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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少年歌舞位「义贼玉梓」之卷(2 / 2)


「什么?」



玉梓用充满恨意的眼睛瞪着里见义实,观众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怒视义实。



「我虽然穷,但我是人!」



「趴下!不守秩序的人就和野兽无异!」



玉梓恼怒地咬牙说道:



「你说什么……」



她仿佛胸口突然发疼一般,紧紧地咬住嘴唇。此时,名震江户的义贼那张可恨的侧脸之上突然闪过了一抹少女的忧郁。



观众吞了口口水,屏息以待。



但那只是刹那间的事,玉梓随即又扭曲脸庞,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恶,我不想栽在这种地方,死在这种男人手上!」



「死心吧。」



「我还有未完的心愿!我飞檐走壁,遁沟翻墙,把江户的官差要得团团转,背着金光闪闪的梦想,一溜烟消失于黑暗之中。我、我虽是女流,却要成为天下第一大盗,凭着一身本事,闯出没有穷人的未来。喂,听见了吗,过去的我?别担心,我会把你从那个贫困、没有希望的地狱之中拯救出来的。」



「恶贼,觉悟吧!」



义实举起的长刀闪过一道光芒。



那个瞬间,玉梓以卑贱的野兽目光狠狠瞪视里见义实公正廉明、从无阴霾的耀眼脸庞。



那双连魂魄也为之冻结、既可怕又贫乏的邪眼猛然睁开……



妖艳的双眸似乎先一步在地狱点燃火焰,熊熊燃烧……



「里见义实!你这孺子!」



声音震得整个戏棚摇摇晃晃。



星斗坠落,江户的夜空分成两半,业火烧灼的地狱即将浮现……



身旁的船虫喃喃说道:「玉梓的确坏了官府的规矩,但是她赌命守住自己的规矩。再说她从不杀人,罪有那么重吗?我真是搞不懂官府的人在想什么。」



冥土在耳边说道:



「这也是真实故事。」



「真的吗?真亏你能打听出那么久以前的事。」



「你听过『因果』这个词吗,浜路姑娘?」



浜路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简单来说,就是事物的开始和结尾。因是开始,果是结尾,两者合起来便是因果循环。」



冥土用双手手指比出一个圆圈。



「你懂得真多。」



「哈哈。浜路姑娘,任何事物都有开始与结尾。现在我在别院里写《贋作·里见八犬传》,我爹则在马琴庵里和我养姐一起写真正的八犬传。两者都尚未结束,这个长篇故事的果究竟在哪里,谁都不知道。不过……」



冥土摇了摇头。



眼镜反射火把,散发钝光:



「因倒是知道了。因并非发生在伏姬与八房出走之际,而是更早以前,公主耳环狗儿尚未出生,里见义实年少的时候。就在他毫不迟疑地砍下外地逃来的女义贼脑袋之际……」



此时花道上的玉梓倒地不起,背后义实的刀步步逼近……



光芒一闪……



玉梓死前的哀嚎震撼整个戏棚。



「我要诅咒你!诅咒里见城,诅咒这个绿意盎然的领地,诅咒里见一族,诅咒你后代的子子孙孙!你居然敢说我是野兽,敢说江户人人敬重的义贼玉梓是野兽!该死的里见义实,可恨的男人,我要把你们一族推落畜生道!」



「我绝不会堕入畜生道。我和你不同。」



「不,你会。我玉梓必将里见一族及其子孙引入畜生道,让他们尝尽……」



扮演玉梓的犬山黑白睁开细长的双眸,喊出最后的台词:



「化为走狗之苦,万劫不复!」



冥土小声说道:「这就是因的瞬间。这部脚本『义贼玉梓』正是我《赝作·里见八犬传》的外传,亦是序曲。」



说完关键台词的黑白正要倒地,视线却飘向观众席。



那道视线对上睁大眼睛仰望自己的浜路之后,黑白居然怪叫一声:「……呜哇!」原本该倒地身亡,却像被踩到尾巴似地往后仰……



「怎么了,黑白?」



「不、呃……」



原来黑白太过震惊,竟然忘了演戏。扮演义实的演员温和说道:



「怎么了?快点倒地吧。你又忘词了?真拿你这小子没办法。」



「不是,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



「啊,.」



观众席上的浜路起身叫道。同时犬山黑白,不——信乃翻个筋斗,一面逃跑,一面说道:



「要去京都一趟!」



「什么?京都?你上京都干嘛?」



「江户太危险了,到处都是追兵。我要开溜了!



「我知道了,我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是信乃,那个……」



浜路微微低头,咬紧嘴唇:



「戴着褐绿色头巾的男人!」



她瞪着滑下花道拔腿就跑的信乃,双脚一蹬,一跃而起,身手矫捷地追上去。



她转头望向老板娘,露出窝囊的表情:



「莫非少年歌舞伎的演员全是男的?」



「咦?你不知道吗?你一直以为演女角的演员是女人?



船虫惊讶反问,接着有样学样地抛个媚眼:



「真是个傻丫头,看戏的乐趣都减少一半了。」



「哥,你还在发什么呆!」



戏看到一半便开始打盹的道节连忙睁开眼睛。



「怎么啦,浜路?」



「还问怎么了,那小子也是……」



信乃扭腰解开绳子,一面把绳子丢在花道,一面往前跑。



扮演义实的演员不明就里走向信乃,下一瞬间肩头出血,踉踉跄跄地倒下。其他演员也同时受伤,发出哀号与怒吼:「喂!黑白!」「你干什么!」脸色大变,一齐往后退。



浜路指着信乃大叫:



「——伏!」



「咦!」



道节一面朝长刀伸手,一面跳上花道。



想当然尔,浜路也从背上拿出猎枪,紧紧握住。



两人跨过地上的绳子及倒地的演员,开始追伏。



道节啼笑皆非地说道:



「你看了那么久的戏,居然没发现?」



「哎呀,我以为他是女人!而且线香的味道薰得我没发现野兽的气味。」



「我看对方也没料到会有两个赏金猎人堵在观众席最前头吧!你和我够糊涂了,但是那只伏更倒霉。」



「他不是倒霉,哥……」



浜路回头望向观众席。



只见泷沢冥土盘腿坐在他们两人的空位。



他的眼镜今晚也散发着阴森的光芒。



写这出戏的人是冥土,指定演员、给浜路戏票的人也是他。



总是早一步埋伏现场,观察猎人捕伏的怪人。



浜路低声说道:



「信乃中计了。就像飞蛾扑火,自找死路。」



「老实说,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和你都是彻头彻尾的赏金猎人,既然发现了伏,就得追捕。」



「是啊,哥。」



两人完全忘记了之前那场没玩没了的争执,和睦地冲出戏棚,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