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Chapter 4【烈士,抑或是叛徒】(2 / 2)




「退下,我一定要斩了这名人类。」



「……开什么玩笑,这厮牛皮吹上天的帐我还没跟他算呢!」



轧轧咆哮着顶撞了柃。轧轧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可他却一甩斗篷,向柃直冲而去。



两人缠斗起来。这番激烈交锋给人带来的刺激感,与古装戏中的武打场面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兵刃每每交锋,都会响起剧烈的冲击声将誓护震得七荤八素。两人打得虎虎生风,兵刃不时挥空,风压便在石壁上留下道道伤痕。



大体来说,轧轧的身体能力更加优秀,无论是跳跃力还是爆发力,在这种情况下都胜过对方一筹。自然而然,来回上蹿下跳的是轧轧。轧轧如杂耍般跳来跳去,自各个方向向柃发动猛攻。



然而在武技上却是柃占有绝对优势。挥刀、收刀、格挡,柃的刀法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已经彻底看穿了轧轧的刀路,甚至不必回头便可接下来自背后的攻击。



船夫「呵」地叹了口气,好像对轧轧的顽强拼搏感到十分惊讶。



他只是在一旁观战,似乎并不打算插手。那么局势就是二对一。誓护不再戒备船夫,将注意力集中在柃的动作上。



我该何时、如何使用Aegis?誓护开动起迟钝得一反常态的大脑,向坐在一旁的伊诺塞茜娅询问道。



「伊诺塞茜娅,你了解他的异能吗?」



「咦!?啊、那个……只是信息未必准确。」



她慌忙翻起书来,但是没能顺利找到柃这个条目。伊诺塞茜娅手下一边忙活着,一边用缺乏自信的口吻答道。



「据说是“心眼”,正如您所见。他能够以显微镜级别的辨识度『看清』周身三百六十度的所有景象。」



「显微镜级别——」



原来如此,他正以毫厘级别洞悉着轧轧的刀法。这能力真是骇人听闻。不过……



正因为如此,誓护才有法可循。



誓护做好以身犯险的心理准备,从奋战正酣的轧轧斜后侧向柃猛冲而去。



轧轧也注意到了誓护的行动。看轧轧的反应,就知道他是多么信任誓护。轧轧加大动作幅度,吸引着柃的注意力。



起身飞扑。誓护凭借前方回转受身的诀窍,翻滚到柃的脚下。(译注:前方回转受身,原文「前回り受け身」,是合气道里的一种技法。)



「呀!小心啊誓护先生!他的魔性血(Figment)并不是“心眼”——」



伊诺塞茜娅发疯般喊道,然而誓护已经没有时间去听她在说些什么了。柃一把推开轧轧,转向誓护。



距离几乎为零。誓护承受着仿佛与黑豹亲密接触般的恐惧感,将右手贴在柃的脚旁,随后带着心中的寄望启动了Aegis的结界。



就在这一瞬间,柃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故技重施绕到誓护身后,然而这一切都在誓护的料想当中。这时Aegis的结界突然间出现,位置并不是在誓护的手掌下面,而是在誓护正后方,『前方回转受身』的半路中用手碰过的地方。



柃站在结界的正中央。



抓住了!



誓护身体灵巧地一扭,一个扫堂腿向柃扫去。



目前柃被结界捉住,“心眼”已经失去了效力。一旦显微镜级的五感遭到封印,感觉器官理应在反冲击下产生麻痹——



可是誓护这番预想落空了。



柃用尽量最小的动作跳起双脚,轻松躲过了誓护的扫堂腿。



誓护大吃一惊,差点将『为什么!?』叫出声来。



对方应该已经没有了超人般的视力。没错,柃的确失去了异能。可是尽管如此,柃还是能『看清』。



誓护急忙拉开距离,躲到轧轧身后保护自己。



(怎么办……!?)



柃的异能已经超出了誓护的预想,更不在伊诺塞茜娅的知识范围内。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



(冷静……冷静,桃原誓护……)



冷静下来!冷静而透彻地思考!然后认清对方的本质和真实意图!并在此基础上找出破绽!利用你的狡猾,尽情欺骗对手吧!



想啊想。尽管大脑疲惫、困顿又一片浆糊,可誓护还是想发挥它的才智,于是将重任交付于它。



这番辛苦没有白费,誓护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柃的真实意图为何?



他到底想把誓护怎样?誓护也渐渐悟出来了,虽然柃满口说要砍了自己,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要说为何——对啊还真是——要是他真有心杀自己,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柃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掉誓护。最初相遇时,柃本可以向誓护下手,而不是去保护轧轧。况且现在他也没有要逃出结界的意思,而是静待誓护先动手。这已经不单单是沉着冷静了吧。



既然杀害誓护不是他的目的,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柃的真实意图并非杀死誓护,那他肯定是——



触及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誓护将Aegis扔到脚下。



随后他不顾一切地冲向Aegis的结界。结界中的柃对誓护的诡异行径感到惊讶,将一切动作停下。



誓护把注意力集中在柃的刀上。扔掉Aegis意味着双手获得了自由,誓护张开双手防备柃的攻击。



果不其然,柃的刀刃上有蹊跷。为了避免杀掉誓护,刀刃角度很钝。誓护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刀尖,向柃的右手飞扑而去。姿势堪称毫不设防,想法堪称有勇无谋。



为了拖住敌人整条胳膊,誓护借助全身体重来了个大前滚。



倘若柃是动真格的,这番举动绝无可能成功。哪怕是在Aegis的结界中,他也会轻而易举地将誓护的身体砍作两段。



正因为这样——如今却成功了。



柃措手不及,没能躲开誓护这一扑。这样一来就是实打实的身体较量了。尽管一介高中生和训练有素的军人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在魔力遭到封印的情况下,柃的力量也只是常人水平。在这般力道撞击之下,哪怕是举重冠军也不可能保持平衡。



形势逆转,两人一并滚倒在地。柃的胳膊贴到地面那一瞬间,誓护用膝盖砸向他的手腕,成功将刀打落在地。



他声嘶力竭地叫道「轧轧!」。



轧轧转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图。在誓护解除Aegis结界的同时,轧轧抓住这一时机将刀架在柃的咽喉上。



随后,场上骤然间鸦雀无声。



旋即,船夫夸张的掌声响彻了整座洞窟。



稍顷片刻后,柃似乎很满意地宣布。



「……是我败了,星帝藏书(Grimoire)之主。」



Episode 22



仿佛一片羽毛,艾克蕾尔轻盈地降落在王宫的露台上。



她的主公就在这里,正无精打采地望着初生的朝阳。



「是您传唤我吗,阿扎莉亚大人。」



阿扎莉亚将手搭在露台护栏上,臻首微斜,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她体态纤瘦却又充满女人味,一头长发随风起舞。发色紫金斑驳、异常刺眼,可艾克蕾尔却觉得这样很美。鲜亮而又明艳,简直就是主公内心的真实写照。



也不知道正埋头思索着什么,阿扎莉亚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既不回头也不回话。



「阿扎莉亚大人?」



「……略微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当时我年纪还小。」



「是先王那时?」



那个蛰居行宫、不理政事的昏君在位期间?



阿扎莉亚自嘲地呵呵笑了两声,随即换了个话题。



「刚才我看着呢,你貌似被那只老鼠耍得不轻啊。」



「实在对不起您,让他给逃掉了。」



「无妨,你命苏维妮尔追击是个正确的判断。」



阿扎莉亚一面说着,一面落座在旁边的长椅上。她的一举一动是如此优雅,引得身为近侍的艾克蕾尔不禁看入了迷。



「这只老鼠还真是颇为狡猾,士兵们担子有些重啊……」



「都是些新兵,烂泥糊不上墙。」



精芒闪过,阿扎莉亚酒红色的眸子中映照出艾克蕾尔的身影。



「你是想说,要是带上主力就好了,对吧?」



「不,我没……并不是对阿扎莉亚大人有意见。」



「没关系,因为我现在也正后悔来着。」



她抱起单膝,身体后仰。



「我硬是让你带上缺乏训练的军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知道。第一,攻打十三星树(Driade)是与议长军共同作战。既然执政官德拉西娜已经投靠议长,兵不血刃是十拿九稳的,而且全面投入主力还有可能招致银莲花领民的反感。可以说是没有出动精锐的必要,况且这是一个让新兵获取实战经验的绝佳机会。第二……」



说到这里,艾克蕾尔犹豫了。不知此话当不当讲?



阿扎莉亚扑哧一笑,接过了她的话头。



「嗯,没错。斯崔克诺斯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将军队主力调离本国是一种冒险行为,这是我的观点。」



杜鹃花王都七星树(Siberia)遭到攻陷——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尽管有些异想天开,但巴德利亚家当主斯崔克诺斯是名危险分子,他未必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将<Aspergillus的卷线车>运进城中,然后要求议长军收兵,至此都在计划之内。」



「要求收兵——那阿扎莉亚大人果然是——」



议长应该是对这座王都垂涎欲滴呀。究竟暗地进行了什么交易,才能让议长撤回军队呢?



可主公只是含糊地笑着,并未给出详细解释。意思就是,身为一介卫士、区区随从的艾克蕾尔根本没有必要知道内幕。



可是……艾克蕾尔思考着。



如今议长已经撤军,镇守这座都城的尽是新兵,目前局势极为不稳。



尽管有阿扎莉亚大人亲自坐镇,可如果城中居民闹出什么乱子,镇压估计也得费上一番工夫。因为驻军时打的是『关押反贼艾可妮特』的幌子,所以银莲花军并未被解除武装,也就是说兵力得到了保存。万一这帮人将民众煽动起来……



「不要想了,艾克蕾尔。主力一会儿就要到达了。」



「————!」



主力军?到达这座城市?



「那您是在半夜时……」



若非如此,时间肯定来不及。阿扎莉亚趁着昨天夜里和七星树(Siberia)取得了联系,将军队主力调了过来。



「阿扎莉亚大人是觉得我比不上那群人吗?」



虽然她刻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但不满在声音中溢于言表。



阿扎莉亚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卫士。



「我以前也曾说过,臭名昭著的『魔刃之书(Aegis)』——是斩妖、除魔、灭咒的无敌之盾。即便是丽王六花的魔性血(Figment)也难逃毒手,甚至我也有可能会屈服于这股力量。」



「请容我说一句,我不认为那东西有传说中吹得那么神。我亲眼见到,持有此书的那个人类被苏维妮尔吓得逃之夭夭。」



「不要小看那名人类,艾克蕾尔。他并不是因为拥有了星帝藏书才令人忌惮……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有令人忌惮之处,才会拥有星帝藏书。」



艾克蕾尔并不理解这番话的真实含义。不过主公平时就专注于收集人界情报,甚至不惜安排专职人员,她的话是很有分量的。



「那名人类,一定会到这里来。我的艾可妮特也坚信这点……」



骤然之间,阿扎莉亚的容颜蒙上了一层憎恨的阴影。



「啊,真是太可恨了。我可爱的你,居然对那个脏兮兮的人类寄予全身心的信赖……不可饶恕……嗯,我饶不了你,桃原誓护……!」



她用力攥紧白皙玉手,指甲几乎扎进肉里。



「我要用这双手,把你的肠子扯出来。」



笑容狰狞。阴冷更甚于杀气的妖气在空中飘荡。这股气势慑住了艾克蕾尔,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您,为何如此执着于花乌头之君?」



话说得比较委婉,但听起来可能有种闹别扭的感觉。



不过实际上艾克蕾尔就是在闹别扭。



对于衷心仰慕主公的艾克蕾尔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公对那个处在没落边缘的银莲花家公主,对那个事涉谋叛、引颈待戮的艾可妮特如此上心,肯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倒不如说是痛苦。她甚至觉得可恨。



阿扎莉亚目光出神地望着远方,话语中满是怜爱。



「……因为相像啊。」



「相像……?」



「我和她非常相像。能够真正理解艾可妮特的只有我一人——反之亦然,能够真正理解我的也只有艾可妮特一人。」



她用迷恋、陶醉而又热情的口吻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艾克蕾尔正紧咬牙关。



「我和艾可妮特天生就像是一对姐妹,必须要成为朋友。没错……必须要和她亲密相处。越亲越好,越亲越好啊。和和美美地……就好像夫妻那样。」



她神情恍惚地反复念叨着,话中满是扭曲的爱。



即使艾克蕾尔曾经发誓要绝对服从主公,这时也不禁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悲哀——主公又是那么的可恨。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开始抓老鼠吧。」



阿扎莉亚优雅地站起身来。



「我授你一计,艾克蕾尔。一定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哦?」



艾克蕾尔垂下头来,斩钉截铁地答道。



「谨遵阿扎莉亚大人教诲。」



Episode 21



誓护松了口气,从柃的上方滚落下来,仰面躺在地上。



一个小小的脸庞,轻轻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是伊诺塞茜娅。小小的少女搂住誓护的脑袋,满脸担心地看着他。



「誓护先生!您没事吧?」



「差不多吧……」



誓护笑着回道,站起身来。



他拾起Aegis,掸着满身的青苔转向柃。



「柃将军,是叫这个名字吧。」



誓护向轧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解除临战态势。轧轧面露讶色,但还是将刀收起。



「您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我们的伙伴?」



柃似乎笑了。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这个问题可是非常关键,您当时不是没打算杀我吗。」



「————」



「这点事我还是明白的。我之所以用上那种乱来的方法,也是因为知道您没有动真格。」



誓护目不转睛地盯着柃,仿佛要越过面罩探知对方的心灵。



「您在试探我,不是吗?」



「……原来如此。虽然身手完全拿不上台面,但却是个靠头脑吃饭的男人,行事也非常果断。」



面罩的另一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我为试探阁下的无礼行径道歉。」



试探。果然是这样。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誓护这时才放下心来。如果自己判断有误,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不是敌人。不过,是不是伙伴要由阁下决定。」



——这是什么意思呢?



柃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誓护的疑惑,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他默默起身,将刀收入鞘中,随后向洞窟深处走去。



柃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身来,扭过头来向誓护道。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跟我来吧。」



「——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



该不该相信这个男人呢,其实誓护的直觉已经给出了答案。然而他想要的是理性证明,而非直观感觉。这回轮到誓护试探对方了,他向柃问道。



「先前轧轧与敌方的卫士交战时,您挤进了两人的中间。既然您和我们是一伙的,那为什么没有干掉敌人呢?」



柃瞬间冲进了敌人怀中。既然他有这般本事,为什么不把敌人干掉?



「是这件事啊。艾克蕾尔并非等闲之辈,若是我身上有杀气,她大概不会轻易允我插手战局。」



虽然话语生硬,但他的意图已经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誓护。



他当时优先考虑的是轧轧的安全。倘若两人没有收手,身首异处的肯定是轧轧。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给两人的剧烈冲突制造妨碍。



柃是可以信任的。誓护的直觉也一直在告诉他,这个人是可信的。



他是伙伴,正当誓护这样想时。



「请、请等一下!我也有问题要问!」



伊诺塞茜娅举起小手,主张起自己的存在。



面罩上的单眼望着她。是誓护的错觉吗,这目光仿佛在看一头珍奇异兽。伊诺塞茜娅被这视线吓得缩起头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竟敢多管闲事!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确认一下。」



她径直仰望着柃,勇敢地提出了问题。



「您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同族的王,杜鹃花家呢?」



柃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诺塞茜娅,似乎在酝酿答案。



轧轧瞅着柃,表情仿佛在说『我也想知道』。船夫也兴致勃勃地观望着众人。



誓护代替一言不发的柃开口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伊诺塞茜娅?」



「柃先生在身为皮利斯种的战士——十三星树(Driade)将军之前,首先是杜鹃花的眷族。」(译注:皮利斯,原文「ピーリス」,Peerless,一个美国扁桃品种)



杜鹃花。是那个将艾可妮特抓起来的丽王六花吗。



「对于教诲师来说,上官和主君是自己应当尽忠职守的对象。而另一方面,自身血脉的源头——丽王六花则是类似于人类所说的<信仰对象>。」



为了能让誓护也听明白,伊诺塞茜娅简明扼要地解释着。



「向丽王举起反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种超越主仆关系的无条件尊敬、畏惧还有服从,在这个世界上就像喘气一般自然如常。」



「那这位柃先生就是——」



誓护看了柃一眼。



「背叛了自己的神明,帮助了我们?」



「也有例外情况。」



轧轧绷着脸插嘴道。



「鲁梅克斯战士把忠君看得高于一切。虽然我是天南星眷族,可哪怕是与丽王——天南星之君为敌,我也不会背叛公主殿下。」



「这种想法,是异端啊。」



在面罩另一侧,柃似乎苦笑了。



「来自异世界的小小客人啊,您的问题是有陷阱的。无论我怎样回答,都无法说明什么,只会是空洞的呓语。」



「可是……」



「先别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当务之急是营救花乌头之君。」



伊诺塞茜娅啊呜一声,被简简单单地哄了过去。结果到最后也没能问出柃的动机。



可是,柃说过要『营救花乌头之君』。誓护决定为了这句话赌上一把。



柃走向洞窟深处,船夫拖着小船追在后面。誓护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们。



轧轧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轻轻咋了一下舌后,也迈开了步伐。



在一行人前方,昏暗的小径就像那矿道一样,漫长得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