最外缘,是一片昏暗的世界。



无处可觅夏日艳阳。



2047年,8月。



我们身处冥王星轨道。



追迹者被固定在升降台上,我每天都毫不厌烦地从驾驶舱里眺望像恋人般依偎在一起的两颗星球。目前这个阶段,4艘飞船的科学调查部正在调查两颗星球的表面,还没轮到我们登场。



当发现了从轨道上无法确认之处,或是可疑的地方时,就会派遣我们前去调查。



但就算进行降落,周围也一定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什么景色。对于被厚厚冰层覆盖的卡隆星,我还有点想去看看,但对于笼罩在甲烷中的冥王星,则完全提不起丝毫兴趣。



那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森然的寒意阵阵袭来。



追迹者中的温度一直保持在19摄氏度,担心情却总感觉凉飕飕的。我坐在席位上,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好冷,阿升,



我讨厌这儿】



我只输入这些字,然后和往常一样,将其全部删除。我不愿意给阿升发送消极的事情。我想要阿升以为我每天都很有精神,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想让他知道,无论我身处何处都不会有所改变。



我只想告诉他好消息。



我不想让他担心,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成熟起来。至于心情上的波动,我要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最近,我也不再查看短信的预计送达时间了。



因为如果再这么下去,我肯定会变得不正常的。



【阿升,我现在在太阳系最远的冥王星。】



重新输入这些文字后,感觉很不错。



【我们离开地球已经半年了,



里希提亚舰队从木星开始就一直在进行调查,



但结果,到处都没有发现塔尔西安的痕迹。



只找到了一架新视野号探查机,



它以前返航失败,在冥王星圈内下落不明了。



事情一直没有结果,上头好像有点焦急了。】



新视野号是2006年发射的冥王星探查机。它接近并穿过了冥王星。将调查数据发送给NASA后,本应穿过柯伊伯彗星带,飞往太阳系外。但由于机械出了故障而不能顺利运行,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后来发现这架探查机正围绕着冥王星旋转。以它的飞行速度完全可以脱离太阳系,不可能被一颗小小的冥王星的重力所束缚住,这一现象是在太不现实了。为此,科学办脑成一团,几乎酿成一场恐慌。



我对它有点兴趣,于是便让他们带我去看回收的探查机。这架探查机放置在里希提亚收纳样品的聚装室中,看上去比想像中要小得多。一开始我还以为它会像大型火箭一样,但实物连一个人都容不下,有点像美术教科书里的艺术造型。



小小的机械上装有大型碟状天线,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小东西感觉十分亲切,多少有点小小的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阿升……



不过,其实,



我真希望就这样不要找到就好了,



最好是能快点回到地球。】



我想,我明白新视野号的心情。它(姑且就当他是男生吧)不想再飘流向远方。他不愿意永无止境地彷徨在远方的旅途途上,所以,停留在了这儿。



我是这样揣测的。



看他到横躺在集装室的正中央,我不禁从心底感概万分。



(真好啊!)



说完后,我独自莞尔。



因为它已经被回收到了里希提亚。



尽管还要花上点时间,不过,很快就能回到地球了。



我自语着。



【如果这样下去,什么都没发现,要是顺利的话,



明年年初说不定就能返航了。



哇,如果那样就好了!



那样的话,虽然晚了一年,但我也能读高中了!



和阿升读同一所学校!



没问题的,我在这边也经常复习,



以便自己不会忘了所学的知识。



啊——不过,晚一年读高中,



总感觉有点难为情呢!



像是复读生,或者落榜在家的人一样。



实际上就是落榜嘛。



不过,我还是想读高中。



没问题吧,学长。



啊哈哈。】



这时——



正在我和手机畅谈之时,刺激神经的紧急呼叫骤然响了起来。



我平时从未听到过这种哀鸣般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



我的全身立刻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一阵恶寒从脑后游走到了手脚尖端。



屏幕上闪烁的警告标志将笼罩在我四周的驾驶空间染成了绯红色。



画面强制性地转换成了周边宇宙区域的3D俯瞰影像,同时,冷静的英语命令讯息也回响在驾驶舱内,让人极为不快。



《已确认直线轨道上,距离2万处有塔尔西安出现。》



哎……



敌人……!?



真的吗!?



屏幕上显示出冥王星的卫星轨道上,舰队的前进方向有光点呈十字展开。



不是吧……



我无力地自语着。



《第1到第4追迹者队,准备战斗。》



会发展成战争吗?



我也要出动!?



战争,什么!?



战斗,又是什么?



播音刚结束,追迹者便排成一列,开始朝轨道移动。



我的追迹者也立刻自动运行起来,之后缓缓地被运往弹射准备室……



塔尔西安明明不可能再出现,



明明不能出现的。



不能出现的东西,是不会出现的啊。



我真想责难自己的深信不疑。肺部有点发痒,心急渐如火燎。追迹者以一定的速度稳步地被运松往初战的空间。



我感觉到它在徐徐地移动,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初战?



没错。这是实战。



和发动袭击的敌人进行的战斗。



杀。



升降机载着我的追迹者缓缓前进。我离那个若想不被杀死就要杀死别人的世界越来越近。



战斗。



战争。



难道……



我将被放逐到那种地方吗?



太不公平了。



机体喀嚓一声停了下来,感觉有点向前踉跄。



眼前的全方位屏幕上显示出了一条黑色通道,其中只有一盏橙色的安全灯拖着长长的光线。



是电磁弹射器。



大炮将把我发射向噬血成性的袭击者的所在之处。



我浑身上下如针芒刺痛,很想一时冲动大闹一场。但在追迹者发射前我没有任何自由这样做,因为规定如此。



秒表开始倒计时。



2.……1……



重力被机械降低,我轻得有点不自然地从前方倒向后方。



我飞跃在阳光几乎无法照射到得黑暗真空中。



此时的我突然回想起了小学时举行的文娱汇演。



我阴差阳错地成了第二主角。



正式开始之时,我吓得发抖,到了出场之时也不敢踏上舞台。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舞台之上了。眼前时一片漆黑的观众席,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观看。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



真不希望不要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



因为我总是不能从容镇定地面对现实。



我想回去。



回到里希提亚。



回到地球。



回到阿升所住的地方。



我将身体大幅度地朝左右方向扭转,然后是上下方向,我想用自己的双眼确认四周的情况。



我无力反驳,为了苟存生命,不得不进行工作。



4艘战舰发射的蓝色流星拖着尾焰划落。每一颗流星都是和我一样,被推向战场的追迹者。



这时的场景竟然也让人感觉十分绚丽。



我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急促而絮乱。



以及如小动物的心脏一般轻快的心悸。



追迹者的机师并不会在战斗中和同伴配合,进行共同攻击。



追迹者只在移动时才会进行编队。战斗时各自都有自己的对手,只能孤军奋战到底。



因为宇宙太过辽阔,只能这样作战。



已经,再也无法和谁携手共进了。



空战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战斗机机师有资格在坠机上留下记号。毕竟战果只是他个人的成果。



周围没有协同作战的伙伴。广袤的宇宙中,很少能在视野看到同伴的身影。



会不会有人已经开始战斗。抑或是在哪儿强忍着恐惧,战战兢兢地开枪了。



“卟——————————”WARNING开始鸣响,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



3机编队的塔尔西安映入了眼帘。



我像一头潜进水中一般,改变了角度,正面朝向塔尔西安。



我打算从后方追踪它们。



但是,这三个目标骤然拐了个直弯,朝我飞来。



要撞上了!



所幸机体擦身而过,差一点就要撞上了。



瞬间——



光芒与冲击包围了我。



剧烈的震荡和摩擦向我袭来,然后停止。擦身而过的塔尔西安朝我发射了等离子炮弹。我像挨了母亲一顿揍打般怔住了。炮弹直接击中。红色警告、蓝色警告和黄色警告填満了整个屏幕。塔尔西安采取了一击脱离的战术。



结束了。



我死了。



那时,我想这么像的。



但我还活着。我毫发无伤,追迹者也一样。防护盾接住了没有实体的炮弹,并将其中和了。警报狂鸣,警告我防护盾的耐久度减少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果再次沐浴在枪林弹雨的话,这次我铁定会化作宇宙的尘埃了。



这是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我很害怕。



血压霎时冲上头脑,像要从脑袋内侧爆裂开一般,心脏疼痛得鲜血直涌,呼吸也在轻轻地抽动。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刚刚,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但是,追迹者保护了我。



我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追迹者得防御坚不可摧。



我还活着。



还活着……



“得击落它们才行!”



我调整方向,追着塔尔西安而去。



追了好几秒,终于从正面发现了塔尔西安。



它大概比追迹者要大上一点。银色的身体感觉有点软绵绵的,长着几根白色的不知道时鮨还是手脚的东西,有点像深海生物。



塔尔西安是能够适应真空的生物,这点常识我是知道的。



它们像滑动一般嗖嗖地运动着。



出自生理反应的厌恶感向袭来。



我飞快地回旋,以免其逃跑,以至于脑子都被震得嗡嗡直响。



我用眼睛瞄准,然后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身后6枚诱导弹如同猎犬挣脱线索,拖着烟尾追着可怕的生物而去。



看到塔尔西安采取了回避行动,我依照系统辅助的提示,朝它身边抄了过去。



诱导弹队队敌人穷追不舍。6枚弹丸紧紧咬住编队后方的两机,终于,那两只塔尔西安爆炸了。



爆炸规模比我预想的还要大。冲击马上向我袭来,让我不禁有点畏怯地闭上了双眼。



闭眼这种动作真是最不可取的行为。



这时,剩下的最后一直塔尔西安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急转冲向我身边,紧逼着我。



眼前那闪闪发亮的滑溜溜的大玩意儿将要——



撞上了!



我会被击中!



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全身缩成了一团。我完全失去了训练的机敏,置身于宇宙中的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能动。



啊啊!



不行了。



这次真得——



结束了。



之后,我才感觉到,人还真是能将瞬间分为更小更小得一瞬,在其间可以自言自语不少怕话啊。



他没有撞上来,没有攻击我。



以破竹之势猛冲而上得塔尔西安,彷佛要将我碾得粉碎。



但不知道为何——



它竟然在我的眼前停住了脚步。



它停止了动作这一意识撞击着我的头脑,让我一时惊讶得回不过神来,于是我只好暂且理解成那只生物瞬时消除了惯性,在我面前止住了脚步。



眼前的塔尔西安将它那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凸起的,有点像液体金属的银色肚子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什么……?



“什么……?”



我和那东西相持了一会儿,哽在喉咙的话语冲口而出。



眼前的塔尔西安,它那胖胖的、白白的、软软的,手脚一般的触手在空中摇晃。着



到底想干什么……?



当我还在脑海中自语时,它却开始活动了。



塔尔西安银色身体的左右各有一部分突然向我伸了过来。



从那儿开始长出两根细细的白棍子,有点像枯树一样。



以前曾在理科教材的录像里看到过埋在土里的种子破芽而出的情景。它伸展的样子跟那个很像,白色的枝头滑溜溜地向左右两边伸展。



枝头上长出小枝头,小枝头上又伸展出更小的小枝头,塔尔西安的身体像网眼一般蔓延开来。



惹火上身后,我仍一时反应不过来,头脑因为恐惧与混乱而不停加速运转,我只顾呆呆地注视着它的动作。



枝叶网眼开始变得手掌心般温暖,裹紧了我的追迹者。



静静的。



像用双手棒着幼苗一般。



像用十指守护着孱弱而无助的雏鸟一般。



塔尔西安的双手软软地将我裹住。



防护盾在我的四周展开,枝叶暂时还不能直接触抚到我。



但是,双手却像笼牢一般,留出一定的缝隙掴紧了我。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专业船外活动飞行员曾告诉我在宇宙中的死亡。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事,但最后还是知道了。



保护肉体的装甲破裂。人窒息之后体液翻腾,结成坚冰而死。



抑或是被等离子弹丸烧伤,瞬间分解成原子。



听他说,一般只有这两种情况。



我茫然地想着,自己要死去的话哪种方式比较好,可能的话还是后者吧。



但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仍然恍恍惚惚的,没有反应过来。



白色鸟笼裹紧了我。白色鸟笼正式塔尔西安的手。塔尔西安的身体正面朝向我,像治理不动一般停在眼前。4只飘动的胖乎乎的触手,长在相当于类手脚的地方。细细一看,头部还长有白色的什么器官。



那器官伸长了脖子,朝向我。



就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反应。



随后,塔尔西安小小的脑袋裂成了两半。



然后,凝视着我。



从那儿突出的是——



眼睛。



只有黑眼珠的巨大眼球。



一只大大的眼睛。



球体。十分透明。有虹膜。有瞳孔。



瞳孔紧紧的缩成一线,凝视着我。



塔尔西安——



用那只眼睛——



看着——



——————————我。



我,



大声惨叫。



全身都蜷缩成了一团,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大声惨叫。



大声惨叫。



大声惨叫。



追迹者也起了反应,



伸出了右臂,



右臂因为火药连续爆炸而颤抖。



臂上的加农炮开始向眼球发射。



无数颗炮弹。



巨大的眼球瞬间爆炸了,



化成透明的液体四溅,



塔尔西安的脑袋掉了下来,



然后,红色的,十分鲜艳的红色液体,



飞溅在宇宙空间中。



如赤雾般的液体。



纷纷扬扬地散落。



那是血。



但血液并没有冻结,细细的血粒飘散如絮,一点点蔓延开来。



伴随着爆炸,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有点像呻吟,又有点像呐喊。



不可能会有声音响起的。



这儿是真空。



但我的的确确听到了塔尔西安的声音。



大叫。



大声惨叫。



塔尔西安在——



大声惨叫



将枝叶清除之后,我飘荡在宇宙中,什么都没有做。



我用力摇了摇头。大滴大滴的汗粒滚落,然后被导管吸附了进去。



胸口还残留着惨叫的余音,刺得胸口隐隐发疼。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疑问一直在头脑中打转,但现在的情况已不容我深入思考了。



轻轻的警告声响起,3D宇宙俯瞰影像自动启动了。



上面用线框架描绘出了硕大的冥王星和卡隆星,轨道上的里希提亚舰队等4支舰队舰队则用三角形表示。



卡隆星背后,出现了无数光点的墙壁。那些细小的光点密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墙,缓慢地向舰队靠近。



难道……?



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的英语命令信息回荡在我得驾驶舱内。



《确认距离12万米处出现塔尔西安群体。》



《全舰将进入一光年的超空间运动逃离。》



从舰队的记号处伸出一个黄箭头,穿越了塔尔西安之壁,延伸向更为遥远的位置。箭头的距离是在过于遥远,为了将其表示出来,3D影像的拍摄位置不断向后退。冥王星越来越小。箭头停下的位置是……



远离太阳系的地方。



没有星星的地方。



等……等一下。



超空间运动?



从塔尔西安手中得到的超空间运动体系还有很多未解之谜,记得以前听说过,使用时会造成负担过重,全舰只能各自使用一次。



一光年?



《追迹者各机,紧急归舰。》



“等一下啊!”



我情不自禁地大喊。并不是对眼前的情况说,让它等一下。



我最先想到的是发送短信。



给阿升发短信!



我将会一去不回了。



以光速飞行都需要花上一年时间的地方,我手中只有一张单程车票。



怎么会这样……



我将会让阿升整整等待一年了。



光是接收我发出的短信,就需要花上一年的的地方。



阿升所在的世界,整整差了一年时间。



现在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阿升。



很快,我将一年都联系不到阿升了。



杳无音信的一年时间,谁都不会再等待我。



没有人会傻傻地等待一个完全断绝音讯,没有回信,也没有许下任何承诺的人。



我的手伸进杂物袋的单边口袋里摸索。



但什么都没有摸到。



手机不见了。



“在哪儿!?”



我不由尖叫一了一句,四下张望。我的手机不知何时飘浮在零重力的驾驶舱上空了。



我正想从控制装置上起身,去抓住手机时。



敌袭警告的红灯又闪了起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追迹者就沐浴在青白色的能量弹雨中了。眼前各种显示仪发出了悲鸣。防护盾仪表的刻度再次降低,我又一次与鬼门关擦身而过。



见此情景,我急忙开始进行随即三次元逃离。



一只新的塔尔西安再次出现。



它并没有靠近过来,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夏天的苍蝇一般缠着我不放,然后开始发射青白色的无形子弹。



我望望塔尔西安,又望望手机。



“求求你了!让我发短信吧!”



我大叫着发射了主炮。新出现的塔尔西安速度很快,行动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应该是没有击中吧。敌人攻击了过来,我感觉到身体突然冷却了下来,拼命地躲开它的攻击。



塔尔西安从远方开火,我躲了过去!



躲了过去!



手机。



回击。但并有打中。



短信!



《2号机,请火速归舰》



里希提亚指明叫我。



“让我发条短信吧!”



屏幕上自动显示出了里希提亚的倒计时。



塔尔西安的反应比我的意识更快,启动了左臂上的格斗用粒子刀,手腕处伸出一把金色的加速粒子剑。



像将其凌迟一般,把它撕裂得粉身碎骨。



红红的,鲜红鲜红的血液飞溅开来。我的眼前一片血泊。



这些都无所谓了。



短信!



我抬头仰望。



手机位于不能马上身手可取之处。我看着它在无重力条件下飘浮在空中,啪的一声撞上了屏幕。



倒计时像在催促我一般,发出了尖锐的电子音。



后下方是里希提亚。



细小的粒子开始覆盖里希提亚的全身。



短信……!



我正欲说出口。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话。



“得返航才行……”



我……



像是没有看到手机飘浮之处一般,全力驱动朝里希提亚得返航舱飞去。



在我着陆于返航舱数秒之后,



视野中得一切事物都笼罩在了金色得光芒之中,



像碳酸饮料的泡沫一般上下沉浮,



不寒而栗的感觉袭上心头,就像是时间回到了原点一般。



我被运送往到了亚空间中。



9为什么我会



超空间运动的异样感觉向我袭来。



我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1年——



为什么那时骂我没有说出喜欢阿升呢。



为什么有承诺,让他等着我呢——



1013477536000000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跟任何人进行通讯,也没有警报鸣响。



无意中,一种自己背叛自己的感觉突然向我袭来,就像把袜子穿反了一样。



稍稍抬起头,看到我的追迹者已经带着我一起回到了托架的固定位置,屏幕上显示着熟悉的整备仓库。



我单手操作,让所有的屏幕都显示出宇宙。



冥王星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眼前只有黑漆漆的星空,清晰得让人难受。



这儿是哪儿呢?



从理论上来说,我还是能够理解得。



但心灵总在询问着这儿是在哪。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甚至鼓不起勇气寻找手机在何方。



随着空气循环,手机飘浮到了我能够得着的地方。



我向它伸出手。



冰冷的外壳刺痛了我。



我鼓起勇气,将视线落到了画面上。



“没关系……”



我又开始喃喃着这一咒语。



“没关系……没关系……”



为什么我只能发出这种细若游丝的声音?为什么喉咙只能痛苦地清鸣着?



我按下了按键。



刚刚输入的短信显示在眼前。



当然,还没有发送出去。



隔了很久,隔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启动了传送预计功能。



离收件人距离·13477536000000KM。



送达时间·1年16天12小时。



我无力低大笑。



数字为什么会如此滑稽。



多么滑稽的精确程度啊。



谁需要这种数学性的精确度啊?



还是停下来吧。



我删去了这条信息,只保留一半的短信出现在我眼前。



【没关系的,学长!



啊哈哈。】



我不敢正视它们。只得按下了清除键。清除键清除键清除键。我按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最终,文字彻底地消失了。



我拼命地按住清除键。



再按下去。



一直按下去。



全都删除了。



文字全都删除了,但我仍死死地按住清除键不放。



11广播



铃声响起。



我再次按下了按键。



熟悉得广播仿佛蹑手蹑脚地潜入鸦雀无声的舰内一般。轻轻回荡在室内。



最初我曾经很好奇,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呢?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为什么这个声音总是会如此客观冷静,不带有任何感情地通知让人惊愕、泄气,甚至是绝望的事情呢?



《塔尔西安群体持续进行超空间运动,目前正在接近中。》



那个声音通知说。



《48小时后,本舰将经由太阳圈捷径锚点。》



《将向天狼星α·β星系发动长距离超高速飞行。》



《飞行距离8.6光年。》



我的手指已经激动不起来了。



是啊……



要用到捷径锚点了……



捷径锚点点是塔尔西安在宇宙中挖掘的亚空间通道,瞬间就能半自动地被运往几光年外的出口。



但是,它是单行道。



啊……



光速也花费8年的距离。



《请全员尽快与地球联络。》



没关系……



“没关系……的……”



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悟住了脸颊。



12我们



邮件名:我是美加子哟



收信人:寺尾升([email protected])



发送时间:47.08.044:46AM预计接受时间:48.08.20.5.28PM



呐呐,阿升!



好久不见!



我是美加子哟!



呐,一年不见的阿升,还好不?



有没有忘记我?



这么晚才给你发短信,真对不起呢。



嗯……现在还有点七上八下的……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里希提亚号就在刚刚跳跃了1光年的距离。



当然,对我来说,完全没有经过这1年时间。



我现在还是15岁哦。



对我来说是1年前。



对我来说则是30分钟前,在冥王星附近,



我们第一次碰到塔尔西安。



展开了战斗。



塔尔西安人多势众,我们毫无胜算。



所以,里希提亚舰队通过超空间运动逃离了。



我没有时间跟你联系,



一瞬间,就和阿升拉开了1光年的距离。



很快,里希提亚号将要……



里希提亚号将要进入长距离跳跃。



目的地是8.6光年以外的天狼星。



当你收到这条短信时,我已经在天狼星了哟!



以后,短信传送的时间,



会花上8年7个月……



对不起。



呐,我们就像分隔在宇宙和地球的恋人一样呢。



对不起!



对不起!



13冰淇淋



2047年8月。



我在天狼星α·β星系。



眼前的宇宙有两个太阳,让人很不习惯。青白色的光芒一直照耀着我。



地球现在也时2047年8月吧。



当人,2047年8月在哪儿都是2047年8月。



但是我已经逐渐分辨不出时间和距离的感觉了。



天狼星时古老的双子恒星。



我们所在的舰队已经进入了这一恒星系内,朝着两个难舍难分的太阳前进。



太阳有两个——光是这点就让我很晕眩了。如果没有这种显而易见的区别,我还能产生一种错觉,将一切看做是梦境,以为自己已经回到太阳系了。



从地球上看那颗恒星呈蓝色,近距离仍是蓝色。



不,恒星本身发射的是白色光芒。但是,天狼星散发在周围黑暗中的余光是幽幽的蓝色。



幽蓝的光芒,让我不由得回想起昏暗得夜空中孤伶伶得便利店,同样散发着青白色得光芒。



便利店是孤独的。



矗立在夜深人静的漆黑中,一直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辉。



我喜欢半夜离开家去便利店。以前有一阵子有点轻度失眠,当时便养成了这个习惯。便利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营业。



那时的我只觉得真方便啊,很适合转换心情呢。



但在深夜里,孤孤单单地伫立在与周围不同的时间中,十分的,是的,十分的——



悲哀。



上个世纪人类便知道天狼星拥有恒星系了,但我们却是第一批用肉眼观察到这一景象的人类。



舰队朝蓝色太阳围绕的恒星前进。



和在太阳系时一样,我们将在这儿探索塔尔西安的都市。



我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中记住了起航程序的所有工作。于是我以半梦半醒的状态,在里希提亚底部的投掷管道中缓缓下降。



管道起航是沿着重力降落到航外的起航方式,比起弹射器,我更喜欢这种方式。



因为感觉很自由。



到了管道尽头就能脱离舰船的人工重力,有点轻飘飘的感觉,窗外温柔的光芒裹着我的驾驶舱,下方则是嫩绿色的行星,埋満了我的视野。行星柔和地反射著天狼星的光芒,照耀着我的四周。



那是圆圆的星球。



那种圆形,平稳而恬静,让人不由得涌出一种冲动,想用手指帖在那完美的曲线上。



云朵,大量的水,还能看到陆地。



这里是卫星轨道。这里是天朗星系的第4行星。



这里被称为阿格哈塔。虽然不清楚这个名字蕴含了怎样的含义,但总觉得发音与这颗星球不太相称。



阿格哈塔在呼唤我。



用引力束缚着我。



我并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任凭行星捕获了自己,就像自由落体一般。



我很喜欢自由落体,总觉得自由落体是一个和“爱”很类似的概念。



随之而来的是绝热压缩起动,我开始感觉到一阵赤热传来。



我们1小队9机组成编队飞行在阿格哈塔的天空中。我想那颗星球真的很像地球,有天空,有云朵,还有海洋。



大气成分好像也和地球一模一样。



薄薄的的云层蔓延开来,像刚从洗衣机中取出的衬衫一样,看上去有点皱巴巴的。



野草繁茂,树木葱郁,加在一起就形成了身林。



还有动物出没……



我从上空发现了动物的踪迹,于是扩大了指定位置的影像。那动物几乎和鹿一模一样,是哪种长着像枯树枝一般的犄角,仰天高啸的四足动物。



——真是奇迹啊。



在离太阳的距离和地球几乎相同的位置上,存在着一颗和地球同样大小的行星,有水源有大气,还有呼吸氧气的动物……



简直太天文学了……没错,简直就是太具有天文学的精确性了。



但是,发现它越多的与地球的相似之处的同时,其不同点也就越发地彰显了出来。



因为颜色不一样。



这里飘浮的云朵带点紫色,可能有点像烟草燃起的烟的颜色吧。天空和海洋呈绿色,但并不是很浓的绿,也不是像颜料那种很造作的颜色,而是相当柔和的色彩。再加上植物的颜色,绿色正是这颗星球的基调色彩。



而且还又月亮。



阿格哈塔的上空有两个月亮。一个体积十分庞大,几乎要埋没天空的一角。飞行中看到它时,感觉就像一堵墙一样,偶尔真有点担心会撞上月亮呢。用肉眼就能看清它坑坑洼洼的表面。



另一个月亮很小。它在很近的地方围绕阿格哈塔转动,但看起来还是很渺小,其体积之小可见一斑。两个月亮朝同一方向运动,看起来就如同在你追我逐一般。



两个月亮都呈冰冷冷的银色。



两轮银月环绕的绿星。



真是让人唏嘘不已的景色。



我总感觉这里有点像苏格兰。当然,我并没有亲自去过苏格兰,只不过时电影中的景色给我留下的印象而已。在地球上时,眼前的风景只能在CG电影里才能看到。



此时的我身处远方。



时间也好,距离也好,都离阿升越来越远。



这里和地球完全不同。



因为阿升不在,阿升不在这里。



他所在的是有宇宙港口和便利店,有钢筋柏油和公寓的城市。



那儿时我的世界。



我的地球。



追迹者的飞行速度那么快,但为什么不能飞往阿升所在的地方呢?



虽有绿光莹莹的天空。



虽有银色的月亮。



但我根本就不渴望看到这些。



为了进行分散调查,我很快便着陆,停在了草木繁茂的草原上。现在的我不想再飞行了。



但是,我并没有站在地面上的感觉,只不过是追迹者的双脚踩在草丛上而已,我依然置身于控制装置之中。因为视觉问题,驾驶舱的屏幕上无法显示出自己的追迹者的手脚,只能看到被踩踏的地方凹陷了下去,留下了大大的脚印。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手脚,感觉还真是有点奇怪,就像变成了透明人一样。



往前迈步,追迹者的双脚留下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地留在了身后。



草原上小小的花儿绽放,而我那双拥有巨大质量的脚就踩在繁花似绵的草原中。每次踏到草丛上,地面就会凹陷成四角形,将昆虫和鸟儿惊飞。



我沐浴在阳光下。沐浴在天狼星的白色阳光下。



“这只是小小的一步……”



我轻声自语,但马上就惘然地缄默了。



里希提亚冷静的定时讯息响起。



《从第1调查队到第2队调查队。都没有发现塔尔西安的踪迹。》



她如此说着。



里希提亚在这颗星球上没有发现塔尔西安的遗迹,所以我们才降落了下来。既然捷径锚



点通往这一星系,肯定会在什么地方留下一定的痕迹的。



但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人工物品,也没有发现任何智慧生命体的痕迹。



这是只有自然的星球。



我的钢铁巨脚一步步踩踏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串四角形的不自然的脚印。



不久之后,我停下了脚步。



一想到我身处这儿就会给这颗美丽的、美丽得让人陶醉得星球带来伤痕,我便有点忐忑不安,感觉自己所做的事情与这儿格格不入,太煞风景了。就像不小心身穿制服走进了富丽堂皇的酒店中一样,如坐针毡。



白色的阳光愈发强烈,照亮了驾驶舱。



不过隔着追迹者,我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



真是和煦的阳光啊。



或是看我止住了脚步,鸟儿也安心下来,交错地扑簌在我身边。



声音监控器中传来了鸟儿的啁啾声。



百鸟齐鸣。



我恍然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色。



真美。



真美。



但我却依然郁郁难欢。



因为这儿如此美丽,我却茕然一人。没人能与我分享这美丽,哪怕是片刻。



哪怕只要说一句话就好。



“真美啊。”



如果两人能如此般呢喃细语,这片美景便能属于我,也能成为我心中的休息站了。



这颗美丽的星球。



这片温暖的景色。



永远也不属于我。



周围的景色仿佛也被我的心情感染了一般,云朵疾速涌来,逐渐遮掩了天狼星得两个太阳。



不过云彩稍嫌轻巧,且薄厚不一,不能完全遮住太阳。白色的阳光从隙缝中渗下,几乎光芒透过云间,如笔直的光柱倾泻向地面,恍惚间有点像希腊神殿……



我心中的阿升也许会如此说:



“那就是天使的梯子吗……”



阿升偶尔会像这样,说些极为浪漫的话。



凝望着那一缕缕光束,感觉真会有天使翩然飞跃一般。就在这时,雨点嘀嘀嗒嗒地落了下来。是阵雨。



下雨了啊!脑海中刚闪过这一念头,雨点便倾盆而下。雨水流进追迹者留下的脚印中,渐积渐多。



啊,要淋湿了……我反射地想着,抬头仰望天空。



雨点从正上方砸落下来,就像沐浴一般。但我没有淋湿,在追迹者的驾驶舱中不会受到外界环境的任何影响。



雨势还真大呢。



雨水在短时间内迅速将空气和地面洗刷一新。天气像时哭时笑的孩童一般,雨点霎时又停止了。真是一场畅快的阵雨啊。



说起来,外面的气温大概是多少度呢?



“真想去淋雨……”



无意中我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由此让我回想起了那一天。



那天也是这种骤雨。刚出了便利店,突然就下了起来。



我和阿升一起,两人飞速奔跑上那段石阶,朝车站奔去。



虽然淋成落汤鸡,但却很开心。



我很高兴两人一块儿淋得湿漉漉的。



之后……对了,一边弄干衣服,一边吃小炸饼圈。我很喜欢那种一口就能吃下去的巧克力冰淇淋,喜欢不咀嚼就直接在嘴里融化的感觉。



“真想去淋雨。”



我继续喃喃着。但我无法去往追迹者外部,也不知道这儿有什么病毒或是污染物质。



这儿不是我的容身之所……



我的手心感觉得到雨滴砸落。



不知何时起,雨滴从我的眼中簌簌掉落。



“我想去便利店,一起吃冰淇淋……”



胸口抽搐着。



“阿升……”



胸口禁不住一直抽搐。



每次以抽搐,都像汲水一般,水滴自然流落。



抽搐得是那么的厉害,以至于让我感觉很难受。



下雨了。



冰淇淋。



抽搐。



堵在嗓子里的自己的声音,



下雨了。



孤独一人时的倾盆大雨,为何会如此狼狈不堪。



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林在雨中。



“冰淇淋……我想回去……阿升……”



我泣不成声。



泣不成声。



抽了一下鼻涕,喉咙像是堵住了一般。抽泣声变为胸口的呜咽,而呜咽声又再次汲出了眼泪。我不想一个人淋雨。虽然心里想着快快停止哭泣,但越是这样像,哭得就越凶。



我想回去,



够了。我想回去。



“……我想,我想,回去。”



哭泣使声音断断续续,字不成句。



我像孩子般哭泣。



我在衬衫上抹净哭湿的手心,用袖子试去脸上的泪痕。



衣服都浸湿了。感觉很难受。



现在的我连风都无法碰触到。



自行车,



又想起来了。



和阿升一起骑过自行车。我站在踏板上,扶着他的肩膀。



啊,真是奇迹啊。



在同一个地方,面朝同一个角度,向同一个方向以同一的速度飞奔。



那梦幻般的一瞬,在当时,却真真切切是属于我的。



尽管在银河系中,星辰遥隔各一方,各自都以自己的轨道运转着。



但那段时间,



那个地方。



回去。



我要,回去!



接着我又开始了、无意中避开的那一绝望的计算。



似的。



现在立刻返航的话……



8年零7个月,就能回到阿升所在的地方……



不行。



我已经。



内心冷静的判断告诉我,超空间运动的路线已经被烧毁了。捷径锚点是单行道。距离是8.6光年。最终得到的结论很简单。



这是谁都一目了然的结论。



8.6光年和无限没有什么两样。



我赤着双足奔向往下延伸的阶梯。



啊——



我已经无法、回到地球了。



一生都无法回去了。



监测着我精神状况的精密系统发出了嘀嘀的警笛声。血压、心跳、脑波、意识程度、我的追迹者在问我还好吗。



它问我,还好吗?



“怎么可能还好!”



14现在也还是



我将我的声音发送给身在时间与空间彼端的人。



邮件名:我在这儿哟



收件人:寺尾生([email protected])



发送时间:47.09.13.01:35AM预计接收时间:56.04.28.07:35PM



24岁的阿升,午安!



我是15岁的美加子哟。



呐,我现在也还是非常非常地,



喜欢阿升哟。



15时间



短信送达还需8年224天18小时。



16呐



呐,阿升。



在你收到这条短信的8年22418小时后的现在,我仍非常非常地喜欢阿升哟……



17˭



“一定要收到……”



我握紧了手机。



这么远的距离,或许根本收不到。以前也没有任何从隔了好几光年的地方使用超长距离短信服务的先例。以这一距离,如果能送达的话几乎算得上是奇迹了。但是,我真心期盼能够送达,希望阿升能够读到。



我想将我得心情,告诉阿升。



那天欲言又止得心情。



挥笔想要写信得那天,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一个字的心情。



我闭上眼睛,俯首祈祷。



啊,为什么知道现在,在这种地方。



但是,现在的话,我能说出口。



我喜欢你。



想和你一起仰望雨过天晴的天空。



想和你一起去吹同样的风。



想和你一起眺望深邃得甚至有点可怕的星之海洋。



我喜欢你。



一定要送到。



一定要送到。



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忘却。但是我想,与此同时我并没有完全理解这一切。



总之,那是手指。



带着体温的、温暖的无名指。



在我紧紧闭上双眼、俯下身子时,那根手指碰触到了我。



好了,抬起头来。



它仿佛在这样说。



谁?



为什么?在我还没来得及产生这一疑问之前,体内的信息便全都被抽出,接二连三地映在我的意识表层。有我还记得的记忆,也有我已经遗忘的记忆。我和守护着我的某个人将尘封在我内心深处的所有信息扫描了一遍,我出身于世,皱皱的婴孩。3岁时七五三祝贺仪式(注:日本的3岁女孩、5岁男孩、7岁女孩在11月15日举行的仪式)。幼儿园。堂妹小亚矢。看到了彩虹。小学。游泳池。吵架。爸爸不再回家。我坐在公寓的紧急楼梯仰望皎洁的月亮。训练结束取下面罩时汗水一下冷却了下来感觉很舒畅。和阿升两个人去新宿完。两人乘坐的电车。把头搭在阿升肩上。夏日的天空。黄昏的天空。雨过天晴的天空。两人共骑的自行车。夏日的风。编队飞行的追迹者。世界的终点。绯红的大地。星之海。星之海。星之海。塔尔西安的眼球。塔尔西安的眼球。塔尔西安的眼球。堵自步行在夏日的归途。晒焦的柏油。白晃晃的反射。炙热的阳光。孤零零地伫立在我眼前的独眼宇宙人。我将书包扔落。舞台暗转。忘却。便笺。粉红色的便笺。只写了“至寺尾君”的那张便笺。



不知不觉中,雨停了。云朵迅速流转开来,遮住绿意盎然的大地的云影渐渐消逝。强烈的阳光照耀着草尖上的雨露,闪闪发亮。



我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我。



我像天使一般飘浮在浅绿色的天空之下,嫩绿色的青草之上。



我也同样游离在绿之世界。



屏幕的接缝,各种显示窗口以及控制装置都消失在了视野中。追迹者从我周围消失,但我仍然保持著身处驾驶舱时的高度,飘浮在半空中。



不,追迹者并没有消失,而是暂时从我的意识中消失不见了。当我集中精神打量时,驾驶舱和以前并没两样。但是,只要凝神注意另一个人,这些碍事的东西就全都会消失。



我和另一个我凝成了一幕风景。



在我眼前出现的另一个我,还是稚气的孩童。



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我的吧。



身上穿着;类似于长袍的、带着风帽的、肥大的灰色衣服,就像修道士一样。



不过那种灰色和绿色的天空很般配。



我伫立在半空中……



看着眼前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并没有感到丝毫惊讶。



“喂,你终于来到这儿了阿……”。



稚气的声音向我发话了。



孩童时的我宛然微笑。



“你们从现在起将会成为大人。”



幼年的我有点口齿不清地说着。



“不过想要成为大人,必须经历一定的痛苦……”



孩童时的我抬起左手,像为给我指明方向一般。



我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



我的脚边不远处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刚才明明还什么都没有,突然就出现了一道陷阱,不,整片大地仿佛成了一直巨大的野兽,裂口就像它狰狞的大嘴一般,一直朝远方撕裂开来。



裂缝中有一座城市。



细长的城市沿着细长的裂口在视野中蔓延。



那是一座石砌的城市,石塔尔西斯人的,塔尔西安的大街。犹如孩童涂鸦一般幻想式设计的建筑群。它是雕琢在火山谷侧面的绝壁、削刨出来的一座石砌的城市。一眼看上去十分破旧,可想而知,这里已有几百年、几千年无人居住了。



在这片自然风景中堆砌人工产物时,它们是否也曾犹豫过呢?



我们所目睹的塔尔西安的踪迹,全是毁灭后的废墟。



是毁灭的塔尔西安。



是疼痛。



“不过,你们一定能够前往更远更远的地方。”



她继续往下说。



我已经明白了。



在我眼前的是塔尔西安。



“甚至能去往其它银河,以及其它宇宙。再远的地方也能……”



孩童时的我突然改变了模样。



不过我并不清楚变化的瞬间。当我回过神来时她的样子已经改变了。



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眼前的我,拥有大人的身高和容貌。



长大成人后的我出现我的眼前。



大概是25、6岁左右吧。



我都未曾见过我自己的模样。



那是未来,,我将成长的方向。



眼前的我不容我拒绝,强行让我看到了这一切,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愤怒抑或厌恶之情。



“呐,所以你就跟我来吧。”



成人时的我用成熟的声音说道。



“我有事情托付给你们哟。”



成人时的我撩起头发,左手闪耀着金属光辉。



无名指。



戒指。



那是!?正当我想要高声哭喊时,金属的印象埋没了我的视野。



视野中全是金属质的生物。



孩童时的我也好,成人时的我也好,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一直塔尔西安,以及它刺眼得躯体和粗粗得触手形状。



那是曾在冥王星圈中见过得样貌。



塔尔西安缄默地不停颤抖。



液体金属得身体上下起伏着。



然后,塔尔西安将液体金属衣服滑溜溜地脱了下去。



肉身得塔尔西斯人与我裸裎相见。



卸下铠甲后的塔尔西安,它的真实姿态跃入我的脑海中。



白白的。



细细的。



像铁丝一样。



几何学。



它有点像雪花结晶,像将雪花结晶捏成星形一般。没有关节。全身可以柔软地变形。现在的它已经脱掉了软绵绵的可伸缩的金属铠甲。



中间有一只小小的眼睛。



是白色行星的宇宙人。



啊——



我曾见过一次这个。



在地球上。



在那座城市。



但是我却曾忘却了这一切,不过,也隐隐地感觉是它让我遗忘的。



啊,我知道了,所以我才会置身在这儿。



是它呼唤了我。



是电梯。



梦中的电梯胜升向了不可能到达的屋顶。



怎么会这样……



“我根本就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我站在公寓的屋顶上。



大声叫喊。



然后,哭泣。



哭泣时脑袋变得很是沉重。于是我低下头来,用双手撑住沉重的头部,捂住双眼,掩住脸庞。



“我只不过是想和阿升一起而已!”



夕阳下,空无一人的教师中,我独自俯首哭泣。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喜欢他而已!”



不断上升的电梯里,我不停地抽噎。



此刻,身穿灰色长袍的成人时的我,俯望着像孩童般哭泣的我——



18神谕



“没关系哟。”



成人的我站在打扫干净后空无一人的教师中。



“这儿是宇宙哟。”



成人的我站在铁路通道口的对面。



“哪儿都一样。”



成人的我站在绿色天空的下方。



类似于货用列车的某种东西从我的意识种横冲而过,遮掩了未来的我的身影。列车一瞬间便已通过,但站在铁路通道口对面的我却依然已杳然无踪。



19必须要经历疼痛吗



我想,那或许是梦境吧,至少一般是。蓦地回到现实,意识和身体的感觉便重合了。我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坐在座位上,和控制装置连接在一起。追迹者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碧草如茵的绵毯上。小鸟轻掠过银色机体,仿佛一点也不惧怕呆立着的我。较低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翩翩起舞,大概是蝴蝶吧。



我茕然独立。



“刚刚的是……”



说起来,刚刚我落泪了。



一掉泪,头脑的内压力就会增加,让人精神恍惚。



知道现在我还是有点恍惚,但那段不可思议的对话仿佛存在实体一般,残留在我的体内。我能伸手触抚藏在心中的那段记忆。



乌云散尽,浅白色的阳光温暖地笼罩着原野。



陌生星辰上的景色。



很美。



就像梦幻一般。



对现在的我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梦幻呢?



如果现在我眼前的一切是现实,那或许地球和我所在的城市才是我的梦幻。



突然,警报回荡在球状驾驶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