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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Ever」(1 / 2)



想杀人和想死,偏向哪一边比较幸福?



比较想杀人的人大概是她,比较想死的人是我。



相较之下,她似乎幸福得多。



因此是想杀人的人胜出。因为杀人的人还能活着,但死去的人会死去。



幸与不幸是在世者制定的价值观。



那么,逝者的价值观又是什么?



我想象自己死后的情景。我在鬼门关前走过好几回,再多踏出一步就好了。



关于我死后的愿望。



我希望身边的人在缅怀我的时候。回忆起与我有关之事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件,也能让他们觉得「还不错」。



这是我的愿望。



增加这种事物,或许就是人活着的意义吧。



如今我才想通这个道理。



我思考着这件事,变得想听某人的想法。



「你觉得呢?」试着询问意见,而她早就睡着了。



偶尔会忆起曾经看过解说彩虹颜色的节目。



那是适合儿童的科普节目,说明光的颜色会变化的原因。我和妹妹一起在房间里看过。虽然内容也令人印象深刻,但妹妹在一旁不停地喊着「喔~喔~」很吵,所以特别有印象。



『喔~喔~喔喔~喔~喔~』



像在模仿清晨时会听见的鸟鸣声,妹妹恍然大悟地不断点头。



那时还没上小学,仍能看见妹妹。



妹妹回头凝望着我,在她那双十分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我的模样。这副表情和母亲与父亲独处时望着他的模样很类似。



或许是我们两人现在都穿着睡衣,更有这种感觉。



『干嘛?』



『姐姐大人是什么色?』



『啊?』



『是红的蓝的还是黄的?』



跟不上笨蛋的想法。问题莫名其妙,所以我也随口乱答。



『看就知道了吧?』



『原来如此~』



「姐姐大人好聪明!」仿佛在洒彩纸般,妹妹高举起双手。明白就好。我想继续看书,妹妹却从电视机前爬行到我这里,接着在我旁边开始仔细观察我。我马上后悔自己那样说了。



我想专心看书,妹妹的视线却像蚊子一样缠着我,不到非常烦人,但令人静不下心。可是如果因此对妹妹作出反应,感觉就输了,所以我也顽固地继续假装在读书。



妹妹刚洗完澡的热气和香气瞬时迎面而来。



这时——



『姐姐大人是鲜红色的。』



妹妹开心地得出结论。



『喔,这样啊。』



『没错没错。』



妹妹似乎接受了,之后回到电视机前,问题总算解决了。



『……………………………………………………』



不对。



我合上书本,来到妹妹身旁。



『为什么?』



『啊?』



妹妹表情呆滞地响应,不懂我的用意。真是个不擅长观察的妹妹。



『为什么是红色的?』



『喔,是问这个啊。因为姐姐大人眉头皱得紧紧的,红通通的啊!』



『………………………………………………·喔。』



『你的人生有这么痛苦吗?』



『嗯,我现在就觉得很痛苦。』



『唔咦!』



我从两旁挟住妹妹的脸,教训了她一顿。妹妹的双颊也变红了。



相同的颜色,以及即使不是一模一样也满相似的脸蛋。



我和妹妹说不定是波长不同的同一道光束。



有过这段往事。



睁开眼和打开书本时的感觉很像,有不一样的景色迎接我。



那天早上,我睁开眼时见到家门口的景象。记忆中有些许空白。我没有醒来吃早餐、换装的记忆,却整整齐齐地穿着制服。是每天都会穿的水手服。我摸摸绑在胸前的领巾末端。



灿烂的阳光像在嘲笑因为怕冷而穿上厚重衣服的我们,而我站在它下方。



想说应该没问题,我决定直接去上学。离开家门口时,和邻居的怪叔叔擦身而过,向他打声招呼。年纪也许还称不上叔叔,但将年长者称呼为青年感觉更别扭。



怪叔叔是个气质稳重,待人和蔼的人,但偶尔会低头望着某处开始低语。他肯定在看着不同世界吧。到处都有这种人。人人所见的景色都不尽相同。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对我看不见的妹妹说话,但妹妹没那么矮。假如她是像毛毛虫一样前进的话另当别论。虽然无法保证那个笨蛋不会这么做,但应该不是吧。



上学途中经过鱼儿涂鸦时瞥了一眼,但这次没有注目许久。



感觉妹妹不会在这种地方。



既然如此,会在哪里?



说不定一回头就能见到,也可能正在我的眼前嘲弄着我。



妹妹充斥于世上,我却怎样也捕捞不到。



来到学校,乖乖前往教室,默默听课。



认真学习,极力不和其他学生有所牵扯,安稳地度过。



我必须彻底超乎必要地执行这样的过程。



就像在海底憋气一般。



我位在比一般人更低的位置。



这是从我出生以来就注定的事,无可奈何。我无法干涉,也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拥有被卷入犯罪的双亲就是这样。发生于乡下地方的凄惨案子不管经过多久,意外地会牢牢留在人的记忆里,即使可恨也会流传下去。自幼以来的遭遇让我体认到自己是个怎样的孩子。



以前曾因为无法接受而有些失控,但那时的我太年轻了。如今我已变得老城。并非成长,而是心灵明显衰弱了。



「…………………………………………………………」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平安无事地来到放学时间。很多事情只要别去在意,每天就会像融入空气里一般变得稀薄。就像收拾折迭椅一样,淡然地归纳于日常。



这样很理想。但是,只有妹妹的事不处理不行。



这是身为姐姐的宿命。



「唔咦!」一边收拾书包,不经意地望向窗外时,不小心发出毫无气质的声音。



校门口有一道紫色身影摇曳。飞舞在纸伞上的樱花花瓣划出缓和的圆形轨迹。



昨天来访的猫某某像在堵人似的靠在校门口。她要找的人多半是我吧。继昨天之后,她究竟想做什么?我知道自己皱起眉头。是父亲或某个人拜托她来的吗?



准备离校的学生都一脸疑惑地经过她。她似乎很享受学生们的反应,依稀可见到隐藏在伞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在社会上应该算小有名气,不知道有没有学生认出她来。和那么醒目的人物在大门口交谈的话,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传闻。



从后门绕路回家吧。



我边考虑对策边继续俯视校门口,发现猫某某朝空无一物的眼前挥手。看起来在对某个走过她面前的人打招呼。



但我仔细观察,没看到其他人。



我看不见,但其他人能看见的人物。



难道妹妹刚从她面前经过了吗?



回过神时,我已经抓起书包冲出教室,三两步跳下阶梯,换鞋子时没穿好,踩着鞋跟就冲出校舍。一跑,右脚的鞋子飞出去,掉到校舍墙壁旁。要捡太麻烦,我直接跑向校门。



「你怎么了?」



在途中追过正要前往社团的金田,但我没多做说明。



「不是啦,我叫金子。」



没人问你。



朝着校门全力飞奔,与猫某某对上视线的时候,她摆出惊讶的模样。



「哎呀,亏你知道我在这里呢。」



这身醒目打扮,她以为不会被发现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来感受学校的气息。真是热闹呢。」



猫某某一边哼唱奇妙歌曲一边拍打伞柄说。



「对了,我妹妹刚才有经过这里吗?」



「令妹?她有来吗?」



猫某某装傻地移开目光。



「你在对某个人挥手吧?」



「喔~原来那是令妹啊,和你不怎么像呢。」



「大家都这么说。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边。」



我朝猫某某随便指的方向走,来到外头的大街上。但不知道谁是妹妹。



看得见的女学生背影都不是她。寻找着看不见的物件,眼睛都快花了。



「在哪里?」



我回头问。猫某某只从门旁伸出头确认。



「好像已经走了。」



「真的?」



「怀疑的话就请自己努力看见吧。」



被戳中痛处。拜托他人帮忙这种事应该觉得可耻。



曾经有人说过,家人的问题就该由家人自己解决。



我完全同意。



「对了对了,我说过要帮你找。要留住她比较好吗?」



猫某某刻意地闭起眼笑着。



「……麻烦你下次这么做。」



「我明白了。」



和妹妹的回答一样轻佻随意。



我再次眺望远方,确定自己跟丢了妹妹。真是随性的家伙。



只剩掉了一只鞋的笨蛋和猫某某还留在原地。我转头看她,对方露出微笑。



「如何,要稍微聊聊吗?」



「我没有话要跟你聊。」



我打算无视她离开。但她抛过来的下一句话使我停下脚步。



「你不想找到妹妹吗?」



她带有挑衅的语气挑起了我的反抗心。



「意思是和你一起的话,就办得到吗?」



「办得到。」



猫某某充满了毫无破绽的自信说。



「大概。」



连退缩也充满了自信。她的自信不像稳固的样子,而是方糖。



「我应该能帮上忙。毕竟我也是个姐姐。」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怎么看也没有吧。但我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找起,而且有其他明白状况的人在身旁的话,或许也能在发现妹妹时提醒我。



我思考了一会儿。



拜托别人很可耻。



但是,看不见妹妹更是可耻。



根本是奇耻大辱。



「……我去捡鞋子,请等我一下。」



我抬起只剩袜子的右脚说。



「噗哈哈哈。」



她哈哈大笑地说:「那是怎样?」而且皮笑肉不笑,眼神之中毫无笑意。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让我觉得和父母很相似。



这个人也很扭曲。



我折返回去捡鞋子时,金田拿着鞋子。他用指尖勾着,鞋子晃啊晃。



「不是啦,我叫金子。」



是啊。



「谢谢。」



我接过鞋子后这次确实穿好,回到正门。看到我回来,猫某某总算结束她作为大门装饰品的职责。虽然和撑着伞的她走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很显眼。



但这或许会有某种帮助……真花俏的稻草。



「猫某某小姐。」



「我叫大江汤女。」



喔,对对对,我记得她其实是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



「昨天为什么说谎?」



「不知道。而且那不是谎言,我有很多名字。」



她说:「就和以诺(注:圣经人物,传说他升天后成为大天使梅塔特隆,拥有众多别名)一样。」以诺是谁啊?



转动纸伞似乎是她的习惯,汤女小姐一边转着伞一边确认周边。前往的方向并非姑婆家,我怀疑她想带我去哪里时,汤女察觉我的心思,开口说:



「你知道吗?最近的孩子好像都不说咖啡厅,而是说咖啡馆喔。」



「是喔。」



对觉得上英文课很痛苦的我来说,想叫他们不要多事。



「不觉得同一种事物有多种形容方式比较有趣吗?」



「不,完全不觉得。」



汤女凹起手指列举。



「像是个性阴沉、妄想症、疯狂、顽固、视野狭隘。」



与其说是形容方式,只是坏话大全罢了。而且,这些形容词都感觉别有深意。



「你在说我?」



「希望不是。」



她不着边际地,游刃有余地回避我的问题,而我就像颗球,在伞上滚动着。



是我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我哼了一声。



相符之处只有个性阴沉这点吧。



就这样,我们走到闹区。每次造访这里,都是灰色的。也许是因为大部分的店家都关店大吉了。闹区是过去曾经存在的名号,如今只是遗留下来的事物蒙上一层尘埃,装饰着店面。汤女在倒闭的店家群中找到一家默默营业的咖啡馆。



「我们去那儿吧。」



咖啡店位于倒闭的鲷鱼烧店后方,店门口仍留有香烟摊的痕迹。



进入店内,入口旁摆放着饲养龙鱼的水槽。汤女伸长脖子看得有点入神。包括姑姑的狗,她对生物似乎很好奇。



「你喜欢动物吗?」



「嗯,喜欢程度仅次于人类吧。」



「……是喔。」



答案令人意外。因为她的态度看起来完全不像喜欢人类。这种充满偏见的看法应该没错,因为这位女性和我的父亲很相像。



换句话说,也和我很像。我以为我们的共通点都是讨厌人类。



我们在老婆婆的带领坐到里头的位子。店内狭窄,灯光阴暗,柜台后有位老先生,看来这家店是由这对老夫妇一起经营。红紫色椅子的扶手也早已弯垂。



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顾客。



「我要点柳橙汁,你呢?」



「都好。」



「那就不点吧。」



老婆婆立刻离开了……算了,没关系。



「打起精神吧。这颗方糖给你。」



「不必了。」



「给你三颗喔。」



「不,我不要……」



她硬塞给我。两颗白色,一颗黑色。放在手心滚动,我将一颗白方糖放入口中。



「你平常不来这一带吗?」



「嗯,完全不来。」



好甜。



「朋友呢?」



「没有。」



「嗯哈哈哈。」我的回答似乎被她料中,她毫不客气地嘲笑我。



「你这孩子好阴沉。」



「请不要管我。」



「放心吧,我也不打算为你做什么。」



「呼。」



我坦率地松了一口气。当然是骗人的就是了。



「……我妹或许很常来玩。」



「真的吗?」



「我不知道。」我摇头。



「那只是我的猜想。自从看不到她后,我就不太了解她会做什么了。」



我心中的妹妹停留在背着小学书包的年纪。我们的书包是成对的,颜色或形状都一样,很容易搞混,实际上要上学时也曾搞错过好几次,因此我不喜欢。明明我们同学年,上的课程也一样,妹妹的书包却比较重。



我曾经问她都放些什么,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堆图画纸。



妹妹很爱画图。



柳橙汁很快就送来了,还附赠吐司。明明不是早餐时间。



「这个给你。」



汤女把盛放吐司的盘子推了过来。



「我能收下吗?」



「可以啊。因为我回家后还得吃一大堆可爱妹妹亲手为我做的料理。」



「唉,真伤脑筋啊,嘿嘿嘿。」汤女的嘴角难得浮现毫不从容的笑。



吐司上涂了一层薄薄奶油,我将方糖放在上头。



送入口中,一并咬碎。



「对了,具体来说,你找我想谈什么?」



嚼着方糖如沙砾般的口感,我切入正题。用吸管吸啜一口柳橙汁后,汤女从浴衣袖袋里拿出大型笔记本和笔。



「你的袖袋能装着那种东西?」



「这个袖袋里放了所有东西喔。」



「是喔……」



「我还能拿出金属球棒或平底锅喔。」



「好厉害呢。」



为什么要说无意义的谎话?



「能告诉我关于令妹的事吗?」



汤女把紧握着的自动铅笔笔尖对准我。我记得她是个职业钢琴家。虽然不确定是否每个钢琴家都如此,但她的手指很漂亮,合乎我对这个职业的印象。



「你找我不是想说什么事,而是想问问题吗?」



「我不清楚这个事件的全貌,所以想先整理一下信息。」



她在笔记本上大大地写下「妹妹透明人事件」。我望着内容,觉得很难阅读。



「怎么不写汉字呢?」



而且字体很大,字迹很像小孩。



「因为我没上过学,就如字面所述。」



汤女像在回忆往事般,露出褪色的笑容谈论自己。



「别看我这样,我正在努力学习呢……我的事并不重要,重点是你的问题。令妹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我以前也见过她。」



「岂止以前,你刚刚才见到她吧?」



「说得也是。」



又用平假名大大写下「妹妹」。镇座在笔记本中央,反倒还挺有一回事的。



「你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妹妹的吗?」



「……我想想。」



周遭的一切如黑夜一般幽暗,只有波涛异常鲜蓝的海洋。



胆战心惊地把脚伸向海面……我联想到这种情景。



「大概是……六年前……或七年前的事。」



一回想起当时的妹妹,就伴随着泥土气味。因为她总是在外头玩耍吗?



……有玩耍吗?气氛仿佛凝固起来,变得模糊不清。



「是2026年或2027年左右。看不见是什么情况?突然间消失,还是逐渐无法认知到她的存在?」



「是突然消失,不是一点一滴地透明化。怎么说呢……很像躲在我的脑袋内侧……明明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却无法望向她。」



我一直有种只要将脑袋的方向反转过来,说不定就能看见妹妹的焦虑感。



但很难将手伸进脑袋里。不管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



「自从看不见后过了七年,你在这段期间有感觉到不方便吗?」



我沉思半晌,回答:「没有。」



「反正她似乎过得很好,不用听她的喧闹声我也乐得清闲……没什么不方便。」



我没办法说视野一角被遮蔽封闭似的不悦感没有不便。



即使习惯了,还是很碍事。但要一一订正谎言也很麻烦。



「是喔。如果是我,妹妹一天不在就会担心呢。」



「真令人敬佩的姐姐。但是我妹并非消失了。」



她存在于某处。说不定现在就在我的身旁。



吃了一半的吐司没有被其他人的手拿走。



「而你直到最近才想找她,心境上有什么转折吗?」



汤女抬起脸看我。我很犹豫是否该讲,但隐瞒也没有意义。



「因为最近发生的案件似乎与她有关,我无法放任不管。」



「案件?」



汤女微微歪着头,之后推起根本没有戴的眼镜。



「就是杀人案啊,你没听说吗?」



「喔~」



在「妹妹」两字旁边用平假名写下「杀人案」。



「令妹和杀人案有关?」



「我认为她是犯人。」



瞥了后方一眼。老婆婆坐在柜台前,抬头看着右上方的电视。电视画面正在回放与这般恐怖案完全无关的旧影集。正好播到主角吃烤肉时被讨债人拿走所有钱财,而吃霸王餐的地方。



记得小时候也看过这部影集。到底回放了几年啊?



「关于杀人案,能说明白点吗?」



汤女用笔敲敲「杀人案」几个字,「妹妹」和「杀人案」之间多了几个黑点。



「你真的没听说过吗?」



「我不住这里,不看报纸,也几乎不看电视。还是漫画比较好,汉字旁都会标示读音。」



所以有劳解说了——汤女催促。不是说出来会令人开心的事就是了。



「……虽然好像是失踪,但应该是杀人。而且净是我身边的人死去。」



汤女盯着我,低吟着在「杀人案」下方追加补充说明



「光我知道的就有七个人。很难相信这是偶然。」



小学时代的同学、教师、亲戚……和我亲近的人失去了踪影。



失踪者彼此看似毫无关系,但若以我为中心就能串联起来。



「说得也是。考虑动机的话,也很可能和你有关。」



「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妹妹或母亲。但是母亲对连续杀人案漠不关心。如此一来,最可疑的就是妹妹。妹妹从以前也曾做出有点危险的行为。」



「嗯……」



汤女在「妹妹」上方写下「犯人?」。



「嗯嗯……」



仿佛要把脸遮住般,汤女举起笔记本,与它大眼瞪小眼。上面应该没有写着新信息。我啃了一口吐司,提出疑问。



「能作为参考吗?」



「能啊。」



汤女从笔记本背后回答。



「人类主要透过视觉来获得信息。所以,化为有形的形式就是最近的快捷方式喔。」



「是喔……」



「这是以前某个混账教我的。」



突然用尖锐的语气这么说,令我有点惊讶。



「因为有用,所以更可恨。」



说到这里,汤女陷入沉默。她是个很冷静的人,至少我以为她不会率直到显露出情感,所以这个反应令我感到意外。即使很惊讶,但我对她没有兴趣。回忆多半不堪回首,听人诉说往事也无法丰富心灵。



总之,她有许多苦衷吧。苦衷——真是个好用的词。



我吃完吐司并啜饮几口水后,汤女把笔记本放回桌上,抱起双臂,眯起眼睛在思索着什么,不停细碎地点头。



「明白什么了吗?」



不带任何期待,我开玩笑地问。



汤女喝了一口柳橙汁后,从糖罐里拿出一颗方糖。



……她要加进果汁里吗?



「你真是个硬邦邦的人呢。」



「啊?」



依旧用手指抓着方糖,汤女……如此评价我。



「完全没有缝隙呢,真有趣。你是那种不填满就无法安心的类型吧?」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没关系,我懂就好。」



汤女这么说完,直接将方糖送入嘴里。我就知道,毕竟加进柳橙汁很奇怪。单薄的脸颊蠢动着,时而突起。



「也能说,你是那种只想到自己的人。」



「就说了……」



「这不是在贬低你,所以不用在乎地过活吧。」



「我本来就不在乎。」



比起问个详细,优先升起的是自然挺身向前的反抗心。



这种个性或许很吃亏。



「原来如此啊,原来原来。」



汤女故作神秘地盯着我的脑袋。真不舒服。



有人会对如此失礼的视线感到愉快吗?



「名侦探小汤女已经大致上明白真相了。」



「咦~真的吗~」



「不过我还得再去调查一些细节,呵呵哼~」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现在不能公开。公开了会带来麻烦。」



「是吗……」



看来她什么结论也没有。



「就算等不及,也要等。」



她这么说完,不知为何得意地扬起嘴角。



对方随兴乱说的发言风格让我想起妹妹,或许也算是难得的收获。



就这样,不怎么愉快的茶会结束。



这顿当然是由汤女埋单。



「为了获得金钱,必须消费人生。没有比这个更尊贵的交换了。」



汤女一边结账一边叨念。离开咖啡店后,她面向我。



「刚才那句话如何?」



「就算你这么问我……」



好像是引用了某人的话。「嗯~不够帅气吗?」汤女搔头说。



乌黑亮丽的长发滑过手臂,流泄而下。



「这段时光很有意义。」



「是吗?」



我只有填了点肚子,难以拭去仿佛鼻塞一样不畅快的感觉。



「我现在明白『那个』来拜托我的原因了。」



汤女的讥讽式笑容和形容方式立刻令我联想到父亲。



「果然是他拜托你来的吗?」



排斥感变得像针一样尖锐。我想立刻离开她身边。



「嗯,对啊。因为『那个』去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买了一堆神户可乐饼送我。」



难以分辨是事实还是玩笑。



「『那个』意外地也是个辛苦的父亲呢。不过,我同情你,但也有点怜悯『那个』。」



汤女用袖子遮住嘴,只露出眼睛嘲笑我。她这么说我很遗憾。我不否认父亲很辛苦,但现在在添麻烦的是妹妹。



我表示抗议,但这名打扮奇特的女性轻描淡写地说:



「下次会让你见到妹妹。」



留下丝毫无法保证什么的预言,汤女向我道别后,转身离去。



不合时宜的樱花花瓣在她靠在肩上的伞面飞舞,没有散落,不断地飞舞。



「天晓得有没有下次。」



既然她是父亲派来的,我就更想逃跑。我朝与汤女反方向的道路前进。虽然会绕远路,但无所谓。空有其名的闹区里没有人烟,人行道上像被包场似的空荡荡,完全看不到与我一样的水手服身影。



结果,今天也找不到妹妹。



明明根本没有行车,却在斑马线被挡了下来。伫立在无人的世界里,无风无声,没有流动,一切事物被弃置在停滞之中。若屏住气息,自己与周围的轮廓会逐渐模糊,甚至迷失自我。



靠呼吸和心脏的刺痛来确认自己存在。



呼应心跳的灯志颜色改变,走向前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



走过斑马线后第三步左右。



咚!一记钝重的感觉从后方压迫脑袋。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自己遭人殴打。



「今天也是和姐姐大人一起回家。」



「你在对谁说话?」



在一成不变的归途上凑巧遇到姐姐大人,两人一起走。



像是要配合逐渐倾斜的夕阳般,从略低位置处传来声音。



「那边那两位小妹妹。」



一位叔叔在超商的停车场叫住我们。



「是是!」



或许是我的音量很大,叔叔一脸诧异地睁大眼睛。「太大声了!」姐姐大人也立刻责备我,同时拉住我的手。



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要我别理会可疑人物。



但我刚刚已经响应了,却临时不理人也怪怪的吧?我还是走向叔叔。



「喂!」



我哒哒哒地跑过去,慢了一拍,传来姐姐大人的脚步声。



在宽敞的停车场停下脚步,有点强的风吹起头发,缠绕在脖子上。



嗯嗯。



这位叔叔看起来很和善。也许是因为个子高,脸上带有点阴影,虽然我不是很明白。



「我学了点魔术,能看我表演吗?」



「魔术?」



叔叔点头,缓缓招手。我愣愣地抬头看他,他握起拳头。



接着,张开手掌。



「锵~」



「喔喔喔~和我一样的手帕耶。」



一条蓝色手帕出现在叔叔的手中。



「刚好凑一对呢。」



「不不不。」



叔叔摇摇手。



「我花了三个月才学会这招。」



唉,看来我实在没啥慧根——叔叔搔搔脖子,把手帕还给我。



「啊,这是我的手帕?」



「你也该发现吧……」



站在我身边的姐姐大人梳起刘海叹气,接着问:



「请问有事吗?」



姐姐大人把我推向背后,挺身而出。面对凶巴巴的姐姐大人,叔叔露出尴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