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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抄好了。」



「从你那边过来,应该三十分钟就能到,约三点可以吗?」



现在,是下午两点过十分。



「好啊。大叔,你一定要来喔。」



「你才是,不来会倒大楣喔。对浅羽也没好处。」



声音沙哑的男人,第一次语带威胁。



「这件事,远比你以为的还要重要。听清楚了吗?我会先到风潮等你。我就坐在窗边那个有红椅垫的位子,摊开赛马报纸。那家店一般年轻美眉不会想进去的,所以你一来我马上就知道了。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淳子情急之下回答:「我叫信惠。」



「信惠吗?那,我等你喔。」



电话挂断了。淳子也喀擦一声挂上话筒,她在电话亭内又站了几秒,把瞎掰的说词和谎言还有接下来该打听的情报整理好之后,这才走出去。



幸好,附近就有个香烟摊,门口除了打火机和面纸也卖原子笔。买了笔回到电话亭,从皮包取出「Plaza」火柴盒,在盖子背面抄下刻在电话亭玻璃上的电话号码。



有两名看似学生的少年,经过刚才那个转角处一起走了出来。淳子急忙离开电话亭,朝水户街道的方向迈步走去,只要往大的十字路口走就对了。她边走边回头一看,结伴而行的那两名少年,正好经过电话亭前。淳子闪身躲到路旁的电线杆后面,那两名少年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好像正在笑,迟迟不肯离开电话亭旁边。



过了一会儿,两人总算朝这边走来,走到离淳子很近的地方,就在那里过马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对面有间面包店,他们好像要去那里买东西。



淳子猛然一转头,对着电话亭。



一股力量朝电话亭笔直飞去,伴随着磨擦干布似地咻然一响,直接命中电话亭。在射中的那一瞬间,淳子发现自己释放了超乎预期的力量,是刚才和那男人的对话令她心情烦躁。



环绕电话亭四周的水泥底座,忽地冒出了一股白烟。随后,四面玻璃一起由上往下砸落,就像推骨牌似地碎得井然有序,四面玻璃宛如放下百叶窗般一齐消失,电话亭底座四周仿佛有人开玩笑似地撒了大把食盐,堆起一圈数不清的白色玻璃碎渣。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顿时,烟硝味蓬然冒出。等到刚才那两名学生听到动静从面包店冲出来时,淳子早已离开现场。其实只要割下一面玻璃就行了……。她边走边懊恼地轻敲自己的太阳穴。



「风潮」是一间破旧的小店。



与其说是拒绝路过的生客,其实更像是打从一开始就被客人放弃了。这家店和店里的常客一样落魄,环境不卫生、营业入不敷出,仿佛在向举世宣言—目己无意改变这种现况。淳子一碰到大门的门把,感觉黏答答的,那门把和钥匙孔都是黄铜材质,她确认之后才开门。



一进去,只见地板脏兮兮的,里面有几张廉价的三合板餐桌,凑了几组红色塑胶椅垫的椅子,正前方的吧台内站着一名身穿花佾围裙的女人,正和一名坐在椅子上的男客放声大笑,两人边笑边转头看淳子,女人也没说欢迎光临。男客邋遢地张嘴大笑,饥渴地打量淳子全身。对方穿着衬衫和长裤,没打领带,领口隐约露出一条粗大的金项链。



淳子立刻将目光瞥向右侧的窗边,那里有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正缩身坐着。男人身穿灰色工作服,戴着同色帽子,拿着赛马报,一认出淳子就将报纸朝她略微挥起。



淳子走近他,在对面的位子落坐。那红色塑胶椅套也很脏,有好几处破洞,露出了里面填塞的海绵,坐起来极不舒服,感觉会有虱子钻进长裤里一路爬到大腿上。



「小姐,你是信惠?」男人问。



「你是电话里的大叔吧?」



「对呀。」



「我一看就知道。」淳子对他一笑。「不过,这家店不只窗边的椅套是红的,全部都是嘛。」



淳子看到正前方有一株塑胶观叶植物紧靠在那男人的座位后面,那塑胶叶片早已褪色,甚至放肆地延伸到男人的脸孔旁。可能是这个原因吧,那男人看起来像只躲在荒林里的落魄猴子,而且是被猴群遗弃的年老猴子。



「钥匙带来了吗?」



「先等一下,我可以点个饮料吗?」



男人喝的是咖啡。只因那漆黑的液体装在咖啡杯里,所以看起来像咖啡。



其实她并不渴,她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来了解这家店。只要能从这男人口中套出她想知道的情报,接下来她就有办法了。不过,她可不想引起骚动。目前现场总共有几人?出入口只有前面那扇大门吗?



所幸,这里的每扇窗户都很小,上面贴满了仿彩绘玻璃的贴纸,垂挂着短短的窗帘。淳子口(要避免烧到窗帘,就不必担心外面会看到店内的情形。



「那我喝冰咖啡好了。」



淳子这么一说,男人稍微抬手,向吧台内的女人打个手势。



「来杯冰咖啡。」



那女人板着脸也没回话,刚才跟她交谈的男客假装在翻阅杂志,不时抬眼偷瞄淳子。



「另外还要冰水。」



淳子对吧台的女人说道。



「对了,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那女人的眼神一沉,好像听到淳子说了什么冒犯她的脏字眼似的,草草抬手朝吧台左边一挥。那里有一扇反光玻璃门,以前可能贴着「洗手间」的牌子吧,上面还留着一块方形痕迹。



淳子站起来,走向洗手间。在经过吧台前面时,左边的男客和右边的女人同时对她投以无礼的注目。淳子迅速窥视吧台内侧,那女人站的位置后面放着一台大冰箱,旁边有一扇日式拉门,大概是通往后面吧。真倒霉,如果是一般的门就更省事了:



然后,她故意把脸朝向左边那名男客,经过时还对他嫣然一笑。男客的视线闪着异光,一路紧盯着她。



洗手间也很脏,阵阵恶臭令人作呕。如果在这种地方洗手,反而会越洗越脏吧。淳子双手环抱着身体,闭上眼睛。



那名男客看起来不会马上离开。所以第一击,必须同时摆平看店的女人和那个男人。在那之前,首先得断了他们的退路。



恶臭与肮脏的氛围干扰着她,但她还是勉强集中精神,确认先后顺序,然后走出了洗手间。



开门出来一看,吧台内的那女人正拖着慢吞吞的步伐,从窗边的座位走回吧台,桌上放了一杯冰水。



「谢谢,不好意思。」淳子说着,并对她微笑,「另外,再给我一盒火柴好吗?」



淳子面向吧台,感觉后面那男人的视线扫过她的臀部。



女人在吧台内蹲下,正打算拿出火柴。淳子抓住这一瞬间,臼齿喀嚓一磨,一股力量朝自己的正后方那扇门射去,那力量如一枚粗针般,也像一头忠实的猎犬,朝着黄铜门把和锁孔窜去。在一瞬间包覆、融解并熔接。



啪嚓一声,被熔接凝固的握把往下一沉,差点把墙上的门绞链扯开。



「喂,怎么了?」



男客扭头隔着椅背朝门看去。



「妈妈桑……,门在冒烟耶。」



吧台内的女人探出身子。「咦?」



门把四周冒出黑烟,还有焦臭味。但淳子毫不迟疑,当下看着那名男客,他现在毫不防备地望着门口,后脑杓暴露在淳子面前。淳子再次释出一股力量,从那男人头部右侧扫过。



这次的力量不像粗短的针,而是鞭子。那力道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弧线,淳子一摇头,就分毫不差地打中那男客的右太阳穴。



男客从座椅上跌落,连吭也没吭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呀!」



吧台内的女人发出尖叫,淳子甩出去的力量没停歇,紧接着划个半圆甩向她。那股力量朝吧台的支柱冲撞而去,柱子应声折断,顺势撞上那女人,把她轰得往后飞。



那女人倒在拉门前,完全失去意识。淳子立刻将视线转向冰箱,力量之鞭再度朝那里挥出,冰箱的侧面顿时融化变形,并且在冲击下缓缓倒向那女人。



「喂,搞什么鬼,你做了什么?」



那个身穿工作服的哑声男人,朝淳子冲过来,淳子立刻一甩头,从侧面击向那男人的腰部。男人整个飞弹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几乎在同一时间,吧台内的冰箱也轰然倒下,离那女人不到五公分。淳子的目测很准确,她只是要堵住拉门,并非想压死那女人。



作业完毕,淳子离开吧台前。倒在地上的男客,只手前伸像是要挡住她的去路,她小心跨过以免踩到。



此刻,淳子的心跳快到连自己都无法计数,体温上升、额头冒汗,不过并非使力才有这种现象,这点力道对她来说,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一切都是因为亢奋,暴露了她的本性——她是一把上了子弹的枪,这个局面显示出谁有权力、谁最强壮,这一点令她惊喜不已。



「你用不着害怕,大叔。」



淳子对着仰卧在地,正拼命抬头,一脸抽搐地望着她的男人说道。



「我不会杀你的,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你、你……」那男人抖动嘴角,流着口水说,「你……,你不要杀我……」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杀你的,就连这两人也没死,只是昏倒而已。」



那男人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虽然试着后退,但只有脑袋频频晃动。



「你的腰骨断了吧?」淳子微笑。「对不起!打从一开始我就无意动粗。不过大叔,会演变成这样也是你造成的哟,要是刚才在电话中你肯把浅羽的住处告诉我,我啊,本来可以用不着动手的。」



淳子说着,朝那个痛哭失声的男人逼近一步。



「好了,大叔。回答我的问题。浅羽平时都待在哪里?现在可能在哪里?你和浅羽是什么关系?」



那男人的嘴巴颤抖着,渗血的口水滴在地上。



「大叔,快说好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就告诉我吧。」



淳子蹲下,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男人。男人的眼睛滴溜乱转,虽然吓得眼皮颤动,但在淳子强烈的盯视下,躲都躲不开。



「樱……」



「樱?」



「樱井。」



「樱井?这是人名?」



「是……,是店名。」男人咽下一口口水,口齿不清地挤出话来,「是他们……,浅羽他们常常……,聚集的店。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间叫樱井的店在哪里?」



「上、上……」



「到底在哪!」



男人身子一缩,紧闭双眼。「求求你别杀我。」



「你好好说我就不杀你。在哪里?快说!」



「上原,四丁目。就在代代木车站附近,是经销各种酒类的酒铺,站前就有招牌,一去就找得到。」



男人开始咳嗽,接着频频吐口水,那身躯以腰部为分界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上半身一直抖个不停,双腿直挺挺地瘫软无力,也许是麻痹了。



淳子伸手碰触那男人的肩,男人吓了一跳,充血的双眼游移不定地仰视着淳子。



「大叔,你没骗我吧?」



「我没骗你,是真的。」



「那间樱井酒铺,真是浅羽他们聚集的地方吗?」



男人点头如捣蒜,像是脖子装了弹簧似的。



「那是浅羽他老妈开的店,我也去过一次。因为我……,我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筹到钱,结果他要我去找他老妈。」



淳子再次眯起眼。



「钱?什么钱?是跟这把钥匙有关的钱?」



淳子从口袋里取出她在西芳寺找到的那把钥匙,直凑到男人面前。



男人再次拼命点头。「没错,没错。」



「大叔,这把钥匙是寄物柜的钥匙吧?寄物柜在哪里?」



「涩……,涩谷车站,北口的寄物柜。」



「里面放了什么?」



男人摇头,哀求似地朝淳子爬近。



「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杀我。拜托,拜托!」



「快回答我的问题,寄物柜里面放了什么?」淳子说着,猛摇男人肩膀。「如果你说不出来,那我帮你说吧。是手枪,对不对?」



男人再次打哆嗦,嘴角开始流口水。淳子看着地上的那双手,粗糙长茧,指甲都裂了,还有黑色的污垢。那应该是机油吧。



「大叔,你是工人吧。对不对?」淳子盯着男人的手说,「是车床工吧。你的手艺一定很好。」



「我说,小姐……」



「大叔,你在改造枪械?做好了卖给黑市?」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把知道的老实告诉我,我绝不会对你怎样,也不会杀你。所以你说吧!大叔,你在制造私枪吧?然后卖给浅羽和他同伙吧?我说的对吗?」



男人认命地颓然垂首,开始啜泣。



「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我真的会没命。」



「谁会杀你?浅羽吗?」



「不是浅羽。他那种人只是小混混。」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只想赚点零用钱。所以……,只是把枪卖给他们而已。」



淳子理解了。「我懂了……,原来如此!大叔,你是私枪集团的成员吧,是底下的小角色?你把枪卖给浅羽他们,瞒着同伙偷接生意吧?」



男人没答腔,但那已是最好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说着,淳子缓缓起身。男人在地上求救似地望着她,在地上爬行,伸手想抓住淳子的脚踝。



「我全部……,都说了,对吧?我都抖出来了。小姐,我真的都说了。」



「是啊,谢了。」



淳子露出微笑,往后一抽腿。男人原本已碰到她鞋尖的手又颓然落下。



「我一五一十说了,所以请你放过我好吗?拜托别杀我,你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大叔,为了表示谢意,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帮我叫救护车,好吗,拜托你,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大叔,你的黑枪昨晚杀死了一个人喔。」



「小姐……」



「我啊,当时也在场。老实说,我也被打伤了喔,大叔。」



那男人已无暇聆听淳子在说什么了,只是一边求饶一边想抓淳子的腿。他爬行着,又想抱住淳子的腿。



简直跟肮脏的毛毛虫没两样,淳子想。



「刚才我说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就不杀你,对吧?」



男人像傻瓜般喜孜孜地点头。淳子俯瞰着那张脸,一样面露喜色说:「那是骗你的。」



下一瞬间一她已释放出一股力量,伴随着咆哮声,瞄准男人那肮脏发皱的脖颈。这一击,折断了男人的脖颈,余波还击碎了地板。



男人的头发啪地燃烧。淳子立刻后退,以免火苗飞溅到长裤上。她转身,看着出口的门,再次凝视刚才熔接的锁孔……



黄铜锁孔承受不住猛烈的力量,立时开始融化,门把啪地掉落地面。



淳子推着门中央,走出店外。那扇门散发出焦味,不过浓烟并未逸出店外,路上行人似乎没发现异状。



她小心翼翼地把门轻推回去关好。如果走近仔细观察,大概会发现锁孔怪怪的,若是随意一瞥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她把挂在门外的「营业中」牌子翻面,换成「休息中」,然后迈步走出,走到青砥陆桥交叉口时,向一名正在等红绿灯的年轻女孩问路,前往代代木上原车站该坐什么车。



年轻女孩亲切地告诉她。然后,微微苦笑地补上一句:「对不起,恕我失礼,你的脸上沾了东西喔,好像是污垢……,是煤灰吧。」



淳子抬手摩挲脸颊。原来如此,手背上黑黑的。



「谢谢。」说着,她露齿一笑。「因为我刚才在打扫抽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