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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ashmay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从未被谁背叛过。



或许您会觉得,这怎么想都不是幸运,根本不可能是不幸。不过我前不久在阅读骗术相关的书时,遇到这么一段讲述。



『骗徒所做的事情,其本质并不是欺骗他人。而是去获得他人的信赖。』



『为了赢得信赖进行事先准备,进行投资,完成表演。在某个阶段前,他们像这样付出的努力很多时候与正经工作时付出的努力无异。』



『将欺骗与否区分开的,只有最后选择背叛还是不背叛而已。』



原来如此,我深有同感,因此不经意间就对桐香说了上述话题。



「为什么你会读那种书!」



我被骂了。圣桥桐香身体娇小到S码的校服外套都穿着松松垮垮的,但她的语气和眼神却十分锋利。



「难道你想参考一下,用在新型骗术上吗。」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只是有点兴趣,读着看看而已。」



「真是可疑。还说什么只要最后不背叛就不是欺骗,总觉得像是将事情正当化而找的借口一样。」



「不背叛的话确实算不上欺骗吧。比如说假结婚,只要是真的结婚了就不算欺骗了。」



「你连假结婚都干过吗!」



「都说是举例啦!听我说话啊!」



我周围的人(尤其是女性)全是些根本不听我说话的家伙,当我正拼命向桐香解释的时候,另一个人从背后的门外扑了进来。



「日影学弟,你刚刚说你结婚了!?」



我还以为狭窄又昏暗的会计室突然被光芒照亮了。明亮的淡金色头发与琥珀色的眼睛,这位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华丽感的女性是竹内美园,如今担任学生会书记的学姐。



「请问是何时在哪里和哪一位!」



美园学姐凑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双眼湿润。我向后退开皱起眉头。



「不、不是啦,那个,我们说的不是——」



「不是真的结婚。是假结婚。」桐香从背后小声补充了一句。



「什么嘛,原来是假结婚。」



「你放心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大声问道,美园学姐则颇感意外地回答我:



「根据刑法第246条,诈骗罪是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不同的判例中,缓刑的情况也很多。所以我只要等着就好。但如果你和其他女性结婚了,可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呀。」



原来如此。……才怪啦。她摆出一堆难懂的词语,令我差点就接受了她的说辞。



「哪怕你出狱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桐香气鼓鼓地说道,你对着莫须有的罪名发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说,是在说书里读到的故事啦。我什么都没干。」



我再次对美园学姐讲完那本书的内容后,只见她不知为何双眼闪闪发光。



「没错,就是这样啊日影学弟!就跟书里写的一样,只要最后不会背叛就不是欺骗!只要真的结婚就可以了所以请尽情跟我假结婚吧!」



「绝对不行!」桐香气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不行呢桐香学妹?」



「这是,呜呜,呃,日影是副会长所以书记美园是部下对吧!要是结婚那就变成职权骚扰和性骚扰了!」这是什么道理,完全不懂。



「按照这个道理,会计桐香学妹也是部下,因此也不能和日影学弟结婚了呀。」



「啊!这、这个。」桐香瞬间脸色变得铁青,但立刻又回过神来。「那、那又怎么了!我完全无所谓!」



那还用说。两人这段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这个话题差不多就打住——」



「就是说跟我结婚就没问题了对吧?」



背后的门突然打开,凛然的声音传了进来。回过头去,只见逆光中一个人飒爽地站在那里。扎成两股的头发如同狮子尾巴一样晃动着。天王寺狐彻,我们的学生会长。虽然名字也很霸气却是一名女性。她毫不掩饰脸上兴趣盎然的表情。我刚才就猜她肯定会闯进来。会计室有着六叠间左右的大小,但房中的电脑桌和书架令剩余空间相当狭窄,一旦进来四个人,连转个身都很费劲。而且会长还特意将门带上,如此说道:



「会长与副会长是一起参加选举然后被选上的,因此不分上下。是对等的。即使和我结婚也构不成职权骚扰。」



「绝对不行!」桐香说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狐彻就用我忍一忍吧!」美园学姐气得怒发冲冠。



「性骚扰……还是会算的吧。」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意见。



「真不懂礼貌!」会长柳眉倒竖。「拥有王者之才的本人怎么会去做那种下贱的骚扰。要做的话也是更加高贵的骚扰啊。」



「只要是骚扰不都很下贱吗!高贵是什么鬼。」



「硬要说的话,就是瓦尔哈拉。」



「完全不懂你什么意思。」



「瓦尔哈拉是什么来着,我以前倒是听说过。」美园学姐歪起脑袋。只见会长十分自信地回答道:



「北欧神话的至高神奥丁为了最终战争诸神黄昏,收集起死去的战士们的灵魂,令战少女们为其提供色情服务,款待他们,瓦尔哈拉就是这个称做女武神Valkyries·骚扰Harassment的缩写。」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了七成真话之后突然接上捏造的黄段子?」



「毕竟所有男人都特别喜欢被穿着泳装一样铠甲的北欧系金发巨乳女性款待啊。」



「日影你这笨蛋,不检点!你要这么喜欢北欧产的波涛汹涌,就去摸姆明摸一辈子好了!」 「明明是会长说的!」 「日影学弟,虽然我不是北欧系,而是德系金发巨乳,但我会加油的!」 「加什么油!?话说那个自我介绍我觉得不太好吧!」



「顺便一提,在北欧神话的传承中,世界最有名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就是被英雄齐格鲁德的假结婚给骗了。」



「你怎么又扯回假结婚上面来了!?刚才明明说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黄段子!」



「日影什么的变成姆明谷里土豆田的肥料就好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有必要被桐香说成这样吗?



总之四个人挤在这种又黑又狭窄的房间里局面也不会收束,还是先跑为上,正当我如此想着,将手伸向门把的时候,门扉突然打开,光亮照了进来。



「啊,原来大家都在会计室里啊!是在谈学长结婚的事情吗?声音都传到外面来了。」



是神林薰。初中一年级就担任文化祭执行委员长这一要职,赢得了天王寺狐彻的宠爱,这次可喜可贺地升任总务执行部宣传的人才。清爽的河童头和惹人怜爱的笑容,虽然怎么看怎么像一名少女,却是不折不扣的男生。也是我的室友。



「我也想听!打扰啦—」



阿薰十分娇小,因此哪怕是人满为患的会计室也轻松地穿了进来,然后将门关上。我们挤成一团,前后都和别人紧紧挨着,动弹不得。



「等下、阿薰,都说去外面了。」



「但是学长要结婚可是件大事,让外人听到就难办了。」



「说到底就没有——啊啊,嗯,被听到会很难办倒是没错,但也没必要连阿薰都进来吧,跟你又没有关系!」



听我如此说道,阿薰显得有些不满。



「要说到和学长结婚,我也不是毫无关系!……啊,但是必须继承神林道场才行,那就要入赘了。神林日影,好帅!」



「不、不是啦,你在说什么?阿薰不是男生吗?」



阿薰眨了眨眼睛。



「诶?要和学长结婚的是姐姐哦,不是我。」



「……啊,啊啊!是、是吗,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刻意地清了好几次嗓子。阿薰有一位名为朱鹭子的姐姐。结果暴露了相当丢人的误会。其他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立刻就遭到了全体围攻。



「一般来说立刻就能理解是在说朱鹭子,可日影一开始就想到和薰结婚,看来你也觉醒得差不多了啊。」



「日影学弟,就算你和阿薰是室友,我也没想到你们都已经进展到了这种地步!」



「日影真的谁都不挑!日影什么的塞进卡累利阿馅饼被姆明爸爸吃掉就好了!」



三人同时冲我发难而且还混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责骂,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吐槽,完全束手无策。



结果,将我救出来的还是刚刚提到的朱鹭子学姐。



「这么窄的房间里塞了五个人,你们在干什么呢……」



看到会计室门大开,她环视着我们,无语地说道。这位女性有着一头令人联想到武家公主的凛然黑发,因此她的斥责令我缩了缩身体。



「姐姐!」阿薰脸上一亮。「刚才正好在说学长的结婚对象,我说学长要和姐姐结婚以后,学长就说了『是吗』哦,太好了,这下要快点定下日子才行。」



「我才没说!不对,虽然是说过但不是这个意思!」



我打断阿薰的话语,但为时已晚。朱鹭子学姐满脸通红,肩膀不停颤抖。糟了,看来惹得她相当生气。



值得庆幸的是,当时朱鹭子学姐并没有爆发。她突然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



「……反正又是狐彻或者竹内同学半带捉弄地扯出来的吧。薰,你就别跟她们一起闹了。」



我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只有朱鹭子学姐是我的同伴,她没有顺势捉弄我,而是一直保持着冷静。



「不要侮辱我,朱鹭子。」会长刻意地叹了口气。「我才没有半带捉弄。而是百分百地在捉弄他。」 「你可真是糟透了啊!」



朱鹭子学姐的叹息中混入了同情的成分。



「牧村,你现在是副会长,也该记住要怎么从中脱身了。」



我感到十分惭愧。



「非常抱歉。朱鹭子学姐也应该很讨厌吧,和我结婚什么的,哪怕这是玩笑话。」



「我没说我很讨厌!」



朱鹭子学姐突然大声喊道。她耳朵仍然很红。



「诶,呃,那个?……对不起?」搞不懂她为什么冲我发火。



「啊……」朱鹭子学姐也回过神来,用手捂住了嘴。「也没说我不讨厌哦?」



「……哈啊。所以说就是讨厌对吧。」



「我不是说没有说过吗!」



真是莫名其妙。结果这个人也是来捉弄我的。



结束了这个局面的,是一个非常意外的人物。



「打扰啦—。时刻监视着大家日常生活的郁乃同学来咯。」



走近学生会办公室的是一位茶色头发且戴着眼镜,看着就十分狡猾的女生。是监察委员长久米田郁乃学姐。她将我们环视一圈后说道。



「你们好像谈日影结婚的事情谈得开心呀?可是抱歉啦,日影的结婚对象已经定下来喽。」



「诶诶诶诶诶?」



我惊讶地喊了出来。美园学姐铁青着脸,最先逼近郁乃学姐。



「请、请问是哪位!我可没听过这种事情!郁乃同学,难道是你吗!」



「那怎么可能咧。只要思考一下,马上不就明白了。不是有个大美人,和日影一起住了好久,连姓氏和户籍都是一样的吗。」



「啊啊啊啊!说、说的是啊,是日向学姐……那就没办法了,我不可能赢的。」



「日向是我老姐啊!姓氏和户籍还有住址当然会一样了!」



「多谢日影这随便的吐槽!那么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她结束话题的方式比我的吐槽还要随便,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了结了这毫无意义的连续捉弄。要感谢她才行。



「今天可是一年一次值得我期待的日子。可不是耗费精力欺负日影的时候。」



「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听我如此发问,郁乃学姐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标准得仿佛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日影,你都是副会长了,还这么无知可不妙咯。」



「不好意思……这所学校里要记的东西太多了。」



「学生会选举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当然是——」



郁乃学姐刚要开口,只听对开的大门处传来了敲门声音。



「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穿着一身纯白色军装的魁梧男生。他迈着大腿高高抬起的正步来到我们面前,并拢靴子,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后,站成立正姿势。



「下锚!」



说完他摘下了军帽。我见过这张脸。是担任选举管理委员长的,呃,武藏学长来着。



「终于轮到中央议会议员选举了啊,神林议长阁下,请将徽章交给我保管!」



「好的,今年也多多指教了。」



朱鹭子学姐将挂在校服衣领上——说来不好意思,至今为止我都没注意到——那个小小的金色徽章取下后,交给了武藏学长。



「在学生会长与监察委员长的监督之下,确认已经收到。那么就此告辞,拔锚!」



武藏学长敬了个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是中央议会的选举啊。」我看向郁乃学姐和朱鹭子学姐。「原来是在这个时候举行的吗。但是,总觉得气氛一点都不热烈……新闻部和广播部也很安静,选管的人也是,我记得会长选举的时候是十多个人一起过来的吧。今天只有武藏学长一个人……」



「尽管世人很冷淡,咱可是非常兴奋喔!这一天终于到来啦!」



「啊啊对了,到底有什么值得一年期待一次啊。」



听到我这么问,郁乃学姐一下抓住了朱鹭子学姐的外套衣领,刚才议员徽章就是挂在那里的。朱鹭子学姐一脸嫌她碍事的表情,然而郁乃学姐根本不在乎,她兴奋地说道:



「中央议会议员啊,可是有着能拒绝监察委员进行调查的特权。就像国会议员的不受逮捕特权一样。因此哪怕我多想把她关在审讯室里连内裤之中都调查清楚也无法办到。但是,刚刚那一瞬间意味着进入选举期间!因此小朱就不再是议员啦!来吧来吧,让我仔仔细细全身上下黏黏糊糊地监察一下咯!」



郁乃学姐的眼睛因欲望而闪闪发光,正准备推倒朱鹭子学姐。朱鹭子学姐则是压低身体,手臂一闪而过,神林流奥义·无心羽衣奉还(我随便起的名字)炸裂,令郁乃学姐的身体打着转飞起,坠落在会客沙发上面。



「那么徽章也交出去了,我就告辞了。也没什么可讨论的。议员选举的结果显而易见,事到如今也不会闹出什么问题了吧。」



朱鹭子学姐无语地说道,率先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然而,果然还是出现了问题。这次我所记录的就是围绕着朱鹭子学姐发生的事件。



正如开头所说,我从未被谁背叛过。说不定这其实是因为我从没有信赖过其他人。



在这次事件中,我将会有生以来第一次目击到明确的背信行为。这既是令我心痛的体验,也是令我内心雀跃不已的经历。



不过那也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的事情了。这个时候的我还只是为了弄清现状而四处乱跑而已。



*



我看准学生会办公室里只剩我和会长两人的时机,如此问道:



「虽然事到如今才问,为什么议员选举热闹不起来呢?」



要说问什么不在其他人在场的时候问,理由正如郁乃学姐所说,我如今处于总务执行部副代表这一还算了不起的立场上,却对这座白树台学园太过无知,这令我很难为情。



「会长选举也像是过节一样热闹,我们学校的话感觉会有想要议员选举也更具有娱乐性质这种潮流来着。」



「是故意让其不会变成那样的。花了我和朱鹭子四年时间啊。」



会长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得意地说道:



「首先是将选举期间挪到了现在,会长选举刚刚结束的时期。运动会·文化祭·学生会选举这一连串大规模活动过后,整个学校都已经燃烧殆尽,没有力气闹腾了。再加上选举系统中没有报名参选这一手续,所有学生都是候选人,可以给任何人投票,因此很难形成简单明了的对决结构。而且中央议会的职责十分不起眼。没有气氛高涨的理由。」



「哈啊。是故意的吗。为什么?」



我这单纯的疑问令会长耸了耸肩。



「你已经在我身边待了大半年了,还会问出这种问题,可真令我伤心啊。」



「啊啊不是,稍等一下,我自己想一想。」



我张开双手打断了会长的话语。这个人曾与我刀剑相交,并承认我是一名强敌。我不想令她失望。



「……呃,为了让议会衰退……最终将其击溃,是吗。」



「答对了。」



会长满意地笑着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我跟前,然后如同逗狗一样用手指抚摸我的下巴。我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真希望她不要突然就来摸我。



「毕竟议会才是民主主义的根源啊。我会在下一期将其消灭。这一年里,中央议会将变成仅仅讨论权限转让去哪里的地方。然后在为我们这小小的议会送终以后,就该在真实社会上尝试了。我所建立的国家里不需要议会存在。」



「不需要……是吗?民主主义暂且不提,大家出谋划策、进行讨论的地方还是有必要的吧……」



听到我这十分平凡的见解,会长放声大笑。



「那么,你是觉得议会是讨论政治的地方咯?」



「难道不是吗。……啊,那个,我也知道有人批判说实际的国会根本不讨论政治。但那是因为政客有问题,不是因为议会本身不行对吧?」



「非常遗憾的是,你的这种认知其实是过于乐观的妄想。说到底议会就不是讨论政治的地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证明。哪怕是小学生都能理解。」



「连小学生都不如真是抱歉……」



会长非常开心地戳着我的鼻子。



「很简单的事情。议会允许人们喝倒彩。因此不是进行讨论的地方。」



我只得哑口无言。



「……不是啦,嗯,确实是这样……但这是」



「不仅限于日本哦。身为议会制政治鼻祖的英国也说什么『奚落是议会之花』还有什么『有趣的嘲笑可以令讨论顺利进行』以及什么『应对喝倒彩能够锻炼讲台上的演讲能力』。然而这些全都是一派胡言。讨论的基本首先是仔细聆听他人的主张。所以发言人以外的人静静聆听才是理所当然的大前提。会发出嘲笑的参加者被赶出讨论场所才是理所当然的。」



「嗯,也是,那个,确实在看国会直播的时候我也觉得还是不要喝倒彩才好……」



「所以说啊,并不是这个问题。我没有说喝倒彩应该制止。而是这里有着更为重要的视角。议会允许人们喝倒彩,因此议会不是讨论的场所。坦率地接受这一现状是最重要的。」



看见我抱起脑袋,会长进行了追击。



「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话,我再举一个易懂的论据好了。日本国会中,众议院和参议院各有多少定额,你知道吗?」



「呜……」我卡住了。「我记得众议院是五百……好像稍微减少了点来着。参议院则是众议院的一半,大概。」



「嗯,差不多吧。」会长露出了苦笑。「毕竟定额总是在变啊。那么,一个会场里聚集了上百个人,你觉得他们能够针对一个议题进行讨论吗?」



「这个,应该不行,发言的顶多只有几个人,其他人都无法参与吧。」



「没错。以讨论来说议员人数太多了。因此议会不是讨论的地方。」



「我一直就很不安,说的这么简单真的可以吗……」



「为何不行?想得更难只会令人看不清真实而已。」



我叹了口气,去厨房泡了两杯咖啡拿了过来。现在刚刚放学,十一月末的太阳依然高高在上,时间还很充裕。感觉会说很久。



「要接受现状这件事情我明白了。那么议会到底是什么呢?如果不是为了讨论,呃,那不就变成只是政客针对政治各说各的了嘛。」



「这也不对。议会甚至就不是跟政治相关的地方。究其原因,议员就不是搞政治的人。」



我脑袋有些发疼。



「我有点不懂你的意思……如果说议员不是搞政治的,那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反过来问你。要怎样才能成为议员?学习政治,有着想出好政策的能力,仅仅这样就能成为议员吗?」



「……不是。必须被选上才行对吧。」



会长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所以能够成为议员的人,他们所有人赢下选举的能力都很高。这种能力其实很了不得啊。要成为国会议员,必须要收集上万张票才可以。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政党之所以不惜大打出手也要拜托艺人或是体育选手成为候选人,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赢下选举所必须的一项能力。」



「哈啊。就是那种艺人议员对吧。不过他们经常遭到批评啊。明明不懂政治,只靠知名度就当选了……这类的。」



「批评议员的人才是真的愚蠢。不仅限于艺人议员,批评没有政治能力的政客都是蠢得要命。毕竟这可是选举选上的诶?被选上的当然是擅长选举的人。就像是用马拉松大会来选出日本足球代表队一样。被选上的当然是擅长长跑的选手。明明就是这么选上去的,还有人批评他们说什么『那些家伙根本不会踢足球!』,那当然是这些人愚蠢对吧?」



「嗯,这倒是……」



我用咖啡润了润嗓子。味道有如石灰。



「但是,大家都是考虑着这个人能否搞好政治才去投票的吧。所以,果然还是有着政治能力的人容易当选不是吗。」



「没错,民主主义就是靠着这种借口才将选举这一制度延续下来的。但这是彻彻底底的白日做梦。毕竟选民根本看不穿候选人的政治能力啊。这并不是因为人民是愚蠢的。而是做不到才是理所当然。无论是谁都有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空闲深入研究政治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政治这种东西,要干了十年二十年才终于能够评论功过。无论学得多深,在成为政客之前,根本无法测量人的政治能力。」



说到这里,会长才终于喝了一口咖啡。看来又轮到平庸的我发问的时间了。



「什么样的人会成为议员这点,我算是明白了。但是,哪怕不提能力之类的,获得投票的人是接过当政的责任进入议会的对吧。明明如此却不是搞政治的人,这有点……莫名其妙。」



「唔姆。……我想想,该以什么角度切入呢。」



会长盯着手里的咖啡飘起的热气考虑了一阵子。最终她重新看向我。



「你知道『一票的差距』这个问题吗?」



「嗯,姑且是。」



「那你解释一下。」她坏心眼地笑着说道。



「是那个对吧,人口稀少的选举区,候选人会以很少的票数当选。和人口众多的选举区比起来,一票的重要性太高了,这不公平这种。」



「就是这个。在日本,尤其是选举区很大的参议院选举时更容易产生差距,经常会有主张选举无效的诉讼,也出现过很多次判决表示违反宪法第14条所讴歌的全体国民平等这一规定。话说回来。」



这时会长停了下来,转向办公桌操作起笔记本电脑。一旁的打印机安静地启动,吐出一张纸来。印在上面的是日本列岛的全图。四十七个都道府县被线条所分开。



会长纤细的手指缓缓地从北海道划到冲绳。



「所有选举区的选民数量完全一致,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要还在采用选举区制,一票的差距就必然会出现。然而,虽然会受到违宪判决,『取消选举区这一系统』这种法案却从未出现过。所采取的措施要不就是削减各地的定额,或是将选举区合并,全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众议院的话不到两倍的差距可以允许吧,参议院的话到四倍为止都没问题吧……都是利用这样的考虑方式进行微小的修正,但说到底不管是100倍还是1.01倍,差距就是差距。要是提倡平等就该全部取消才对。只能将全国作为单一选举区才行。」



「不是,那个,这就——」



为什么我必须如此拼命地为现有的政治体系进行辩护呢,我疑惑地想着,同时进行思考。



「要是这样做的话,就全是被人口众多的都会所支持的人当选了吧。乡村不是会无法参与政治,被抛在一边吗。」



「没错,这也是经常被拿出来谈的论法。刚才所举的『议员人数太多』也是这种思考方式所产生的问题。如果议席数量不够多,就无法涵盖所有地域。但这样的话就该贯彻这种思考方式,堂堂正正地宣称『一票的差距并不违反法律之下人人平等』,机械地给各个选举区分配同样数量的议席就行了。实际上美国的上院就是这种模式。但这属于少数特例。哪怕是美国,下院的议席也是按照各州的人口比例分配,去看其他的民主制国家,也是采取同样做法的占据多数。」



「这也是,嗯,不这样做就不公平才……」



「嗯嗯,日影,反应很不错。实在是很小市民又很平庸,正好说出了我想让你说的话语。难道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说什么,特意演了场戏来配合我吗?」



我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要是有这么聪明,就不会在会长选举上输给你啦。」



会长发出有如金属音一样的笑声。



「确实如此。那么,无论是没有差距,还是不怕差距而分配同样的议席,你都说这很不公平。大部分普通市民都会有着和你相似的想法吧。采取治标不治本的定额修改或是选举区重新规划这种不上不下的微调,其理由就是这个。为了人们不会不满。」



「既然不会不满那不是挺好的嘛。」



「正是如此。」



会长露出满意的笑容,用打印出来的日本地图扇着风。



「民主主义就是为了避免国民感到不满而诞生,并加以尖锐化的政治形态。因为如果国民的不满累积起来,总有一天会爆发,引起内战。最害怕的就是不满,内战,以及流血……为了不让这些恐怖喷发出来而拼命地用破布不停填补着漏洞,这种扭曲的玩偶正是民主主义的真面目。议会也是为了压制不满而存在的。在那里进行的并不是讨论,而是向国民展示他们的决定正在影响政治的一场表演。喝倒彩会得到允许也是因为这个。有数百人列席其中,大部分人都无法参加讨论。于是就要喝倒彩。那并不是在斥责讲坛上的发言人,而是针对看电视直播的地方选民,发出声音是为了向他们展现‘我正在将你们的声音与政治维系起来哦’。因此——不是议会而是艺会。」



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后,会长将手中的日本地图紧紧握住,捏得不成样子。



「然而,我的王国中当然不需要这种外行人的剧场。要将其击溃。」



我的马克杯里已经空无一物,我却完全没有将其喝干的记忆。我将会长那同样喝光的杯子一起拿到厨房,泡了第二杯之后拿了回来。



「看你的表情,似乎还不能接受是吧?」



接过杯子后,会长兴趣盎然地说道。、



「嗯,算是吧。与其说无法接受,不如说我并没有材料能够判断会长的话是对是错。」



「从历史中学习就行了。一目了然哦。我就是这么学会的。如果你想学,我就跟你讲讲吧。不过这真的会讲很久。如何?」



我注视着双手包住的马克杯里的黑色液体。隐约可见的热气模糊了我手指的轮廓。



抬起视线,只见天王寺狐彻没有笑。她静静地等着我的话语。



「……请和我讲一讲。」



正如她所说,那段话真的很长。岂止是没有一天讲完,我甚至用了两周,每天放学后花费一个小时去听她讲解。



其中的内容十分引人入胜且非常刺激,但由于本书终究只是用作记录学生会侦探的事件,因此遗憾的是这之后的讲义只得割爱。不过讲义部分已经整理成了一本书,以『天才美少女学生会长讲授 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为题另外出版。大概会和本卷同时问世,有兴趣的人请务必读一读。您大概也会和我一样,充分体会到知识的过山车所带来的酩酊感觉。



*



至今为止,每次要见朱鹭子学姐,前往的地点一定会是中央议会议场深处的议长办公室。



然而,在十一月末到十二月初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她不再是议长,因此无法使用办公室。因此我们就在学校食堂中的咖啡厅里碰头进行会议。总觉得有些新鲜。



「是不是再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会比较好?」



我环视着露天座位四周,小声向朱鹭子学姐问道。虽说如今是初冬,有些寒冷,但除我们以外还有好几组学生在吃着稍迟的午餐,时不时会往我们这边看来。



「也没什么吧。又不是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完,朱鹭子学姐把纸杯中温暖的红茶凑到嘴边。



「虽然会长选举的时候会在意情报是否泄漏,但议员选举又没有人竞争,结果也几乎很明显。」



「是这样吗。……但是,那个,总觉得备受瞩目。」



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的女生们的悄悄话传了过来。



「那两人果然在交往?」 「应该是吧,毕竟他们两人一起对抗那位天王寺会长。」 「那个真厉害啊,我当时好兴奋的。」



毫无根据的传言正在四处流传。



「你看,那种传言要是传开了不是会很困扰吗。」



「牧村你,会——困扰吗?」



朱鹭子学姐抬起眼睛,殷切地朝我看来。手里握着的纸杯口变成了椭圆形,眼看就要不成样子。我忙摇了摇头。



「我的话,呃,那个,完全不觉得困扰。」



「那不就无所谓了。我也并不会觉得困扰。」



朱鹭子学姐生硬地说完,又慌慌张张地补了一句。



「就是说,我和牧村在,交、交往——这种事情虽然毫无根据,但即使有人相信,牧村也是个正经人所以没有问题。」



「哈啊。不要紧吗。那个,比如说朱鹭子学姐有着男朋友或是未婚夫,被那个人听到以后惹出大问题之类的。」



「才没有啦!」朱鹭子学姐突然大声喊道。「怎么会有男朋友,更不用说未婚夫是什么?怎么会谈到这种话题?」



为什么她气到满脸通红呢。我歪着脑袋说道。



「你想嘛,和会长出生的时候就缔结了婚约之类的……虽然那个大概有一半是玩笑,但学姐必须要继承道场对吧?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已经定下这种对象了之类的。」



「才没有定下来!」



「非常抱歉。」



「又不是江户时代了,结婚对象我还是会自己决定啊,总之我现在并没有这种人,明白了吗?」



「是、是的,我明白了。」



「就是说我现在是独自一人的自由身哦,你明白吗!」



「都说我明白啦!学姐刚才开始到底是怎么了!」



我回了她一句后,朱鹭子学姐说着「没什么」,红着脸趴在桌子上。是不是她果然还是很在意奇怪的传言?我和她一起坐在这里不要紧吗?



「这个事情就说到这里吧。我们也不是来玩的。」



「就是说啊,真是的……」



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将挂在外套肩膀上的长发拨了下去。



「虽说如此,关于中央议会议员的选举基本没什么值得开会讨论的。总务执行部内的负责人变成了牧村,是这个意思对吧?」



「没错。会长说正好用来习惯副会长的工作,于是把事情分给了我。除了来看看朱鹭子学姐的情况,我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事情就是了。」



「是啊。毕竟我和狐彻花了四年逐渐改变了选举制度,因此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啊,说起来,是什么样的选举制度呢?我完全不了解。」



理所当然地,朱鹭子学姐摆出一副无语的表情。



「你不是副会长吗?」



「非常抱歉……总觉得这种事问会长很难为情。」



「意思是问我就不要紧?」



「毕竟朱鹭子学姐已经看到了我各种难为情的地方,所以就想着也无所谓了。」



看到我害羞地笑着,朱鹭子学姐也红了脸,视线稍微错开。



「……是啊,彼此彼此。会长选举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啊。」



然而这段对话被隔着一张桌子的席位听了过去。



「说看到了彼此难为情的地方诶。」 「果然是那种关系?」 「我听说朱鹭子公主曾经闯进过男生宿舍哦。」



「注意你的用词,这不是被误会了吗!」



朱鹭子学姐连耳朵都变得通红,尖声说道。



「非常抱歉……可学姐刚才还说被误会也不要紧」



「那种误会不能算进去!」



就像这样,话题根本没有进展,真是头疼。十一月的白天很短,这样下去就要到傍晚了。



「呃,不好意思,说回正题吧。据会长所说,议员选举是没有候选人的。」



「没错。」朱鹭子学姐清了下嗓子,令声音平静下来。「可以投给任何人哦。投给总务执行部成员与监察委员,还有选举管理委员的票是无效的,但除此之外的所有学生都是候选人。」



「总觉得好麻烦……」



「反正是网上投票,所以根本就不麻烦。不如说因为没有募集候选人这一流程,比普通的选举还省事哦。」



这倒也是。不过,这种选举制度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系统吗?」



「不是啦。说到底中央议会就是去年我和狐彻创立的嘛。」



啊啊,说起来之前好像听过这种事情。



「以前倒是有着类似的东西。是一个叫代表委员会的老旧组织,从各班级中选出一名议员构成。」



「一般都是这种对吧。……不对,稍等一下,各班级?」



如果是普通学校或许是理所当然,但这里是白树台。学生人数超过八千名的巨大学园。



「没错。代表委员有二百五十人。」



我抬头看向头顶那坚硬又晴朗的冬日天空,吐出一口气。二百五十啊。此时会长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以讨论来说议员人数太多了,因此议会不是讨论的地方。



「每次的联合会议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减少定额吧,这样的意见至今为止似乎反应了很多次。但是,那么该如何合并选举区呢?把每两个班级,或是每三个班级合在一起?真的能给其他班并不熟悉的同学投票吗?……产生了像这样的意见,结果改革还是没能进行。说到底就没有人会如此热心地关注学生会制度,因此大家都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已有的系统。」



「毕竟再长也只会在这里待六年,感觉也没有办法。」



「这种家畜一样的想法我可不能认同。」



我缩了缩身体。这个人是天王寺狐彻的同类,无法忍住不去战斗的人种。那刀刃的光辉对我来说有些耀眼。



「所以狐彻和我当选以后,立刻就从根本上进行了修正。首先第一年撤掉了每个班级选出来的名额。毕竟那只是每个班级必须选出一个这种毫无意义的互相推脱,所以全校学生都很欢迎。替代方案则是各学科的各学年进行没有候选人的投票,前两名选为代表委员的方式。」



「咦?这没有变成无法给素不相识的其他班级学生投票这种问题吗。」



「结果只是有人提出这是否会成为问题而已。哪里都有这种人啊,为了显得自己很理性不管什么事总之先提出反对意见。」



呜哇。朱鹭子学姐最近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牙尖嘴利的一面了。



「实际尝试以后,根本没产生任何问题。不如说,能毫无顾虑地投给其他班级的人这种声音反而更多,一旦变成整个学年的投票基本就和人气投票差不多了,所以被选上的人感觉也不坏。地位有所上升,委员会的出席率也提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