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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日落「冰冷尸体的时间是静止的」(1 / 2)



为了去到太阳底下,于是前往庭院。



为了游玩,到姊姊的房间去。



为了念书,前往以前的妈妈的房问。



住在非常宽敞的房子里,过着满足的生活。



但是,打从跟着菜种去做无聊的购物那时起,我的世界变矮小了,



无法理解的事物化成疑问,每天都生活在充斥着疑问的房间里,



我会就这样变成大人吗?



再这样下去,我能够变成大人吗?



待在这房子第三天的早晨。



餐厅的空位顺利增加,剩下八个座位有人坐。



我身旁的伏见虽已走出房间,但没有余力梳整理睡乱的头发,整个人十分惶恐。



耕造先生两旁的座位变成自由席,没有客人入座,十分寂寥。耕造先生只好无可奈何地买下多余的票,摆出一张椅子跨一只脚的奢侈动作这是不可能的。



「早知道就应该进行搜身,彻底查出刀子的下落。」



他笔直瞪着我,遗憾地将内心情感表达出来。这并不是在肯定我的发言,只不过是反过来迁怒我的好心,带有「既然你都提了为什么不做」的意味。顺道一提,我看到洁先生也对我露出无比责难的眼神,但我一看他,他就立刻把头撇开。



「还有,如果照我昨天提议的,晚上将房门上锁的话」他紧咬嘴唇。



也许贵弘就不会死了。不,我的计算应该是正确的,他照做的话就不会有事了。耕造先生硬让翅膀羽毛都还没长齐的理论腾空飞起,试图升华成正义的理念;而负责制止他的人,当然是大江桃花。



「怎么可能采用你那种漏洞日出的提案。」



「有共犯的话,被杀的机率就更高了。」



桃花态度带有些许轻蔑地反驳父亲,但耕造先生并不畏怯。



桃花微妙地暂停一拍,耕造先生正打算反击「我讲的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又不是现实」但桃花又马上发动追击。



「再说,大家有可能做出共识,认定出,『只有某个人值得信赖』吗?」



「这个嘛」那个人就是我吧?他原本想说出这句话,但却含糊其辞。



「所以爸爸的提案今天也不能采用。我自己的生命,我会自己保护。」



桃花做出结论,击毁耕造先生的立场。耕造先生虽然因悔恨而抖晃着双脚,并焦躁地不断猛抓头皮,但他并没有扯开喉咙骂一些与主题无关的内容,因此得以保住最低限度的面子。



真是个彼此关系过度冷淡、互相交流却甚至会带来不快的家族呀。



处处可见与我幼时的家族构成类似之处,让我内心涌现亲切感。



「那么爸爸,你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汤女语气带点轻度调侃地说出改变现场气氛的话语。



「喔喔。」耕造先生吐了一口气,让肩膀放松后说:



「我想确认一下,昨晚有谁是在上锁的房间过夜的?」



「我。」我率先举手,伏见也意思一下,用她的小手主张自身的无罪。耕造先生以鼻子为中心点,垮着整张脸责难我们。看来今晚开始可能会强迫我们打开房门睡觉。



「啊,洁先生也上了锁,把钥匙托给我保管对吧?」



菜种语尾有些紧绷,确立老公的不在场证明和自己的嫌疑。洁先生大概不喜欢被污蔑的视线盯着瞧吧,他闭上低垂的双眼。我和伏见一开始就被赶进房间所以没看到,不过其它人应该都有目击他房门上锁的那一刻吧。



「我没上锁。」



「啊,俺也是。睡觉的时候很冷,所以我房门是打开的。」



接下来是桃花和茜发言。茜对「热」和「冷」的认知似乎也是相反的。



嗯?等等。到底哪一句是相反的?如果是老讲反话的茜,那她说和桃花一样没上锁,其实代表有上锁吗?不,应该不可能。



还有贵弘,因为死在房外,所以也没上锁。



「还有我也没锁,爸爸也是。」这时汤女看了耕造先生一眼,耕造先生点了点头后,她继续说道:「换句话说,嫌犯是爸爸、菜种、桃花、茜还有我吧。」



汤女将竖直五根手指的手掌摆到众人眼前。桃花不知是否受到掌纹长得怪异的手掌刺激,好似突然想起,开口说话:



「那把刀好像剃得很深。」



「应该要满有腕力才能刺得那么深吧?」



众人全都听见桃花想说的话,视线尝然因此集中到老爷身上。



「光是这样就想决定我是犯人?」耕造先生闷哼一声,表现出一派悠闲的态度。



「我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断定就是这样。」



这对父女完全不卸下疑惑的眼神,彼此激烈地争夺面子。



坂夫妻虽然不知所措,但仍不开口介入,只是在一边旁观。



空气又变得凝重,此刻应该屏息发言。



「那个,我也有件事想要确认。」



嫌疑犯中唯一的男性转头瞪我,不过我的问题得向菜种小姐确认,让我真想对他做出「你就先板着脸退开吧」的忠告。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想扯谎。



「贵弘身上那把刀,是第一天这样说虽然很怪,是第一天从厨房消失不见的那把吗?」



「我想想是的,应该是。从握起来的感觉,我能确定就是那把。」



菜种小姐不知为何露出些许自豪,不过既然她已具备回答问题的机能,我就没必要追问她的态度,就先这样带过吧。



「啊,还有一个问题。」



这次是要对七个人提问,因此我将声音调整得更清晰明亮。



「手枪还在保险箱里吗?」



昨天之所以没有摧毁手枪,是因为每个人都怀有想使用的意思。那么,某个人为了不让别人先拿到手枪,决定早一步下手的机率很高。



所以我突然有种感觉,手枪应该在昨天晚上就被某人拿走了。



在我说明结束后,有些忧心的人纷纷赞同,因此决定像昨天早上一样,八个人一同参加手枪观览会。在茜天真地以「真想要开一枪试试」一语招来众人疑惑下,我们再次和保险箱以及那个「可以让我开吗?」可能会变成怪谈发源地的置物柜会面。



耕造先生不知是否好好运作了脑袋,居然不带嘲讽地向我寻求确认。不吭半声且打从离开餐厅就迷迷糊糊的伏见还在担心时,耕造先生就直接把保险箱的门打开了。



结果我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枪不见了。」



众人陷入沉寂,脑海中都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以严厉应该说是看犯罪者的轻蔑眼神,转头看向耕造先生,宛如已经确定犯人是谁。



「你干嘛如果是我的拿的,我也不可能会说。」



我先发制人,封住他的其它借口。这让耕造先生气得咬牙切齿:



「说不定你只是装作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喔喔,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一招。你也一样,昨天就知道手枪不见,却还装出惊讶的样于。」



套出耕造先生的话后,他露骨地表现正统派的惊叹。就算我因此屁股着地、脖子撞到保险箱、因痛楚而板起脸孔,我也不会将带有威胁的视线从蔑视的人脸上移开。这对虚张声势的人来说已经是最高级的评价,由于我可能会因此自豪,所以故意不让自己的脸部表情变松弛。



「并没有规定不能抢先一步,所以没有人会责怪你的啦。」



反正应该也有其它人考虑过同样的打算。



在这小小的公众场合前被羞辱和揭开秘密,耕造先生对我的怨恨让他更加气愤,差不多快转变成杀意了。



「吶,搜一下身就可以找到了吧?」



桃花为了防范惨剧而提出建议,不过我的脖子却描绘出横线。



「这有点困难。」



「为什么?」



「为了怕被搜身,对方一定会先把手枪藏起来,而且会藏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



至少会藏到大家确定手枪已经遗失。



「也对」桃花虽然懊悔地斜瞪着墙壁,但还是同意了我的想法,场面整个安静下来。



「不过还是姑且试试吧。」



对于我反复无常的提议,桃花做出「这家伙真随便」的正确评价。



因此我们突然开始搜身。女性触摸男性受到默认,但倒过来却行不通是世间常理,即使在这种非常时刻也适用。虽然众人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却也必须考虑到存活后的事。



因此,进行检查的是除了我、耕遥先生和洁先生之外的女性们。我并没有产生疑惑,怀疑所有女性可能都是共犯。因为伏见这个外人也加入行列,反而让检查显得十分清白。



决定做法后,就依序让女性玩弄身体。如果要我陈述感想,那汤女的动作最随便,而伏见是最害羞的。



之后,将近十分钟的搜身结果是没有人具有恐怖箱的要素。



「果然没用不是吗?」



桃花如此向我献上忠告,我说了「不好意思耶」向她谢罪。这番对话虽然让我觉得不太对,但视线已先被眼前的异物所吸引,因此没多做他想。



耕造先生不发一语地试图脱离现场,我姑且代表大家叫住他。



「单独行动」



「啰嗦!」谁能继续和犯人待在一块啊!天晓得什么时候会被枪杀!」他吼叫着用拳头敲打附近的窗户。就算故意不去判定到底是因为气我,还是气愤被关在这栋房子里,耕造先生的手也不可能变成铁制的。由于窗户整个打开,和铁栏杆正面冲突的拳头与对手的疼痛比率应该是十比零吧?连第三者也感受到,耕造先生脸上各个部位部扭曲成日本列岛的形状了。



耕造先生为了掩饰泪水,故意不回头面向我们,就这样按着手快步离开。不过很开心还是听到了几句既定的台词。



一个人以扫兴的态度离开集会,集会很自然地就会走向解散一途。剩下的人十分合乎常理地分组菜种小姐和洁先生一组,桃花和茜一组有如男女混合试胆大会般消失在通道那端。



保险箱就让它继续开着,就像把同学排挤到窗边的位置,不予以理会。



「该怎么说呢」



我明明不希望这样,但和耕造先生的对立却加深了。



「嗯?喔?」我支撑住倒到我背上的伏见,让思绪回到现实世界。不知是打过呵欠还是自然形成,伏见留下少量泪水,翻起眼皮向我理解刚才发生的事。



「对不起。」她像是枯萎的花朵般垂下头,用自傲的双脚在地毯上重新站稳。



「要不要在房里稍微睡一下?我会帮妳看着的。」



得锁门睡觉以及情势突然急遂恶化,是拜谁所赐呢?



伏见用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在发抖的微弱动作摇头。



「你离开我视线范围内,我会怕。」



「是喔。」



她是依赖着我吗?选是只要视线离开我就会死掉,因而在生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后者。不然从这里离开后,小麻恐怕会气得对我龇牙咧嘴,像鸟兽戏画(注:日本平安朝末期的绘卷作品,以人物或鸟兽的戏画反应当时的社会。现被列为日本国宝之一,同时也被喻为日本漫画的开山祖)中的一景般「吼啊」地咬我的脖子要我重新买一支新的手机。



「前面的先生,请等等。」



没跟着大家放学回家,还留在现场的汤女,隔着伏见向我说话。



「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我明明一句「尽管问!」也没回答,她就擅自问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手枪呢?」



「因为方便吧。」



我随便说了个笼统的一般理由,接着第二个问题又来了。



「说得也是。那么,犯人杀了妈妈之后,又把手枪放回保险箱的理由呢?」



「光是持枪就会因违反枪炮弹药管制法而被逮捕吧?」



我随便以抚平大脑皱纹的简单理由回应。



汤女不知是因此满足,或是下定决心想把我的干劲往负面方向扯。



她露出美艳与妖艳共存、明显不讨喜的表情,拉近和我之间的距离。



「嘿呀!」地穿过我挡住身体的双臂,缠上我的肩膀和肩胛骨,将嘴唇贴近我的耳际。



粗糙的舌头在耳垂上爬行,让我整个人冻结后,嘴边低喃着诅咒,.「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谁杀了妈妈吧?」



这句话虽然没有超出我的预期,但故意提出我认为使用率极低的问题,害我不知该说什么。她真不愧是变性后的我,真想让她措手不及地回敬她一笔。



什么都不说有损我的面子,因此我只回了一句话..「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和想法。」主要是以麻由为主啦。



这回答到底有没有让汤女满足,我只烦恼了一秒。



显示得分的表情肌触碰到我的脸颊。如果把这当作她的回答,看来我答的是标准解答啰。



「你要不要把衣服洗一洗?」



汤女明明打算离开,却又故意停下来,给了我一个简单的忠告。



「嗯,啊,说得也是呢。我大概已经穿三天了不过,我没有换洗的衣服。除了洗衣机之外,要顺便借衣服给我,我想很难吧?」



「你觉得我爸会借你贵弘或是洁的衣服吗?」



「他那么讨厌我,可能会以为我在故意惹他不爽,不可能会借的吧。」



汤女宛如正在等待这个答案,「呜呵呵」地散发毛骨悚然的气氛。



「我借你我的衣服呀。」



「喂,现在重要的不是身体里面的类似性,而是外观耶?」



妳,像个女人。我,像个男人。



「放心吧,我所有的衣服都是FreeSize的喔!」



「请把问题的焦点集中在连脑袋里都是FreeSize上。」



我的怒骂连河川的一滴水也无法形成,汤女说「你等一等」,让浴衣衣角随风飘扬地离开。



当然我也不是会乖乖听话的孩子。



「来,回房去吧!」



『你』「弄」『干净』「一点」『比较』『好』。



伏见用许久未使用的记事本语言表达她的想法,接着抓住我的手臂。我内心浮现一个疑问的漩涡在生命受到胁迫的状况下,这是担心他人衣服干不干净的时候吗?不过,说不定这可以帮伍伏见将注意力转移到与血腥味无关的话题上,这念头轻易地让我心中的漩涡止息。



心中有类似雨滴的东西来去,因此我决定等待。



十分钟后。



穿着淡紫色女性浴衣的我,在大江家发出哇哇落地的哭声(切齿痛骂)。



「哎呀,比我预期得还要合适呢。」



「」



「不把头发再留长一点吗?可能会变成一个不错的人偶喔!」



「要是留长了,我第一个掐死妳。」



我抚着额头,为了寿命因此缩短而叹息。这下子我和汤女类似之处又增加了。可叹呀,我的目标该怎么办呢?



「妳还笑得出来?」我询问身旁期待我换衣服的女孩。



伏见被我彻底吸引,眼睛死盯着我瞧,脸颊泛起红晕。



「很像会进入禁忌的世界。」



「去睡吧妳。」



从摆设着保险箱与打扫置物柜的通道深处,往折回客厅的方向继续笔直前进,隔着玻璃窗开启的窗户,观赏被午后阳光曝晒的景子太太的尸体。



望着命案现场,我稍微思考是否该把模糊不清又无法平静、不断涌现的问题好好做个整理。



穿过铁栏杆的上半部,是一片祥和群青和云海的天空,草木被自然气息搔弄身体,散发一股土壤的味道。



死者(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吧)景子太太浸淫在健康的优良环境中。将生命当拉车的马压榨,以便继续存活下去的我们都没照到充足的光线,她却可以。



「」



生前拼命用问题朝我猛攻的大江家太太。



如今立场整个颠倒,反而是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为什么景子太太要在早上到后院去呢?想得到确切证据,取得当事人的证言是最快的方法,但我总不能用腹语术欺瞒真相吧。



我拉着闭上眼睛的伏见走上二楼。



这时,从右侧房间里传出约十五个人的声音。



我握着连走在路上也不忘打瞌睡,感觉会再次陷入梦境的伏见的手诱导她前进,没先敲门就直接进入上头钉有「茜」的名牌的房间。因为打从一开始门就半开,而且视线已经和里面的人对上,因此我偷懒地把敲门动作给省了。



室内有以黄色为基调的家具点缀,四周墙壁是白色的,让人眼前掠过一种进入蛋壳内的错觉。我顺道确认一看,看来这房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哎呀,怎么了?怎么这副打扮。」



「总之不是我的兴趣,请别在意。」



人在房内的菜种小姐正坐在床上看电视。桃花虽然有提过这东西,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在这家里看到二十四吋的影像接收装置,让我不禁停下脚步走进房内。



画面中正热烈讨论着有关鲸鱼的话题。我愤慨地心想:都死两个人了,现在是热烈讨论鲸鱼生死的时候吗?实在有够不谨言慎行。不过重新想想,毕竟肯定没有任何一问电视台的新闻报导这件事。我反倒觉得,电视映像会反过来骂说在这种环境下别沉迷于电视。骗你的。



「啊,被电视吸引来的啊。要不要离远一点一起看?」



对方展露兼具警戒和邀请的高度技术。



「嗯要看吗?」菜种小姐的大腿上升起一道还没睡醒的说话声。只不过我的换装似乎成为很棒的闹钟,那个躺着的家伙直接跳了起来。



「大姊姊,妳怎么穿成那样,感觉和汤女哥哥好像喔!」



「妳这句话对我们双方都很沉重耶」



茜把头放在菜种小姐腿上、咬着大拇指指甲。桃花要是看到这副景象,可能又会吐槽。



「大姊姊,你们也要看电视吗?」



「嗯,反正很闲。」我说出真心话,并决定和电视度过懒洋洋的午后两点。



我确实和菜种小姐保持距离坐下。伏见的思考能力依旧显着低下,她在我旁边坐下,本以为她会靠在我肩膀上,没想到她就这样滑下去,以和茜一样的姿势窝在我大腿上。呼吸不是变得沉稳而是加速,看来已到撑住不睡与紧张的极限。



「哎呀,这种男女就叫做笨蛋情侣吧?」



省省吧妳,因为看起来妳只是把我当笨蛋而已。



菜种小姐一点也不在意他人的抱怨,用手指梳理茜的头发并捏起一根白发。



「啊,肚子不饿吗?」



「很可惜,妳觉得空肚子喝水喝到痛只算是饿吗?」



「真辛苦。」她并没有提示什么解决策略,而是把这当闲话家常结束。



接着菜种小姐盯着双方激烈互骂的电视低喃:



「真不可思议耶,为什么不能反对捕鲸呢?」



「妳反对捕鲸吗?」



「不,我并不是特别喜欢鲸鱼反而该说因为鲸鱼很大,所以我不太喜欢呢。」



菜种小姐以无理由的愤怒,对在海中游泳的鲸鱼影像感到气愤。是因为妳自己的身材很娇小吗?但妳并不是住在这房子里的人之中,身材最娇小的吧?



「菜种妳的肚子也很小呀,肥肥软软的。」



茜打岔插嘴,抓住菜种小姐侧腹的肉。



菜种小姐因这种行为而抽搐的嘴唇,形状并不像乌龟,反而比较像兔子。



「看我的!」她将手指插进茜的耳朵里旋转。菜种小姐压住「唉呀呀呀」痛苦呻吟着想要逃跑的茜,继续执行清扫耳朵的体罚。



「那,鲸鱼好吃吗?」



乖乖让菜种小姐把耳洞扩大的茜,并没有特别输入询问对象的关键词,搜寻对味道的评价。



「满有特色的呢,我就满喜欢的呢。」



「」



这种感想不矛盾吗?人类还真是有趣。



菜种小姐做出宛如相扑选手准备上场前的动作,用橡皮筋绑起后面的头发,将眼睛瞇细。



「说是因为智慧很高,所以不能吃,我觉得讲得还满正确的啊。」



「」我并没有哲学的理念,所以无言以对。我的眼角突然被入口附近投射而来的东西给吸引,朝门口撇了一眼,原来是桃花在窥看房内。她脸色有点垮下地凝视着菜种小姐和在大腿上缩成一团的茜,察觉被我发现后便爽快离开。



「这把年纪还讲这种童话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要是兔子会说话,变得能和人对话的话,不觉得就没有人会想吃兔子了吗?」



「嗯,妳说得也对。」我记得似乎看过这种小说。



「嗯嗯就是说,因为有智慧所以不抓来吃吧?这和我举出的例子应该一样吧?」



菜种小姐指着电视,结束对茜的教育指导。该不会刚刚的那番话都是自言自语?或者是菜种小姐能用特殊能力透过电视和对方沟通?还是为了把我丢在一旁不管,才会让事情这样发展呢?



不过,我应该先气她怎么不向电视里长得像铁假面的大叔要求救援。这段话少不了谎言的味道。



「可是,好像还有其它很多原因啊!再说鲸鱼好像也没有那么聪明呢。」为了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在跟我对话,我试着对开口。



「啊,是这样吗?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这些事。」



她如此道歉。当然是对着电视说,她才不会做向我低头这种没常识的事。



「真要说的话,菜种小姐对事情的思考方式并不普通呢。」



思考型态笔直进入人类内心的人,在这镇上出现的机率挺高的,并没有多稀奇。



「啊,我在国中的时候也常被朋友这么说呢。洁先生也常称赞我这一点很不错。」



她竟然谈起自己和丈夫之间的小情事。自己可以这样做,别人做就会生气,我可是这种典型笨蛋情侣的一分子。骗你的。



「吶菜种。」茜闭着眼睛,夸张地张阖她的嘴。



「什么事呢?」



「肚子饿了。」



一点也不了解现场气氛的茜,若无其事地表露她的欲望。平常遇到这种状况,菜种小姐应该会从冰箱拿生火腿、骨头或口香糖给她。



佣人对大小姐温和的任性露出苦笑,以开玩笑的语气责难她:



「妳这个小笨蛋。」菜种小姐触摸茜的脸颊,接着说:「现在呀,吃的东西非常珍贵呢。就算存再多钱也买不到,所以得珍惜地慢慢吃。」



「妳说什么啊饭是为了肚子饿的时候吃才存在的耶!我想要吃肉啦!」



茜维持俯趴的姿势,上下摆动双脚撒娇耍赖。



菜种小姐因灰尘表示赞同地飞起而苦笑,并说出以下的忍耐论:「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现在就先乖乖睡觉忍耐一下吧!」巧妙地蒙骗过茜的不满。



「真没办法」茜也干脆将脸颊靠上菜种小姐的大腿,摆出睡觉的姿势。



「哦?」



我在二芳观看乖乖躺在大腿上,以及乖乖让人躺的两人,突然低喃着说,.「菜种小姐和茜还满轻松的嘛。」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菜种小姐用手掌抚摸茜的头发,纳闷地倾头问道。



「杀害景子太太和贵弘的犯人还没确定,妳们没有互相猜疑,真是了不起呢。」骗你的。我在某个地方学到这是一般人来往的方式。



菜种小姐将视线移回电视上,边看着捕捉鲸鱼的画面边说:



「你不好意思,你叫?」



「叫我岐阜太郎就好。」



「太郎,你是在怀疑我们吗?」



语尾向上扬,似乎带有挑衅的味道。



「菜种小姐也对我们有所戒备吧?」



「是啊。因为洁先生的态度是那个样子,为了不让他感到不安,我也配合这样做。」



这位好太太拱出致使她这么做的丈夫,透露出她本人的无戒备主义。这句话真假的比例看来会往某一方偏。



「我不相信大姊姊们喔!」



茜将脸塞在菜种小姐的大腿上这么说。从她说话的语气判断,这应该是反话。



「我也不怀疑妳们喔,只是没有熟到能让我信任妳们。」



前半段是对茜、后半段是对菜种小姐抒发心情。



「说得也是。一直在一起生活的洁先生,昨天对我哭诉着说『我只信任妳了』事实上又是如何呢?」



菜种小姐又开始聊起夫妻问的事,同时操作遥控器转台。



「而且犯人就在这房子里。」



「」



「太太为什么会被杀掉呢」



电视中有绑架犯,以被锁在房间里的小孩,他们都被隔离在映像管内。



我当然学茜,摆出平静、平淡的态度。



「这个嘛,以某种角度来说,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犯人是谁。」



「说得也对,因为会有侦探出现,把事情交给侦探办就好了。」



听到这种乐观说法的那一刻,我想提问的欲望被削减了六成。但话都要说出口了,我讨厌把话硬吞下害得胃下垂,因此还是想办法说了出来。



「我只是在想,难道现在的状况没让妳感到害怕吗?」



我的话语似乎揪住了菜种小姐眼皮的上半部,她瞪大眼睛、缩起下巴,将视线落在桃黄色地毯上。从她细长睫毛微震的忧郁脸庞上,还有她女儿不开心地扭曲嘴唇和瞇起眼球时的血色中,我看出了同样的血液。



「与其说害怕还不如说,仍无法脱离日常生活吧。连延长线也没画,就这样被带过的感觉胃部也还没有实际感受到任何东西。」



「是这样吗?」我认为过去的自己是被害者,因此无法充分了解她话语的意思。



我这干涩无感情的回答,让菜种小姐搔着头发问:「这回答不行吗?」



「我这话没有否定的意思,只是个疑问句。」



我用这句话应付场面。菜种满脸笑容地说:



「如果我一副害怕的样子,洁先生也会担心」



这次她害羞地笑着,为了面子以夫妇关系说服我。我和麻由也曾在大家面前做出这种举动,赠与周围的人这种激愤的感想吗?有股扣除掉感动和泪水的喜极而泣情绪大举袭来,于是我变更电波的频率并将它驱除。骗你的。



「太郎也为了不让旁边的花子害怕,故意逞强吧?」



她笑咪咪地做出评价,很像是误判我和某人是笨蛋情侣的家庭主妇。



「咦,我说错了?」她从我的眼神读取到我的想法。看来我不需说出口,也不用贴上条形码让她扫读,就这样将具体的否定溶于口水中直接吞下。



「最重要的是,我还有负责做饭的使命。那是我的工作,这是收了钱、为了让自己纳入社会人架构下的常理。人不吃东西活不下去,不活下去就没办法吃东西,没有比吃更能表现自己活在当下的了。这是否定死亡最好的方法吧」



菜种小姐拉长语尾,运用以热惰支持的技术结晶,迅速地像我施展口才。虽然她那涉及食物的奇特劝说与她的肉体形态大有关联,但耳朵选满喜欢她刚才所说的话,因此便以一句「说得也是」瞹昧地带过。



躺在我大腿上、被她当作花子的伏见,以让人觉得醒来时头发会更乱的方式睡觉,身体根本一动也不动。与其说她是在睡午觉,还不如说是睡死了比较贴切。下一次睡觉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永眠的可能性也不是零,就让她好好继续这种还有机会起床的睡眠吧。



做出这判断后,为了消磨时间,我决定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看电视。



「那妳呢?不害怕杀人事件吗?」



茜摇晃颜色较淡的头发,抬起表情敏锐且和母亲很像的睑。



「嗯俺啊该怎么说呢?我想说,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事嘛故意不去多想它。」



这是她整理出的看法吗?我可以照字面上的意思听吗?感觉这句话两方都适用。



「对俺来说,俺的世界就在这里。这里是人聚集的地方,所以会像电视里的世界一样,发生许多事情不是吗」



茜轻易炫耀她的宽容,宛如只是在谈笑。



绑架犯和被绑架者,



感情融洽、感情融洽、感情融洽的对话场面,让她笑了。



「啊,不过如果是桃花的话,我就伤脑筋了。恩?伤脑筋,说伤脑筋可以吧?对,如果她死了,恩没错,如果她死了,我会伤脑筋。」



她结结巴巴地补上,希望被她认定是「家人」的对象能够平安。



就算那个桃花是犯人,这孩子也根本不会害怕吧。



反倒万一桃花是犯人,桃花本人被杀害的可能性就会减少,她反而会因此开心。



「就是这么一回事将说法做个整理的话,可以说俺是抱持着乐观想法吧?」



「看来是如此呢。」



我同意这种说法,但又接连引发我另外一个好奇心。



「菜种小姐为什么会在这户人家工作呢?」



「啊?喔喔,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太太问我要不要到她家工作。」



她苦笑着说,当时觉得太棒了,这样就不用参加就职活动了。



「妳和景子太太是朋友吗?」



「高中时期,她是我孵化社团的学姊呢。」



「那让人感觉不到青春的名字是什么?」



「呦,你没听过吗?」



「知道的话,我想先褒奖自己一番。」



「这真是」菜种小姐做出主旨不明的反应,并叙违社团活动的全貌。



「就是一直在蛋旁边等待孵化,一边看漫画的社团呀。」



「这真是」我还想象是身穿树叶做成的比基尼配把长枪,狩猎鲨鱼集团的一员呢。



「因为太太她是在尝地也很有名的千金小姐,我想说薪水应该会不少,所以就这样呆呆地跟来了。」



「就像印在纸上的小鸡一样。」真不愧是孵化俱乐部的会员。



之后,我俩都以发呆的视线享受一个钟头左右画质恶劣的刑事剧。就在犯人要抓狂前,菜种小姐说她得准备饭菜,为了履行职务而离开房间。离开时还对我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将再次睡着的茜的头摆到我另一只腿上。



「动不了。」连她丢下的遥控器我也够不着。



哪一边的头算重量级,这一点我就不做任何发言。



傍晚,太阳开始西沉时。



这栋房子依然是密室,但我没办法关上肠胃的要求。



八人在餐厅聚集,有一半的人在用餐。内心难道不为了久违二十多小时的营养摄取感到雀跃吗?西式餐桌前并未出现诙谐的俏皮对话,大概成员里缺少外国人的成分吧。耕造先生、菜种小姐、洁先生和桃花默默啜着炖肉汤。为了节省少量的材料,这种能掺水的料理可说十分有效率。说不定大家都猜想这会是一场长期抗战。



用餐组每次将少量的存货放到胃里时,一定有这种深切的痛感吧。



啊啊,又朝死亡接近一步了。



餐桌上摆着茜所希望的肉料理,但她却不在。



「你干嘛要穿浴衣,该不会以为自己正在外旅行,开心地玩温泉桌球吧?」



视线和我对上的桃花严厉吐槽我。虽然想抱怨她应该对姊姊说同样的台词,但我只是耸耸肩,连解释都谨慎地没说出口。



对于我身穿展现奇特男性外型的服装,就只有这些反应而已,男性们完全没有表达他们的感想。由于我没有义务准备唱片的唱机,热烈诉说所有人的罪状,因此我也自重地不主动发言,决定静观事情的变化。



在餐厅这种设施中,沉浸于扒饭以外作业的伏见,正玩着茜的掌上游戏机。因为茜最先用完餐,而桃花还在用餐中没办法陪她玩对战,因此伏见成了替代者。一开始她非常不愿意离开我身边,但我劝她可以藉此放松心情喘口气,她才顶着满是皱纹的表情点头,陪茜玩游戏去了。从茜发出「大哥哥你还真强呢!」这种爽朗的声音来看,伏见应该是惨败吧。看那家伙的样子,提到比赛胜负,如果不排除内心隔阂,压根儿不可能有机会获胜的。



另一方面,我和汤女将奥赛罗棋摆在地毯上,交互堆叠着黑白棋,对无聊时间设下共同战线。汤女似乎没什么食欲。众人的眼神中对她诉说「小看现在这种状况,妳可是会吃亏的」,不过她这举止似乎也有助于大家放松心情。



我和伏见当然没吃晚餐。大概是因为下午和菜种小姐的对话培养出友好气氛,她曾经问过我们:「要不要吃?」



「嗯如果不好意思吃的话,等大家吃完以后,再偷偷来餐厅」还加上类似一位母亲会说的话。



我很感谢她为我们着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思虑尚嫌不周。因为音量太大,害男女间的秘密对谈被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由于随后这户人家主人必然地插嘴说「喂!」于是不懂礼仪的我敬谢不敏地回绝加入上流阶级的餐桌。骗你的。



伏见一点也不在乎这对话,以「我想吐」拒绝用餐,但肚里的蛔虫用让人联想到秋天夜晚的方式呜叫,我想她现在的状况就像口渴到什么都喝不下一样矛盾吧。



因此,我决定和汤女玩堆棋。她简直就像擅自表现街头艺人般精湛棋艺的游戏机,而我和她不同,我以对长相和声音都具有自信的演员身分参加。这话虽然让我很羡慕,但依旧是骗你的。



汤女屏住呼吸、克制颤抖,将第四十三颗黑棋堆在白棋上。她谨慎地一根根松开手指,就算我觉得可恨懊恼,最后她还是成功地将手指分离,露出有气质但一点也不秀丽的笑容,对我夸耀她的胜利。



我们的游戏规则是,如果不摆棋就算游戏结束,累积的分数会转成负分;要是挑战失败则会变成两倍的负分。



游戏中没有所谓的正分,是一场努力让分数维持现状、不往深处堕落的比赛。



接下来换我了。我深思着第四十四颗棋子该尝试哪种抵抗。



「今天的菜有点酸,是调味又失败了吗?」远处的桃花试着谈话,对象是菜种小姐吧。



「」深思中。



「啊啊,嗯嗯。因为昨天味道太淡很难吃吗?」



「现在不是能够奢侈的情况,无所谓啦。」



那边的对话就这样中断,再度开始努力以汤匙碰撞盘底出声,试图达成心意相通的超能力修行。超能力大师诞生之日不远矣,但因为永远不会有人达成这个目标,所以这是不成立的。这谎可扯大了。



思想乐观的人才都跑来这里的游戏组,才是造成一家团圆不成立的原因吧。那里的空气无法流通换气,十分凝重。



「你有败北或大败的决心吗?」



汤女小心不让台词重复,以不纯洁且污秽的笑容挑衅。



「嗯还好啦。」



我也不服输地用白棋堆上黑棋,接着重心轻易地崩毁。



连另外建造的奥赛罗棋塔也被牵连,发出宛如洗麻将牌的声音,在棋盘上变成瓦砾堆。



「全都倒了,所以算我输。」



我以败北宣言结束这场没有规定的比赛。汤女轻松赢了这场可说除了浪费彼此时间,没其它收获的游戏。她转了转肩膀。



「好了。」我甚至半蹲伸展膝盖,做了个简单的招呼。



「那么,交给妳收拾了。」



我的这一句话,不只汤女,连拱着背专心看游戏画面的伏见也敏感地拾起头。



「以社会常识来说,应该由输掉的你负责吧?」



「负责处理败北尸体的人,应该是残存的胜利者吧?」



就因为是谬论,汤女说出「你说得也对」,爽快地接受。



我站了起来,悠闲地朝出口走去。



「喂,你打算上哪去?」



因为被眼尖的耕造先生发现,于是我快步走出餐厅。



原本打算一个人压低脚步声走,却有两人立刻追了上来。



算了,反正其实我根本没压低脚步声。



我转过头站着不动,迎接害怕以及开心的小跑步结束。



「伏见,还有哦?」嗯我将视线凝聚在另一人身上,还推了推虚构的眼镜。



「哎呀哎呀,原来是每次见面就得自我介绍的人呢。」



穿浴衣的女孩一瞬间抽动了一下嘴角,接着抓起衣摆恭敬地一鞠躬。



「再次见面,你好,我叫做珍妮弗。」



「我记得妳是佐内利香吧?」



突然遭受出其不意的攻击,汤女翻了个白眼。我想如果我们的大脑皱纹数量势均力敌,我会用的是外国人的名字,而且情急之下取的名字还会有相似的倾向。



「呵呵呵,你还真是有趣。」



宛如从脚底吸收发笑的养分般,自称珍妮弗的女人,毫不隐藏带有痛快与愉悦的微笑。不过这感觉也挺像名叫杰佛逊的人会做的事,不过这只是我主观的想法。



「那你是想」汤女正要说出口,就查觉到身旁的热气而闭上嘴,让出发言权。



『你打算上哪里去』「呢!?」



我被人以绅士口吻加上疑问句的方式怒骂。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在说明什么,但我只是忠实呈现事情发生的过程。对方也没忘记要用橡皮擦擦掉说过的话。



「好恐怖的声音呢。」汤女的这句话并不是嘲讽,单纯只是惊讶。但伏见毫不避讳暴露自己认定的缺陷,用非常危险的眼神抬头瞪着我。『一个人』『不行』,她又开始修正记事本的纸面,让人觉得她应该会被人取橡皮擦女之类的绰号。



伏见是在警告我不能让她落单,还是在劝诫我不应该独自行动呢?



应该不会是忠告我要是一个人独占经验值,之后会尝到苦头吧?



「抱歉,我会一直跟妳在一起的。」总之我先不顾后果地顺口把话说了出来。



伏见半闹别扭的鼓胀脸颊因这句话改善了些应该说是因此破裂。伏见以通红的双手掩住同样鲜艳赤红的脸,宛如防范成熟的水果皮破裂导致里面的果肉因此喷出来似的。



我和汤女两人充分欣赏这段耐看的脸部表演。



不久后,虽冒了点汗,终究冷静下来的伏见又开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