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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通了的锁(2 / 2)




他不在。传来电话答录机要求留话的声音。守迅速地说明状况,加了几句对桥本的协助深为感谢的话后挂了电话。说实话,他为了可以不跟他说话就结束这关系,松了一口气。



后来,大姊大打来电话,她替守抄了上课笔记,也传达了无能、三浦和岩本老师的动向。守跟她报告大造返家和光明的前景以后,她欢呼了起来。



十一点钟,他外出慢跑。



今晚,他决定变换路线,想再去一次发生事故的十字路。和行径像小偷的那晚一样,相同的星星眨着眼睛,天上那轮彷佛一经触摸就会割到手的月亮也陪伴着他。



今晚十字路口也很安静。没有人影,只有号志灯在闪灭。



他往菅野洋子住过的公寓跑去,低头致歉。



到你房里去刺探,对不起。不过,梭来从没跟任何人提到你的事,请放心。



守带着轻松的心情,享受着慢跑。回到家附近,瞧见堤防上有一个孤立的白色人影。



足大造。



「睡不着吗?」



守与大造并肩而坐,刚运动过的身体碰到冰冷的水泥,感觉很舒服。



大造在睡衣外头套了一件生日时真纪手织的厚毛衣,他把挟在指头间的短烟头扔到河里。薛头的红点画了道弧线,很快地消失了。



「慢跑以后就这么坐下来会感冒的唷。」



「无所谓。」



大造说了一句「等一下」,人就不见了。过一会儿,只见他手里拿着两罐罐装咖啡,一罐递给守,说:「很烫喔。」



两人沉默地啜饮着咖啡。



「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大造小声地说道。



「我什么也没做。」



沉默了一会儿。大造喝完咖啡,把罐子摆在脚边,说:



「你这阵子好像没去学校吧。」



守把正要喝下的咖啡咳了出来。大造伸手轻拍他的背。



「吓我一跳,」虽然咖啡还噎在嘴里,但总算能开口说话了,守问道:「你怎么知道?」



「今了天回家时,妈外出去买东西那段时间,大概三点钟吧,学校打电话来了。」



守全身冒出了冶汗,说道:「幸好是姨丈接,是谁打来的?」



「一个自称是岩本老师的人要我转告你,明天到学校去,到了学校后立刻找他……,就这件事。」



是哪一件事?守心想,知道真的小偷了,还是……?



已经决定处分了吗?



「姨丈,我没去学校,不是因为你。」



大造眺望着河川。



「真的,完全是其他的理由。」



守说明状况时,大造一语不发。等守说完后,他才不疾不徐地问:



「以后会怎样?」



「不知道。不过,岩本老师不是轻率行事的人,明天我一定会去学校,听他怎么说。」



两人沉默地眺望着对岸巴士公司的大招牌,一辆大型巴士正要驶入车库。在这样的深夜,还有观光巴士行驶呢……,守心不在焉地想着。



「守也很难为呢。」



大造终于开口了:「虽然还是个孩子,真难为你了。」



望着姨丈的侧脸,守知道姨丈在想什么,说道:



「真纪姊已经是大人了。」



「是吗?」微笑了。



有没有我的电话?她问这件事时,那看起来稍带胆怯的脸,



(终究还有一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已经不能再开车了。」



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话像自动掉下来似的,大造喃喃地说道.



「嗯……驾照暂时会被吊销吧。不过,要稍微忍耐一下吧。」



「不,不是那意思。」



大造缓缓说着,点上烟,失神地说道:



「做这个行业到现在,从没发生过车祸,姨丈也很自满。」



「很厉害的呢。」



「但是,这次车祸因为姨丈的关系死了一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小姐。如果她还活着,将来下知道还有多少快乐的事等着……」



那倒不尽然……,守心里如此想着。



「姨丈到现在从没出过车祸是因为运气好。但我把这点忘了,慢慢自满起来,所以才受到这种算总帐似的惩罚。我无法不这么想。那晚,姨丈心情很好呢。」



大造絮絮叼叼地说着。



那天,大造有点感冒,身体不太舒服。晚上八点钟左右,虽然还早,他心想今天就到此为止,正要把「回送」的标志显示出来时,来了个客人。



「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太大要去成田机场。她的丈夫在商社工作,只身驻外却病倒了,正赶着去看丈夫。她等不及叫无线电计程车,跑到外面时姨丈的车正好路过。」



「很幸运呢。」



「地点在三友新市区的边缘地带。平常几乎是不会经过的地方,那天刚好偶然经过。那位太大还说,平时完全看不到的计程车竞咻咻迎面而来,真是奇迹。」



我收起「回送」的标志,把那位乘客送到成田机场,回家路上,在机场搭计程车处又载到一名男客人。那是一个接到头胎孩子诞生的消息,从海外出差地飞奔回来的年轻父亲.那位客人在离车祸现场的十字路口约两个街口的北边下了车。



「我心情很好呢。我当时想,这份差事终究不能放弃,于是,车祸就发生了。」



两人陷入沉默。远处一度传出火焰爆裂的声音。



「营野小姐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不顾一切地冲出来。」



大造用平稳的声音继续叙述说:



「我使尽力气要停住方向盘,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先撞上车子的前护杆,然后像稻草人似的飞弹起来,身体就掉在车头上,撞到挡风玻璃……」



大造双手抚摸着脸,叹了口气说:



「那声音我从来没听过,再也不想听到。可是偏偏又常听到。在梦里、在警察局审讯室、在牢房发呆时,都听到好几次呢。」



守想像着,今天那个穿红毛衣的女孩,如果摔到地面的话,一定……



「我跑下车趋前一看,女孩仰面躺在地上,还有气。记得还呼叫她『振作点!』可是她好像没听到。吃惊的表情就好像是贴上去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声地重复说着『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姨丈那时头痛得要命,脑筋一片空白,不过,还是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和谁在一起,站在十字路口环顾了一下四周,可是没有人。这时,巡逻警察跑来了。」



太过份了、太过份了、真是太……守仿佛也听到那痛苦的叫声。



「我很激动,巡逻警察也急昏了头吧,我根本忘了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好像对着警察怒吼,要他赶快叫救护车、这女孩被人追赶、找一下那个人之类的。」



「什么时候听到菅野小姐死亡的消息?」



「在警察局。那时,我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了。」



大造噤声不语。两人一起俯视着河水,怨言地坐着。微微听到水声,是退潮时候了。



「我已经没办法开车了。」



终于,大造低声说道:



「只要还活着,我就不再握方向盘了。」



大造托着腮,俯视闪烁的河面动也不动。守凝视着摇晃的竹筏,想着警戒水位退下以后的事。







「宫下是小偷?哪有这种无聊的事!」



在体育科准备室的角落,岩本老师翘起腿坐在椅子上,守在距他约一公尺处的墙边,立正站着,但听到消息后不禁往前逼近一步。



「花了好几天调查,就只获得这种无聊的结论吗?」



平常,鬼岩本不是那种被学生乱喊叫一顿还能保持沉默的教师,但他自觉目前正在处理比守的措辞还要重大的案件,所以他原谅了守的失言。



「宫下到这里告白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午休的时候。不过,我仔细询问以后,却怎么都得不到要领,而且他说的话也越来越没章法。我要他冷静一点,越让他回去了。」



体育教师那坚定的脸皱成一团:



「回家后,他在屋梁上上吊了。」



一瞬间,守的眼前一片空白,教师急忙接下去说:



「但是绳子松了掉到地板上,他父母立刻赶过去看,所以没事.连一点伤都没。别做出那种表情,有人进来的话,还以为我要绞死你。」



「所以……」守咽了几次口水,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问道:



「宫下他现在人在哪里?」



「今天在家,说想和你见面。为什么要胡说八道自首,他怎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理由,只说想跟日下见面、说说话。」



「那我现在就去。」



「不行,先上课,要去宫下那里等下课后再去。那家伙也能理解,反正他等着。再自作主张不上课的话,我可不负责。」



守在没预警的时候突然吃了一记拳头,只觉眼前一阵摇晃。



「刚才那一举是为了你自作主张旷课四天,如果觉得痛,就别再任意行事。像你这种家伙,大概话说出来以后,就什么都动摇不了你吧。」



「大概和老师很像。」



「撤回请愿!」



岩本老师哼一声发出鼻音说道,但眼睛笑着。



「所以,社团费用的盗窃事件怎么样了?结果还是当我是小偷了结吗?」



教师看着他说:



「笨蛋!我从一开始就不信那说法。」



「可是……」



「至少,三浦他们在预谋些什么我还知道。不过,如果抓不到任何证据就指责他们说谎也没用。自从盗窃发生以后,我每晚就在闹街上晃晃,终于在昨晚抓到三浦和佐佐木从禁止未满十八岁入内的电影院走出来,那一伙人,还喝了酒。」



岩本老师忿恨不平地吐出这几句话,他确实曾日因为肝脏不好而禁酒。想到这一点,守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



「我本来想要求派出所协助,但他们没那闲功夫。惹得我很不高兴。」



「不过,在那里花多少钱和团费被偷没关系吧?」



「说的也是。现在的学生大家都打工,除了暑假不准打工之外。」



守被岩本斜瞪了一眼后,耸了耸肩膀。



「他们的确违反校规,也破坏了篮球社的规定。才一年级就神色自若地破坏规炬,才会弄丢团费。再说,放任这种学弟不管的学长也不像话,所以我要好好地操操他们。到今年年底为止,篮球社员全都给我罚清扫校内厕所,而且把新年的集训改成在我挑选的地方打工,让他们抵补丢掉的钱。」



岩本老师从口袋取出手帕,发出爆炸般的声音擤鼻涕后说:



「和窃盗有关的事就这些了。不管怎样,没有严格监督这些家伙,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给日下你添麻烦了。」



老师站起来,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说:



「对于这样的处分,你可能觉得太轻或不满,不过我还是决定把三浦他们留在篮球社里。那伙人如果哭着说要退出,我绝对不会准。那种家伙不能放出去,要更严格管训才行,懂了吗?」



守点了点头。



「好了,你可以走了。回教室以前,先去见能崎老师,对擅自旷课息向老师赔罪,那个老师一板一眼的。」



「我会的。」



守正要疟出准备室,岩本老师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说:



「日下,我不相信遗传。」



守伸到门边的手不动了,停下了脚步。



「青蛙的孩子大家都变青蛙了,四周全是青蛙吵死了受不了。我只不过是个体育老师,不懂太难的事。不过,之所以不觉得教育很厌烦还继续做,是因为看着青蛙的孩子变狗、变马,很有趣。」



守感到自己的嘴角松弛了下来,好久不曾如此打从心底涌出笑意来了。



「只不过,世间有很多没眼力的人,摸到象的尾巴还大惊小怪地误以为是蛇,抓到牛角信以为是犀牛。那伙人连自己的鼻尖都看不到,每次撞到人的时候就发怒,还对别人嚷叫,你要巧妙闪躲走好哇!」



宫下阳一的家是钢筋水泥造的三层楼,一楼是办公室。他的父母一起开了家司法代书事务所。招牌下写着「受理一切登记手续、不动产监定」,一旁所绘的绿意盎然镇上小屋的画,看起来像是阳一的杰作。



阳一的母亲和阳一很像,都是身材纤弱的人。守被领到三楼后面的房间,门边挂着一幅阳一的作品。



守敲了门,里头传来小小的声音回应着:



「哪位?」



「鹤先生是圆圆虫。」



门打开了。守一眼瞧见阳一那张泫然而泣的脸。



「我是多么的笨啊,连打个结都做不好!」



阳一闪避站在一旁的守的凝视,头低低地说了话。



守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横木,很结实,能很轻松地承载阳一的体重。绳索松开真是太好了。



阳一依然绑着绷带,而且看起来又像小了一圈。



「干嘛要那么做?」



阳一没回答。



「我听岩本老师说了。你想说我被栽赃遭退学处分的话太可怜,所以想撒谎帮我吧?」



静悄悄地。守心想,楼下也很安静,是因为宫下的父母也在注意这个房间里的谈话吧。



「但是,那是不对的。更何况还寻死?太无聊了。你曾稍微想一下吗?周围的人会有多伤心!你这么做,我根本无法偿还,也没办法负责。」



过了好一会儿,阳一用那有如蚊子般嗡嗡的声音回答道:



「是我干的……」



「我不是说不是吗!」



像是要盖过摇头不已正要说话的守,阳一继续说了:



「我干的。全都是我做的。日下如果知道我做了什么,一定会瞧不起我。」



「怎么回事啊,」守被阳一的气势震住,稍感不安,问道:「你做了什么?」



眼泪沿着阳一的脸颊留下来。



「是我干的好事,」他重复着说:「张贴日下你姨丈的新闻报导、黑板上的涂鸦、日下你家墙壁上写着『杀人』,全是我。是我干的!」



仿佛冷不防地被击中腹部似的,守发不出声音,只是交替地端详着每次大抽大噎地哭,就那么上上下下晃动的阳一的头,还有那包裹着绷带的右手。



「那么,那只手……,打破我家玻璃的时候割到的?」



阳一使劲地点头。守恢复了理智。



「我知道了,」他低声问:「你是被三浦他们威胁的,是不是?」



阳一再度重重地点头。



「他们如果亲自下手,万一被人撞见那可不好玩了。所以,威胁你代替他们下手。」



守回想阳一到「月桂树」来的时候。那时,他似乎有话要说,一定是这件事。



「那伤也不是骑自行车摔倒的吧?你到我打工的地方来,想要跟我告白,却被三浦那帮人的哪个人知道了,所以挨揍了对不对?」



阳一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擦着脸。



「如果不照着做,或向谁说了的话,下次没那么便宜放过,他们是这么警告你的吧?竟然敢做到让你这辈子都无法用双手、眼睛也看不到。三浦他们以为没人会知道是他们干的!」



守耳朵深处的血在沸腾。



以前,大造逮到撞了小孩的司机时,曾说过「气到好像耳朵都快喷血了」。如果大造没在后面追,阻止对方停车的话,司机早逃逸无踪了。那个司机既没驾照又酒醉开车。



守能理解那种心情了。换了是老年人,脑里不知哪根血管早就断掉了。



「我什么都不会。运动也不行、读书也不行,女孩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有画……,只有画画是属于我的东西,只有这一项,不输给任何人。如果把画画这个专长都夺走的话,我会变成真正的空壳子,所以被威胁的时候,我怕得要命。不如说,他们恐吓要杀掉我,我还能忍耐也说不定。可是,万一眼睛被弄失明了、手被压碎了的话,就跟死了一样!不是没有呼吸了,而是心被抽掉了,成了空壳子乾透了!一想到这些,就只能听命三浦他们的话行事。对那些家伙来说,要对我下手,就像做热身运动那么容易。」



阳一终于抬头看着守的脸,继续说:



「不过,我一直犹豫得快受不了了。日下你了解我.没人理会我,只有你真心地跟我说话。而我竟然做出那种无脸见你的事。所以,我想补偿。」



「补偿?」



「如果我出面说自己是这次窃盗事件的犯人,事情能解决,日下你就会没事。我这么想。可是,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好。到了岩本老师的面前,连让自己满意的谎言都说不出来。前一晚,没睡觉想了一整夜,结果还是老师说『你乖乖作画就好了』、 『日下的事,就算你不管也没关系的』。我回到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渺小、无能得很。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所以,想上吊自杀一死了之,但却连这一点都失败了。」



守栗呼吸了一口气,说:



「这是最棒的失败呢!」



走出宫下的家,守回到学校。这时已是下午六点三十分。他跨过已关上了的后门,小心翼翼地不被人看见,走过夜间的通行门。



校内已完全熄灯,黑暗在空旷中扩散开来。守很快地上了二楼,取出笔型手电筒,查看三浦的置物箱。



面对着他的右边第四排最上一层,锁着闪闪发光的红色圆盘式洋锁。



他心想,没啥大不了。



打开三浦的置物箱一看,只见里头整理得可能连三浦的母亲都做不到的整齐。微脏的毛巾、教科书、资料集、封面卷起的笔记本、汗臭味的圆领衬衫、还剩一半LARK牌的香烟盒……,然后,他撕下一张笔记纸,用原子笔在上头写着:



「三浦邦彦相信遗传」。



他把纸张醒目地立在置物箱中所有东西的上面,然后关上门恢复原状上了锁。



他走出学校,进入附近的电话串,拨了三浦家的电话。



「喂喂?」



三浦本人一下子就接起电话,不知是否在等女朋友的电话,是微妙亲切的声音。



「是三浦君吧?」



「对,是我……」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很谨慎地问道:「什么嘛,是你……,日下吗?」



血压又升上来了,守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尽可能用对方能听清楚的沉着语气,开始说着:



「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三浦,你干的好事我全都知道了。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我是外地来的、是乡下佬、是小偷的儿子、没爹娘的、吃白饭的吧?你这家伙最喜欢欺负这种人了。不过啊,三浦,你才是可怜的家伙呢。你把不该打开的门打开了!」



对方吃了一惊似的沉默着,然后发出发怒的声音,守也不甘示弱地放大声音:



「我只说一遍,你安静地给我听着。以后再来说想商量,我告诉你,休想!听好,三浦,我的确是没爹娘吃白饭的、小偷的儿子,不过我要告诉你更精采的。我老爸,不只是侵占公款的犯人,还杀了人。他杀死我老妈,只不过没被发现而已。」



启子遭受折磨,年纪轻轻就死了的责任,有一部份在敏夫。守始终这么认为。换句话说,这不是谎言。



「你叫人在我家写的涂鸦,是真的。我的确是杀人凶手的孩子。」



沉默,这次对方屏住了呼吸。



「你说中了。三浦,我是杀人凶手的儿子!你相信遗传吧?贼的儿子是贼!对喽,就那么回事,是有遗传的,所以别小看我,我身体里流着杀人者的血。杀人犯的孩子是杀人犯,对吧?」



等等……,对方传来类似要找藉口的声音。



「给我住嘴,听好了三浦,是的。你回想看看,以前,你有个想追的女孩,她的自行车说是找到钥匙,所以能骑车回家是假的。你可能也知道,那是我把钥匙打开了。我流着小偷的血,那点小事轻而易举。不过啊,三浦,别以为我能解开的只有自行车的钥匙喔。」



愤怒促发语一言,语言又让愤怒益发强大。守一股脑儿地倾吐一空:



「听好,从今以后,你如果敢和我、我的朋友、我的家人纠缠不清的话,他们万一有什么事,那时候你可就来不及了。不管你怎么锁上钥匙、关起门来,逃躲到哪里都没用!我任何钥匙都撬得开,天涯海角都会追着你跑!你最宝贝的摩托车放在哪里?在钥匙锁得好好的地方吗?骑着跑以前最好小心喔,用一百公里的时速奔驰,当你发现煞车不灵的时候,你该不会发抖吧?」



电话线上,守感觉得到三浦的膝盖在颤抖。



「懂了吧?相信遗传吧。从今以后,尽最大的努力好好去珍惜生命吧!」



加上最后一击以后,守敲打听筒似的用力挂断电话。



胃部那一带沉重的闷气消失了。一留意,才发现自己的膝盖也在发抖。他背靠着电话亭的玻璃门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十一月三十日发行的写真周刊《蜘蛛》通卷第五二四号摘录如此写道:



「良心」与「情妇」之间



自愿出面、善意的目击者



各位读者当中,不知道有无如此幸运的人?是一个缔造百亿年营业额的企业负责人,拥有既是资产家又貌美的妻子,另外还拥有比妻子更漂亮年轻的情妇?左边照片中的人物——新日本商事股份公司副总经理吉武浩一,即是一个罕见的幸运儿。而且,他也是极少见的富正义感和公平的良心的人。



事情的起因是十三日深夜所发生的交通事故,二十一岁女大学生遭个人计程车撞死。这个事件因为没有目击者,司机和被害者双方都坚持己见。司机主张,被害者无视红绿灯冲到车子前面;但被害者家属则主张,是司机无视于信号,双方形成对立。而对立的结果,是还给遭逮捕的司机清白之身,而使他获得释放的,就是吉武氏的目击证词。



吉武氏目击车祸的现场,是与他住家距离很远的场所,对他面言,找不到在那种时间,出现在那里的正当理由。他之所以会在那里,是因为他的情妇I女住在车祸现场附近的公寓,而他则是在前往情妇住处的途中。这实在是个很危险的理由。



吉武氏出身OO县枚川市,现年四十五岁,是一位从业务员晋升至目前地位,精明能干的企业家,但是,他任职副总经理的新日本商事,则是属于他的夫人与创业者之父所有。拥有情妇而必须相当小心的立场不言而喻。



然而,当吉武氏知道,如果不出来作证,司机便会被冠上业务过失的罪嫌之后,毅然地到城东警察署作证,他提出的证词和所目击到的车祸情况,与司机所供述的相同。他的记忆相当正确,因为他还记得在车祸发生之前,曾向被害人询问时间,女大学生回答「十二点过五分」。据此,城东警察署认定他的证词具有可靠性,案情便在认定车祸原因在于被害者过失后结案。吉武氏确实很勇敢,并且证实了他的确是一个将社会正义放在家庭问题前的豁达人物。但是,悲观的预测亦应运而生,他的离婚应只是时间的问题。



企图阻止悲剧发生的是I女。和吉武氏亲密关系公开以后的她,已辞去俱乐部工作。吉武氏与夫人的关系结果会如何?她正藏身友人家中注意着事情的发展。读者诸兄当中,如果有像吉武氏般幸运的人,请千万要注意了:为了不触犯妻子、不让情妇哭泣,当前去赴秘密约会时,千万别目击到交通事故。







浅野家的生活,乍看像是恢复了正常。



真纪虽然稍微没精神,不过每天都去上班。以子每天早晨叫醒守,让他带着便当上学以俊,就展开一天的扫除工作。



生活型态改变了的仅有大造。之前工作到深夜,孩子们早晨外出时都还躺在被窝里的他,现在却坐在客厅目送他们出门。



看报纸的时间也多了。大造热心地盯着版面的时候,摊开的总是徵人启事栏。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说出口。



大造那辆墨绿色的车,在他回来的隔天从修车厂送回来,但他只清扫一次后就没再碰过了。



「东海计程车」的里见总经理,好几次邀他:禁止驾驶期限结束以前来干活如何?做清扫和协助整理、人员管理都行,除了开车,还有许多活儿可干。



然而,大造全都委婉地拒绝了。他再也不握方向盘了,连车子都不靠近的决心,无论如何都无法动摇。



「大造先生真是顽固!」



终于死心告辞的里见总经理对着以子说:



「做司机的人,总有几次会做这种决定,我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太太,以后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以子笑着回答。



守的学校生活也恢复正常了。可能那一击收到极大的效果吧,三浦和他那伙人突然停止了所有令人嫌恶的行动。宫下阳一的伤也痊愈,来上学了。



进入年尾忙禄的季节,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餐的时候,一直开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报六点钟的电视新闻。守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萤光幕,那似曾相识的建筑映在眼里。播报员开始报导:



「本日下午三点左右,K区的大型超市『月桂树』城东店、一名中年男子突然行凶……」



是月桂树。守停止用餐。



「凶手用从家庭用品卖场拿出来的菜刀,杀伤了两名店员。这名男子是住该区,目前待业中的柿山和信、四十五岁……」



「唉呀,那不是守打工的地方吗?」守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真纪问道。



「受伤的两人是该店的警卫牧野五郎先生,五十七岁,和店员高野一先生,三十岁。高野先生受重伤,左肩被刺需治疗两周,另外,事件发生当时,店内约有一千五百名购物顾客,幸好没有其他伤者。警视厅城东警察署已逮捕了柿山,现在正在调查行凶动机。柿山在行凶后显得异常亢奋,并从其曾因持有毒品被捕的前科看来,警方认为,其行凶原因极可能是药物中毒所引起的短暂性精神错乱,目前正积极调查中。」



守手里的碗也差点掉到地上。



在高野被送进的医院会客时间即将结束以前,守顺利地溜了进去。



高野躺在床上,从脖子到肩膀都由石膏和绷带固定住。空着的右手上吊着点滴。守悄悄地在病房门口探出脸,高野维持原来的姿势,勉力地把脖子往上提高。



「呀,请进。」他露出笑脸,接着说:



「抱歉,吓你一跳吧?」



「我从电视上看到的,正吃晚餐时突然看见新闻报导。」



警方稍早已经来探视过,离开了,明天以后才会前来正式听取事件原由。



「很严重呢,痛吧?」



「倒还好,并没有伤得多深,不过医院毕竟是医院,很慎重其事地把我弄成这副模样。」



高野指着胸口上方附近的伤口给守看。如果再向上十公分的话,是脖子;再向下十五公分,就正中是心脏。



话虽说得轻松,但那可是很危险的部位。守感觉背后一阵寒意。



「觉得自己变迟钝了,本以为可以制服他,真是不可原谅。嘿,没顾客受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牧野先生呢?」



「他啊,在逮凶手时撞到了腰,不过检查后说骨头没有异状,没事,现在在家休息吧。」



「话说回来,真可怕呢,店里竟发生这种事。」



书籍专柜和家庭用品卖场位于四楼两旁。柿山忽然抓狂,空手敲破玻璃柜抓出菜刀的时候,卖场的女店员立即按下警铃,要不是高野和牧野立刻飞奔过来,可能会有顾客受伤。



「公司该表扬你呢。不论是前些时候的跳楼骚动或是这次,如果高野先生不在,那真要举双手投降了。」



「你不知道吗?为了应付这种状况,公司才会录用成绩虽然有点差,不过体力要很好的员工。」



高野笑了。笑容中看得出来还是有点痛。



「何况,前一次是守的功劳呢。」



即使在谈话时,点滴仍然缓慢地、间隔一定的时间滴落下来。可能是药效发作,高野看来有点想睡的样子。守正要悄悄地离开床边。



「不过,我认为是『好机会』。」高野喃喃自语。



「什么事?」



「刚刚我稍微在想了一下,那女孩,还记得吗?」



「当然。」



「那孩子在学校是优等生呢,好像没有理由引起这种骚动耶。过了几天后,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



话声变含糊了。守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高野闭上眼睛,守静静地走出病房。



守走到了走廊上,和手拿热水瓶的年轻护士擦肩而过。好漂亮……守目送着她进入高野的病房。



因割盲肠住过院的佐藤说过,单身男子住院后,绝对会对护士产生爱意。



说不定对高野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守心想。



尽管如此,所谓「好机会」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险些没命的人该说的话。



走出医院的一般通行门,闪灭着的警示灯随救护车急驰而来,一座盖着黄色毯子的担架拾进了医院。



那女孩,为何要做那种事?还说连自己也不知道……







岁末,即使什么活动都不做,顾客还是不断地涌进,商品销售得很好。因此,每日的营业目标也定得很高,店员们持续着紧张的每一天。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日,开始营业以后到午后休息时间,守和佐藤不负责书籍专柜,在一楼会馆的摸彩专柜值班。上班时间负责这种日常工作以外的差事,也是这个季节特有的景象。



这儿所使用的摸彩形式,并非常见的,哗啷哗啷地转动把手后跑出小圆球,而是采用比较现代化的电脑连动,像自动贩卖机那类的机台,操作店员把杠杆拉下后,机台中的画面便以惊人的速度回转,由顾客拿着停止键,在任一时间按停止,便能领取与画面上数字对应的奖品。既快速、也下吵,而且大受孩子们欢迎。但是,拉下很重的拉杆再抬起、拉下再拾起,一人各负责一台,对着接踵而来不曾间断的众多顾客,如果持续做这个动作一小时,手腕会很酸疼的。



「喂,守,你听说过修罗道吗?」佐藤按捺住「厌烦」心情,微笑着问守。



「武术的一种吗?」



「NO、NO!所谓修罗道,也就是六道轮回中的一道(注),是在战争中死掉的人,被杀害的人掉下去的地方。」



「那和摸彩有什么关系?是,铭谢惠顾奖。欢迎再来!」



收到小包面纸的顾客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大大地写着「特奖一名,巡弋爱琴海七天之旅」的)的海报。



佐藤操着说书似的语调,继续说着:



「争斗的妄执、怨恨,一旦深植心中而坠人修罗道会怎样?坠落之处是战场。朝阳照射,起身拔剑,必须和紧追进攻的敌人作战。受伤、倒地、又站起来挥剑。太阳下山后,手掉了脚断了,痛得边呻吟边流下眼泪……」



「你又看了什么怪书了吧?」



「听完!可是啊,仍然不死。已经死了一次这是当然的啦,尽管全身伤痕累累,早晨太阳照过来后又全好了。然后,敌人又攻过来,必须奋力一搏。就这样一直重复喔!这啊,还真受不了!」



「那倒让我想起全日本联队和纽西兰国家橄榄球队黑衫军比赛时的情景。」



「拉杆几小时又拉又抬的!」佐藤厌烦透了似的扬起头说:「守,咱们是在欺骗顾客呢。」



「怎么说?顾客们不都乐在其中吗?」



「就这个,问题就在这里。你还真以为特奖会出现?有那种好事吗?据我看,能拉中第三奖的高画质录影机就很好喽。」



「真的吗?」



耳朵机灵的女顾客插嘴问道,皱纹都挤到眉头上了。



「没那回事,第一奖和特奖都有!」



佐藤做出假笑后,把那名女顾客手里的摸彩券拧掉,按下杠杆,是第四奖。



「还是别说不必要的话,请看,四奖。保洁膜和喉糖,你要哪一种?」



佐藤音量果然降低了,但继续说着:



「顾客追求着梦,紧握着摸彩券来。我的胸口很痛的呢。为了要拿到摸彩券,客人连不必要的东西部买了。我和你呀,因为犯了这罪,死了以后会掉到修罗道去喔。从早到晚,操作拉杆一直拉到手都快断了地。等天一亮,客人又接踵而来,每只手都拿着摸彩,同样的事情一直重复。卡锵卡锵……」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高野住院不在,这时,书籍专柜代理主任女史姗姗来到。



「辛苦了,我来换班,去吃中饭吧。下午,拜托你们在仓库检验商品。」



「阿弥陀佛,多谢救助……」佐藤说道。



守和佐藤两人在自助餐厅吃中餐时,起身给桥本打电话。刚在摸彩专柜正忙的时候,以子来电留言。



「今天早上,你出门时正好有个叫桥本的打电话来。吩咐要你回电。」



是桥本信彦,有什么事呢?



对方的电话占线中。守边看表,每隔两分钟共打了三次,嘟嘟的声音重复着。守放回听筒。



「女朋友吗?是不是警告你,再不马上过去要绝交!」佐藤露齿笑道。



「是啊,不过无所谓,绝交好几次了。之后的重修旧好倒是很有趣的。」



「唉呀呀,真是看不出来!」佐藤重重地低头表示佩服道:「真好啊。这方面我是自由人,从这一站到下一站的随风飘荡。可爱的小姐可别阻止我喔!」



「这次的新年假期要去哪里?」



「要去看巴黎达卡越野赛车。」



「哦!真好。要花很多钱吧?」



「钱吗?不少吧。不过,因为那样,我拚命节衣缩食,总会想出办法。我休假这段期间就万事拜托喽。万一我去了没回来,就朝欧洲大陆那个方向拜一拜我!」



守把这番话和刚才佐藤一直在提的修罗道的话题串连起来,一起问了佐藤关于营野洋子事件发生以来他偶尔会想到的事。



「佐藤先生,为了能从事你喜欢的旅行,你没想过要换更好的工作吗?」



「好工作?」



「也就是说……更轻松能赚大钱的。」



佐藤有点蒽外,他瞪大了眼睛问:「那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哪,怎么啦?」



「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好奇。」



「哼,」佐藤揉了揉鼻子底下说:「赚大钱呀?那敢情好,不过啊,那种事多半都很危险吧?如果不是骗人就是自己受骗,我可不上当。书店很好玩,跟我的性格也合——只要劳动就有确实的收入。」



回仓库后,只见一堆又一堆待检验的商品和退书,加上今天店里录放影机播放的是明年夏季的时尚泳装秀,佐藤老是中途开溜。



「太精采了,开叉开得真高,比裸体还更性感呢,你也去瞧瞧!」



一小时后,制服下的圆领衫就全被汗湿透了。再怎么整理,待做的活儿仍堆积如山。这些才是修罗道吧,守苦笑着想。



眺望着要大量退回的杂志堆,守突然想起《情报频道》。



到底销售了多少?有多少人看过那则报导?其中的大部份也是循这种途径,最后还是交给裁书业者吗?



(有个人全都买走了)



说是要打官司什么的……可是,像恋人商法这种案子,能将人以诈欺罪嫌起诉吗?



守的视线正好停在风格有些不同的杂志上,使他从蒙胧的沉思中清醒过来。



那是一份所谓的「剪报杂志」。从平常发行的报纸、杂志、写真周刊和晚报的报导摘录下来,然后分门别类重新编辑。据守了解,这类杂志有两种,一种是专业书评,一本是和电脑相关的新产品开发专业杂志。可能各有需求吧,销售情况大好。



可是,这本又稍微不同,是刊登社会新闻,亦即专门刊登报纸第三版社会报导的杂志。由于都是犯罪、事故、事件的报导、一般人没多大兴趣购买,若是工作上有需要的人,也多自己做剪报,不会特地去买。剪报杂志因为是人工编辑的,售价也比一般杂志高。



这本杂志没透过经销商,直接送到书店来,在接受这本杂志寄卖时,高野几度叮咛出版社,在指定期限到了的时候,一定要负责自行拿回退刊。



守的视线被「九月下旬——十一月上旬 事故、自杀及其他」的大标吸引,他拿起其中一本。他想,应该会有大造的车祸报导吧。



虽然三大报和一家经济报,还有浅野家订的东京日都报刊登了,但篇幅都很小。全部加起来,还不如月底发生的那起诱拐幼儿未遂事件报导的一半多。



而还有各式各样的事件,是这里没刊登出来的。而且,应该每个事件都一样,对于被卷入的人而一言,就像月亮突然掉在头上一样。



尽管如此,每一天每一天,总有很多人死了……在枚川,这是很难想像的。在守的眼里,这个叫东京的大都市,看起来就像一头有着顽强而毫不留情的臼齿的怪物,把人咬得碎碎的。



守一页一页地翻阅时,视线停留在十月上旬的标题「在东西线月台跳下」。他想起搭乘这条路线电车出勤的真纪曾提过这件事。 (在车站听说的,自杀者的头啊就卡在连结器中间,真的喔!)



再往下看,守不由得在仓库的地板上坐正起来。



「死亡的女性是……上班族三田敦子(二十岁)……」



三田敦子。



那个座谈会的女性之一吗?



怎么会?守把杂志搁在膝盖上,眨着眼睛。他重看了几次,写的都一样。三田敦子、自杀、没发现遗书。



十月,三田敦子,跳电车轨道自杀。十一月,营野洋子,车祸死亡,但情节近似自杀。她冲到了正在行驶的车子前面。



守拿着杂志,奔向角落的式公共电话,再打一次电话给桥本。



还在电话中。



守咬着嘴唇想了一下,换了个想法,拨电话给剪报杂志的发行处。前几个月份的杂志已经全部退回去了。



守提了要点后,对方请他等一下,音乐声响起,守着急地跺脚等着。



「喂,久等了。有个加藤文惠小姐的名字,出现在九月二日的报导,她从自己住的公寓顶楼跳楼自杀。」



「报导有没有提到遗书?」



「嗯。没发现,只提到在调查动机之类的……」



加藤文惠、跳楼自杀、没有遗书。



「叫高木和子的名字呢,有没有?」



对方沉默了一下,传来翻书页的声音后,回答道:



「没有哩……没找到。」



那么,三个人……还只是三个人……已经三个人。



三个人死了。座谈会的四名女性中,竟死了三个。



可能是注意到守的样子很奇怪,佐藤来到旁边:



「喂,怎么啦?你这张脸像是刚刚才捐了两公升的血。」



「对不起,我有点急事。」



守跑向楼梯,要去见桥本。他一定也是为了这事打电话来的。



四个人当中的三人,有如此巧合的吗?



注:佛教中讲六道轮回,把无色界、色界、欲界三界内不同的天称为各种「道」。







桥本信彦失踪了。



不,消失的不仅是他,连屋子也消失了。遗留下的只有他曾生活过的绿色屋子的残骸。



裂开熏黑的墙壁、焦黑了的铁柱裸露着,如墓碑似的直指天空旷只留工让人联想起鱼齿、锯齿状的窗框的另一端,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守靠近「危险.禁止入内」的绳索旁,脚下响起不知足什么碎掉的声音。圆形的酒瓶混在窗玻璃尖锐的碎片中,在灰烬和水洼之间闪烁着。



所有的一切都不留痕迹地烧光了。



融化了的橱柜、只剩钢铁框架的桌子、守曾坐过的沙发残留着泡涨的弹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守抬头望着这一片残骸,说不出话来。桥本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认识桥本先生吗?」



守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一只手拿着扫帚,穿着红色围群的女性站着。



「嗯,是的。」



「亲戚的孩子?」



「不是。只是有一点认识……这,到底……」



「桥本先生死了。」



死了?守呆立着,连桥本先生都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



「瓦斯爆炸,」女人回答:「很可怕呢。这条路上前面几户人家的窗户玻璃也给震破了,给附近的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呢。」



女人用望着身体不舒服的孩子从学校早退般的眼神,盯着守看。



「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呢。」



「桥本先生,是因为爆炸死的吗?」



「是啊。全烧焦了呢,听说的。」



女人拿起手里的扫帚向守招着,说道:「总之,出来吧,很危险的。警察吩咐不能让人进壬。」



守照着女人说的话退了出来,但再度回头看一眼火烧的断垣一残壁。在一片黑色残骸中,前次拜访时看过的壁钟掉落在地上,上面的玻璃破了,针指在两点十分的地方停住了。



难怪震破了。粉碎了。



电话接不通。听人说过,因火灾和事故导致电话断线的话,会暂时听起来像通话中。



「是什么原因?知道吗?」



「嗯,是酗酒?或是老婆跑掉的关系吧?那个人怪怪的,不懂他脑筋里在想什么。」



守一时无法掌握女人话里的意思。



「什么意思?」



「是自杀啦,」女人边晃动手里的扫帚边说:「家里的瓦斯栓全打开了呢,还仔细地把一整桶塑胶桶的汽油泼得到处都是,恐怕连火柴都点上了吧。现在,消防署正在调查。你真的没事吗?哪,你既然认识桥本先生,能不能和那个人的亲人连络看看?大家都很困扰.我家的玻璃破了而且还积了水,要怎么赔呀?」



后来的话守就再也听不见了,外界的声音全消失了。



桥本信彦也死了,说是自杀。



守头靠在对面屋子的水泥砖墙上,心想着。



又是自杀,不仅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死了,和那座谈会有关连的五个人中有四个人自杀了。



不可能有这种事,令人无法置信,竟然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种巧合?无法相信。



这是杀人!有人冷酷而严密地拟定杀人,计划性地冷酷算计,把这四个人杀死了。守感觉自己的脖子仿佛被刀子抵住了,一阵寒意窜遍全身。



桥本是连接那四名女性唯一的环,是连结猛一看毫无任何关连的三具尸体的关键。所以,他被炸死了。



从眼前这片彻底摧毁一切的景象可明了。柜子里有四名女性的采访记录,有相片,这些对设计并实行杀人计划的「某个人」来说,应该是一种干扰吧。



如果桥本意识到那四人中有三人在不同的地方死亡的话……,不,他一定意识到了。他这意到了。所以,被杀了。



不过……,守拾起眼睛。



杀人者到底用哪种方法呢?别说营野洋子了,其他两名女性,至少在形式上,看起来毫无疑问的是自杀。有目击者、而且对象是活生生的人,就算能把人从大楼的屋顶上和车站的月台推下去,却无法教唆她们做起来像是自愿的。



随风飘来焦臭的味道,以及汽油的味道。



汽油。是的,是汽油。如果只杀桥本一个人,单是瓦斯爆炸就已足够了。「某个人」为了要把柜子里的东西都清除掉,于是洒上汽油,点上火。



怎么做到的?以现场的情形看来,如果有人在场的话,绝对不可能毫发无损地离开。也因此,警察才会判断也是自杀。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桥本先生想跟我说什么?守突然想起这事。



他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什么呢?是只传达三名女性之死是连续杀人,或者连对方使用的方法都掌握到了……?



今天早上的电话。他的思绪停住了。



这个火烧的痕迹已冷却。发生爆炸是在何时?



钟停在两点十分。现在是下午过了四点三十分。那么,发生爆炸是今天凌晨两点十分!



那人不是桥本先生,是假借桥本先生名义的「某个人」打来的。



突然,守觉悟到该如何着手了。



仅存的一本《情报频道》上还有一个环。是连接四名女性、否定三人死亡之偶然性的唯一证据。冷汗从他腋下滴落。



那本杂志在家里。我把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了桥本先生。 「某个人」知道了,于是打来电话。



他的目的是为了警告我!?



附近找不到公共电话。守发疯似的跑着,当跳进另一区的一座电话亭后,只觉眼冒金星,他太着急了,以致一时连家里电话也想不起来。



他握着听筒,等待电话铃响,下禁自问,一切是否都太迟了?如果,家里的电话也是重复着通话中的嘟嘟声……



「你好,是浅野。」是以子的声音。



「姨妈,请赶快离开家!」



「咦,你谁啊?」



「我是守,没时间说明。听好,别说话,请照我所说的做。赶快离开屋子,什么东西都别带,姨丈、真纪姊也一起,现在马上走!」



「等等,守,怎么啦?」



「拜托,请照我的话做,拜托啦。」



「哪……」以子的声音变尖锐,「不知道你为了什么这样胡说八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有你的电话喔。说是叫桥本先生,要你回电话给他。」



「我知道,所以……」



「我问了电话号码,现在告诉你吧?」



守发不出声音来。是知会电话号码来的?



「说是有要紧的话要跟你说,准备好了吗?要念喽。」



不是桥本家的电话。是东京都内的电话号码。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守头痛了起来。仿佛在和透明人玩躲避球,下一个杀球会从哪里飞过来?



他无法拨电话,太可怕了,守想放掉这所有一切逃之天天。



可是,他做不到。他拨了以子知会的号码。



铃声仅响了两次,对方来接了。守不知说什么好。听筒握得太紧,指尖都发白了。



一个初次听到的,很沉着的声音低声说着:



「呀,小弟弟,是小弟弟吧。」



过了一会儿,对方很愉快似的说着:



「好像吓了你一跳。我很想跟你谈谈呢。把桥本信彦的事抛开吧,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