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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爱情之上(一)(2 / 2)


李长虹迟疑道:“我原先也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但是同学会上大家轮流发言,说自己的毕业后的经历,我刚站起来什么都没说,眼泪就出来了。哭到不行,我们的事很多同学也都知道,我以为事情都过去有段时间了,但一下子又回想起来,那种伤心的感觉跟当时一样痛苦。”李长虹说着声音变得哽咽。

张月明理解她的感受,在家乡,同学聚会上,旧的环境更容易让人想起过去的旧时光,想起一起经历过的事情,痛苦也就在所难免。

“你要相信时间,时间能改变一切,时间能抚平一切”张月明劝道,“过去好几年的感情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你现在还没有完全走出来,等你以后经历更多的事,遇到更多的人,周彬彬就不算什么了。”

说完这话,张月明自己都怀疑,周彬彬对李长虹来讲真的能不算什么吗?就算过去再多年,记忆深处还是会有这份感情的痕迹吧。就像阿曼达之于自己,他会离开,自己也会继续往前走,但他存在过,自己的生命已经因此发生了改变。张月明没把想的说出口,只是尽力说些老生常谈劝慰李长虹。

二人聊了许久。放下电话后,张月明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话费,找个志趣相投的人说些推心置腹的话,也算一件酣畅淋漓的事啊。李长虹跟张月明说过她父母感情不好,她自小对爱情和婚姻不抱有很大期待。张月明考虑她的情况,操起心来,觉得王名扬跟她也不般配,真想象不出最后李长虹会跟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要是我是男的就好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张月明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过就算我们有个人是男的,那也应该是李长虹”。

3

接下来的两天里,张月明天天往图书馆跑,宿舍一个人实在太寂寞,图书馆人来人往,虽都不认识,但有人在身边感觉好很多。她在图书馆倒没看多少书,时间都花在用图书馆的电脑检索江科大英语系历年的考研战果,结果很令她满意。

江科大,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高校,英语系,一个在理工科学校的弱势学科,考研成绩却颇丰。有一个上上级的学姐考上了北大,这令她鼓舞。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她想考一个北京或上海的名牌大学,本科四年在江都,读研想换个环境。但同时这意味着要与阿曼达异地,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本就有限,再异地,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思前想后,张月明决定还是考江大,虽说江大的英语并不突出,但综合实力强,在全国也算数得着的名校,考上了跟阿曼达就在一个学校了,见面就更方便了。这是张月明两天里冥思苦想的问题,两天后同学们都陆续返校了。

郝娇娇还是被父母送来的,她一家来时,宿舍只有张月明一人,郝娇娇妈妈跟她寒暄了几句,并不像以往那样热心。张月明忖度着,大概她是怕说太多露馅,让郝娇娇的爸爸知道过去的那件事。郝娇娇的爸爸邀请张月明跟他们一起吃中饭,张月明找借口拒绝了,她不习惯跟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长辈一起吃饭,那会让她局促紧张。再者,过去的半年里,郝娇娇愈发变本加厉,以前只是逃课,现在在宿舍的日子屈指可数,理所当然地跟宿舍里的人疏远了,张月明对她也不像之前有好感了,跟她爸妈一起吃饭还要帮她演戏,太累了。

郝娇娇回来的当天晚上,江林平也回来了,默默地一个人收拾东西。张月明坐在床上看书,她很想找些话说,但江林平一直没给她机会。三个人在宿舍,一晚上静悄悄.人越大好像越难以相处,不再那么容易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别人。对张月明来说,舍友没回来时,盼望有个人回来给宿舍添点人气儿,舍友回来了,却也无话可说,实在让人沮丧。

这样的局面在第二天被打破了,梁云施回来了。她一向是宿舍回来最晚的,因为最恋家,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来到宿舍楼下给宿舍里的人挨个打电话,让在宿舍的下去帮忙提上去,张月明首当其冲,因为她知道张月明总是最早回来的。这次也不例外,她又打来电话,张月明心中厌烦,但也不好意思正面拒绝,只好答应。提着两个包上四楼倒也不算重,梁云施自己拖着行李箱,拿着一个小包,不停地跟张月明说话。

到了宿舍,梁云施打开一个黑色背包,里面全是吃的,张月明不禁笑道:“你可真行,这么远从家里带回来这个!”

梁云施递了一块蛋糕给她道:“你尝尝,不一样的,这是家里自己烤的,放的鸡蛋多,又甜又香!”。

张月明接过来咬了一口,确实要比买的蛋糕强很多。梁云施又分了两块给江林平和郝娇娇,她不断地从包里掏出东西来,一个个小包,被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裹着,张月明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等她吃完蛋糕,梁云施又递给她一块炸鱼,笑道:“谢谢你帮我提东西。”这次只给了张月明,没给其他人。

张月明笑着接过来道:“原来这是额外的福利。”

梁云施边收拾东西,边讲家里的事,也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张月明这两天太寂寞了,巴不得有个人来聊天,江林平已将床上的帘子拉上,表明不想受外界的干扰,郝娇娇一直玩手机,不时笑出声来,像是给梁云施的画外配音。

梁云施在说,张月明在听。她说她哥哥今年结婚,父母苦苦操持多么不容易,埋怨她嫂子娘家要彩礼太多,还说同学聚会,有人读大学三年了还在相互攀比,攀比着要考哪个大学的研究生,好像他们已经考上似的。张月明听着暗自好笑,“亏她还有这样的感悟,她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只看得到别人,看不到自己。”

梁云施和张月明家境相似,父母都在农村,都不是独生女,在某些方面她们的想法颇契合,有些话题只有她们能理解彼此。但也有很多方面,她们是相互看不惯的,甚至是水火不容的,人和人关系的复杂便在于此。

大家陆续回来了,李长虹也不例外。张月明跑去看她时,她也刚回来不久,在收拾东西。见张月明来,她放下手头的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别人回家过年都是胖了几斤回来,李长虹却消瘦了,月明摸着她的脸笑嘻嘻道:“哎呀,你怎么不胖反瘦了呢?过年过得好吗?是不是阿姨舍不得把好东西让你吃啊。”

李长虹笑道:“是啊,我妈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了,就怕被我看见偷吃了。我整天都是‘手里拿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啊。”

说到后两句时,张月明跟她一起笑着唱起来。杜鹃在床上的帘子里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张月明一惊,她没想到宿舍里还有别人,吐吐舌头,李长虹拉着她走出宿舍。

二人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月明问道:“杜鹃还是跟你们都不说话吗?这都算过了一年了哎。”

长虹笑道:“是啊,都是去年的事了,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到现在还是对我们爱答不理的,好像别人都欠着她似的。”

月明又道:“以前还真没看出她是这种人,本来对她印象还算不错。”

李长虹回道:“你想啊,连程佳情商那么高的人都跟她撕破脸了,她能好到哪里去?”

张月明点点头,李长虹笑道:“别光说别人,你自己怎么样,跟阿曼达挺好的吧?”

其实张月明窝了一肚子牢骚要讲,但这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而且有些事也不好说,她只好苦笑着摇摇头道:“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好说的。”

李长虹见她有些为难,知道情侣之间有些事不便跟外人讲,只好转移话题:“助学金的评选要开始啦,你报名了吗?把信息发给程佳就行。”

张月明摇头道:“我一直不参与那个,不用助学金,我自己做家教能挣钱,还是把名额留给真正需要的同学吧。”

李长虹笑道:“哪里有什么‘真正需要的同学’?我们班有七个名额,那些申请助学金的人有谁是真正需要的?一等助学金两千块钱呢,你自己数数看,那些人有谁比你更该得?你还做家教,别人呢?”

她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张月明听着确实有些讶异,其中几个人还是家在城市的,平时的吃穿用度算好的,却也在申请助学金。

李长虹接着劝道:“咱们班啊,其实没有家里多困难的同学,我觉得农村来的同学都该申请。你申请了最起码减轻了父母的负担,让有些人申了,转眼花没了,买手机,买平板电脑,拿着助学金过得跟大爷似的。”

张月明被李长虹的话激起了申请助学金的想法。她说的是对的,以前张月明从没关注过这事,谁申请了谁得到了用在了什么地方,她都没有留意。李长虹因为跟程佳在一个宿舍,这些事她都听程佳说过,她劝张月明申请也是因为看不惯班上有些人过分的行为。

张月明听了李长虹的劝告,回到宿舍便着手做了起来,先填了一个申请表,注明家庭情况,还需要家乡村委会给盖章证明。写好后她寄了快递回家,打电话告知爸妈。

梁云施一直是申请助学金的人之一,她没想到这次张月明也会来申请,听到张月明给家里打电话便心生忌恨。张月明要是申请,一等助学金肯定属于张了,她平时做兼职同学都知道,而且相比较而言,张月明的人缘也比梁云施好。梁云施本来已计划好要怎么花那两千块钱,要买件什么衣服,春季的鞋子要买几双,怎么做头发,还要买些好点的化妆品来去痘,当然还要大吃几顿,现在那些计划眼见就要成泡影,她心内焦急又想不出什么办法。

张月明知道梁云施一直在申请助学金,她一向不屑这个,这次申请也不是因为梁云施的缘故,而是听到有几个城市的学生也在申请实在过分,所以才来争一争。但她深知梁云施的脾气,知道她在小事上又要别扭自己,因此对梁云施又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不搭理她。宿舍里的气氛冰得掉渣,谁也不跟谁说话,要么无话可说,要么心存提防刻意避开谈话,每个人都对着自己的电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4

助学金的评选与奖学金不同,奖学金按成绩和素质分,总还算有个评选的标准;助学金呢,把申请表交上去,班委组织同学代表投票,按票数来评定等级,没有特殊情况下,谁的人缘好谁就容易得。今年班里的助学金也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来评,申请助学金的同学不能作为评委,班委的人再加上每个宿舍出一个代表,组成一个评审小组,由评审小组投票选出。

梁云施在评审的前夜开始搞小动作,她先在宿舍诉苦,“今年我家可真是不容易啊,我妈的腰都累出病来了。我哥哥结婚花了不少钱,弄得我爸爸只好去借高利贷。”

她的话是说给江林平和郝娇娇听的,宿舍里只有她们可能成为评委。不光如此,她还去套张月明的话,“月明啊,你妹妹是不是才上小学?现在盖大棚可吃香了,我们那里盖大棚种菜的,好说歹说一年也有十万收入呢,我家现在就特别后悔当初没承包大棚。”

张月明气得牙痒痒,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她,只恨自己以前跟她说了那么多自己家里的情况。不过,梁云施费的这一番心机并没有什么功效,江林平本就很讨厌她,一直对她冷冷的,郝娇娇虽然跟梁云施没有什么过节,但对她也没什么好感。话语毕竟是表面的,相处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谁是谁,行为变得比话语更重要。梁云施不做兼职,还爱逛街,宿舍的衣服数她跟江林平的最多,江林平家庭条件好,梁云施呢,不看自己的情况一味与别人攀比。张月明一直做着兼职,自己解决了大部分生活费,吃穿用度都很节省,别人不一定知道,同宿舍的可是清清楚楚。

除了在宿舍里钻营,梁云施还在宿舍之外下功夫。她偷偷发短信给程佳,说她父母今年为了给要结婚的哥哥买楼,花光了所有积蓄,今年她们全家都没添置新衣服。

程佳看到短信后既好气又好笑,讲给同宿舍的人听,夏青最先道:“我真服了她了,买房子好几十万,她还瞧上那一两千块钱的助学金?”

李长虹道:“是啊,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年年买新衣服?我家里也不是每年过年都买新衣服啊。”

“总之是个奇葩,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逻辑!是给自己拉票啊,还是给自己拆台!”程佳不屑地摇摇头,争名夺利的情况她见多了,像这种说辞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幼稚。

程佳从大一开始担任副班长,后来徐锐下去了,她成了正班长,班上大大小小的活动和每年奖学金助学金的评选她都会参与,明面上私底下别人做的那些让人瞧不起的事她也见过很多。上次助学金评选的时候,她宿舍的杜鹃也申请了,评出来之后杜鹃得了三等助学金,十分不爽,非催着程佳和徐锐再评一次,说自己家乡闹水灾庄稼歉收。当时程佳碍于舍友情面,又组织大家评选了一次,把杜鹃反映的情况在会上说了一下。结果理所当然,杜鹃得了一等助学金。原先得一等助学金的同学对此耿耿于怀,对程佳冷言冷语了很久,从此程佳吸取了教训也增长了经验,再也不为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其实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情况详细地写在申请表上,本没有必要搞这些小动作,但人心总是欲求太多,为了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总想用尽办法。

评选结果出来了,张月明第一次申请就获得了一等助学金,两千元。梁云施得了个三等,一千元,她心里不平衡了,在宿舍里气势汹汹。张月明也准备好了,梁云施要敢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她。可能梁云施感觉到气氛不对,这次她没对张月明发难,一直纠缠郝娇娇,因为郝娇娇代表她们宿舍参与了此次投票评选。

梁云施不厌其烦地问每一个细节,“你们开会都说了些什么啊?”、“班长或者别人有没有特别为某人说话?”、“你们是按什么标准投票的?还是只是举手表决了一下?”等等,问得郝娇娇不胜其烦,索性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玩手机。

不知怎地,梁云施背后向程佳拉票的事弄得人尽皆知了,心里明白的人都暗笑梁云施的幼稚愚蠢,当然没有人明面上去打趣她,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个有幽默感的人。张月明从李长虹那里听到这事,更瞧不起梁云施了,在宿舍里也看她不顺眼,常在心里暗骂她。

突然多出两千块钱,张月明一时不知怎么花才好。寒假返校时,爸爸给了她一千块钱,她觉得寒假生病花了不少,只拿了八百块,暗地里还偷偷塞给母亲一百,手上只剩七百。住旅馆,给阿曼达买药,七七八八扣出去,现在她只有五百块。如今兀然多了这两千块,差不多够她三个月的花销,这学期不用向家里要钱了。她兴奋地打电话告诉阿曼达,阿曼达也为她感到高兴。

“你现在不用辛苦地去做家教了。”他说。

“不,不,”张月明道,“家教还是要做的,多攒点钱总是好的嘛,而且我计划考研,买辅导资料,报补习班,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阿曼达叹了一口气道:“你呀,活得太不轻松了,中国人都是这样吗,计划这计划那,事情永远都做不完,永远都不知道停下来休息一下。”

“哈哈!”张月明笑道,“所以说,我们中国人很勤奋啊,这可是一项美德。”

“不!”阿曼达坚定地反驳道:“这样的人生太累了,要有张有弛才行,不要操心那么多事,上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兜兜转转又到了基督教的话题上,这不是张月明所了解的也不是她愿意谈的,“好了,停止你的说教吧,我又不是基督徒!”她不耐烦道,“要是上帝把什么都安排好了,那我们现在还这么努力地学习干什么,直接去享受不就好了?”

阿曼达还想争辩,被张月明打断:“总之,我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付出多少努力就有多少收获,最起码我不用向家里要那么多钱,我父母负担不会那么重。如果我不努力能有这些吗?!”

阿曼达听她严肃起来,只好道:“我为你感到骄傲,亲爱的,你不要误解我,我只想希望你能放松一下,多看看生命中轻松的一面。”

张月明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跟同学们相比自己加于身上的负担太重了,但这是她从小培养起来的责任感和性格,一时很难改变。

她想了想问阿曼达:“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花钱不要太多的,一千块差不多能完成的。”

阿曼达想了想道:“旅游,近一点的地方。”

张月明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等过些天暖和一点的时候,我们去旅游吧。”

阿曼达高兴地答应了。

跟阿曼达在一起,细算起来,张月明花的钱要比阿曼达花的钱多。她不是那种一切要男朋友买单的女孩子,但也不会不在意两人的花费。一起吃饭她常常抢着付钱,阿曼达也把这视作平常,他也不是故意的,如果月明不付钱,他会很自然地买单,好像对他来说谁付钱都可以。

张月明对他没有一丝怀疑,阿曼达的家庭在肯尼亚算是个小中产阶级,他自小养成不太在乎钱的习惯。张月明不一样,他父母都是农民,一块钱也花的谨慎,她对钱也斤斤计较。她爱他,所以她为他花钱时总会找到理由:阿曼达家境虽说还可以,但要供三个兄弟读书也变得拮据,他生活费不多,自己能帮他一点就帮一帮;阿曼达初来中国,很多在他们国家用不到的东西在这里会用到,自己能想到就多照顾他一下。

反正,只要对方是你爱的,花钱还愁没有理由么?她花钱的时候不是不心疼,一张崭新的红色的百元大钞递出去,一天花的只剩几个硬币,要挣这一百块钱多不容易啊,一周做两次家教,往返遥远的青山区四次才能有一百五十块钱。钱,钱,钱,没有钱寸步难行,没有钱生活艰难。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愿在阿曼达面前提钱。两个人在一起相互陪伴,而且他们彼此很信任,没必要把钱的事弄得那么分明,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得了助学金,张月明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该做家教的还是做家教,没买的衣服还是没买。梁云施得了一千元,心中愤懑,随后几天大手大脚地花钱来发泄。她按照之前的打算买了新衣服,买了新鞋子,烫了头发,把大包小包的零食淘进宿舍,每天晚上都吃吃吃,自己不值日的时候就把垃圾尽情地扔。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的品质和性格真的是坚定不移无法改变的吗?书上说生活会给我们教训,但没说教训过后,人依然是那个人,人性顽固,一旦形成跟随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