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升到初中后，有五位小学同学与我同班，小帽被分到了另一个班。与小帽没能再同班让我有些沮丧，然而那个曾经带头弹劾我的李卓明却和我分到了同一个班，虽然已经事隔很久而我也不再对帮派之事感兴趣，但对他那时的做法我依旧耿耿于怀。我这班里有四十几个学生，大多数的面孔都是陌生的，对于陌生的人和事我总是有着很大的好奇，因为这些新人新事，两天的时间我就从未能和小帽分到一个班的沮丧中走出了。

我们上初中的第三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小帽把我叫了出去，说有要紧事和我商量。那时小帽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神秘和严肃，我们走到学校操场上的球门旁座下。

“你觉得自己有没有什么变化？”小帽说这句话时严肃得有点让我发蒙，他这问题也更是让我摸不着头脑。

“啊？什么啊？”

“我是问你觉得自己哪方面是否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吧，我没啥改变啊。”

“怎么能没有呢？我们和过去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我们现在不是小学生了，现在我们是初中生了。”

“哦，这就是改变啊，那我明白了，那我们是都改变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我说的是，我们现在不是小学生了是初中生，现在我们应该做点初中生该做的事情。”

“我们该做什么啊？”

“你还记得苏菲那时候和一个初中生恋爱的事不？”

“记得啊。”

“这回明白了吧？”

我摇了头。

“你咋那么笨呢？当时我们是小学生，我们没有资格拥有女朋友，所以苏菲跟别人好了，现在我们已经是初中生了现在有资格了，我们可以拥有女朋友了，我们现在得找一个女朋友。方奇，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已经是男人了，我们要做点男人该做的事不能整天瞎玩了，这回明白了吗？”

“明白了！”

2

“爸爸。”

“儿子。”

“爸爸，我想和你说点事。”

“儿子，你想和我说啥事？”

“爸爸，我已经上初中，我已经长大了。”

“儿子，你说的对你已经长大了。”

“爸爸，我现在不是小孩了，我不能整天只知道玩了。”

“儿子，你说得太好了，你懂事了。”

“爸爸，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对吗？”

“儿子，没错，你现在是男子汉了！”

“爸爸，应不应该做点男子汉的事。”

“儿子，应该！”

“爸爸，那好，我就去做了。”

“儿子，你想做啥？”

“爸爸，我准备找个女朋友。”

“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了，妈的老子今天打死你！！！”

3

那天是我有史以来最为惨痛的一天，老方把他所有的武艺都使用在了我的身上。

对于老方那种做法我觉得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无法再忍受，我不能再沉默，我觉得我是时候该为我确立男人身份做点什么，我应该反抗，我应该像男人一样地活着。

我怎么反抗呢？打，我打不过他，我只能跑，对，只能跑。

4

我要离开这个我生活多年的地方了，我要离开镇压我多年的老方先生和如花女士了，我要离开我儿时的伙伴了，我要去远方了。

再见了，我的故乡。

再见了，我儿时的伙伴。

再见了，我那只去了三次的初中。

再见了，老方。

再见了，金如花。

我飞到那遥远的地方，寻找属于我的梦想。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如果精彩我会很快乐，如果无奈我也在外面待着不回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写完了这首我认为是告别诗的几行文字，我走出离家出走的第一步。当时我的心里怀着无数的感慨和憧憬，我想象着老方和金如花看到这诗时候的表情，我想象着同学们对我的崇拜，我想象着老师有可能会惋惜，我想象着我未来的路途，我想象着今后的几十年我的奋斗过程，我想象着在他乡的我也许会想念在远方的父母：太多的想象，太多的憧憬，太多的眷恋，太多的不舍。

5

当我出走三个小时后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我身上没带一分钱，但此时我回去再拿钱？这是不可能的，老方有可能已经看到我的“告别诗”了，我去找小帽？这也行不通，他现在有可能已经在我家研究我的去处了。

那天夜里，我走在街头。一片蒙蒙的夜色和一排排的街灯彼此相照。我不知道我该往什么地方走，我也不知道我要去的远方是哪个城市，我就这样没有目标地走着。

那时正是9月，秋天的昼夜温差很大，因为我只穿着球衣而且没吃晚饭，在秋风中的我冷极了，那时的我只想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那时候夜晚开着的公共场所太少了，快餐店也没有24小时营业的，最后我走到一栋居民楼的楼洞里坐了下来，伴着楼道里那时有时无的感应灯的灯光我睡着了。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我是个灵魂，方奇站在我面前哭。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世风不济，暗无天日。

我对他说还想做人就得忍着。他还是哭，我问为什么。

他说他不明白坐在汽车里是那么舒服，为什么汽车尾气那么呛人。

我说有快乐就要有痛苦。

他哭得更厉害，对我说：“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

我说不知道。他继续哭，我问为什么。

他说他有太多不明白。

我说：“你有什么不明白？”

他说他不明白写字为什么总要在纸上，为什么总有做不完的作业，为什么生病了会死人，为什么儿子就得听老子的，为什么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为什么海水不能拿斗量，为什么巴西输球老师不让我进足球队，为什么苏菲会送小帽圣衣，为什么和苏菲散步的那个男孩不是我，为什么我和苏菲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的心里还是老想着她。

忽然间那个在我面前说着那些为什么方奇变成了苏菲，她站在我面前那样静静地望着我，最后她把脸凑到了我的耳边，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我也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心跳，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喘着粗气，苏菲忽然对我说：“方奇我带你飞吧。”她拉起了我的手一下子飞上了天，我们越飞越高飞到了云层里。

苏菲问我“快乐吗？”

我大喊着：“快乐，我快乐极了！”

“我也很快乐！”苏菲大声地说。

忽然间我们身边的云变成了彩色的，我问苏菲这是哪。

苏菲说这是天堂。

“哇噻！我们到了天堂！”

“天堂美吗？”

“美！太美了！”

“喜欢吗？”

“喜欢！”

我们手拉着手在天堂里快乐地奔跑着，大笑着，呐喊着，我们穿过了一道彩虹，我们躺在花丛之中，一群美丽的蝴蝶在我们周围飞来飞去……

一声狗叫，惊醒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春梦。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