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风雪飘摇话平生（2）

风和叹了一口气，“这些话说起来是那么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却又是不符现实。(者)俗语道贫贱家庭百事哀，那些安贫乐道的人可称得上大德高人，是极其罕见的，绝大多数的穷苦百姓，是无法苦中觅乐的。都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勉强度日，哪有心思去享受天伦之乐。”

楚原见他说的极其认真，眸色流露出几许凄迷，一点不似平日里安稳淡定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解，便叹了一口气，良久方道，“你宫外家中是否还有亲人，今日是不是挂念他们了？”

风和不料被猜中心事，半晌方说，“我五岁那年因瘟疫失去了父母双亲，是个孤儿，跟着一群花子，流落到京城。”

楚原心中一惊，原来风和的命运和自己这么相似，同是幼失怙恃。

“有一日，我正蜷缩在街头的角落里乞食，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给我几个包子，让我跟他走，说要认我为养子。我大喜过望，以为是时转运至。”

“到了他家，虽是蓬门荜户，却对我百般宠爱，洗净了身体，换上了整洁干净的衣衫，能够果腹的粗茶淡饭，在那时的我看来，已是享不尽的美味珍馐。”

“我初始以为他们家没有儿子，才会领我回去承欢膝下，却不料见到床榻上有一个病恹恹的小孩子，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脸色苍白还不时地咳嗽。便心里起了疑惑，既有儿子，怎么还要我，这清苦的日子又添了张嘴，怎么养得活？”

楚原听得入神，风和也讲得投入，他的脸庞上已酿出一种苦楚无奈，眼中无泪，只蒙着一层黯淡，将这漫天的雪花也衬得迷茫伤感，毫无着落。

“后来想，也许是因为觉得亲生儿子病情严重，怕保不住留后，因此将我养着，权作个替补。那时年纪甚小，虽有机心，但终归幼稚。就这样过了月余，我身体渐渐养的健壮了些，那个小孩子却仍是咳嗽不止，未见康复。”

“有一日，养父――也就是带我回家的那个男子说要领我去集市上玩耍，给我买很多好吃好玩的，我兴高采烈，便乐冲冲地跟了去。穿过城西集市，驻下买了些吃食，却不返家，又向城中行来，来到了王宫跟前”

“东拐西拐，进了一个角门，角门一侧是一个静僻却精致的庭院，里面集满了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以及带着他们前来的大人。当时我仍懵懵懂懂，兴奋不已，只顾眼花缭乱地看着眼前许多从来没见过的物事，雕花桌椅，玲珑瓷瓶，绚丽字画，就连那地上嵌着的砖石，都觉得那般耀眼好看。”

“待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新君登基，内廷缺少随从侍用，宫内下诏特从寻常百姓家挑选一批年幼子弟，充任内监。而被父母集结于此的孩童，皆是要等待初步验身，之后再选出来头脸干净平整的候着。父母与管事的公公签了合约，拿了卖身银两，其子弟便去准备净身入宫。”

楚原听至此，剔透晶莹的眸子顿时瞪得很大，漆黑的瞳孔幽然泛泪，他一向自怨自艾身世惨烈，比之旁人，今才知原来自己是何其幸运。

他看着风和淡淡叙说的样子，平静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唯有偶尔随风飘进来的零碎雪花落在他鼻翼上，点点融开，润泽一片，却让人看了觉得是那么的揪心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