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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 三上美雪3(1 / 2)



小时候,乡下祖母在我们中元节跟新年去拜访她时,都会招待我们吃佃煮蝗虫。祖母说那是当地从以前就在吃的食物,而且很有营养。实际上我战战兢兢地吃了一口以后,就发现味道基本上跟佃煮小鱼一样,很好吃。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到祖母去世,都无法接受那道料理。



不是吃不下去,或是觉得难吃。祖母做给我们吃的话,我也会意思意思吃几口。



虽然多少有习惯一些,但我一直到最后,都没办法彻底接纳那道料理。



……这世上一定有些事情是就算理性上了解,也会因为深植内心的价值观而无法接纳。



对幼年时的我来说,无法接受的对象是蝗虫料理。



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叫作三上彻的少年。



「搞什么……怎么每个人都这样……!」



我在医院里快步前行踩出喀喀声响,啃咬拇指指甲。



被谅跟护士们赶出加护病房的我现在头痛得喘不过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我怀著对缓慢自动门感到的烦燥走到医院前的圆环,一搭上停著的计程车就焦躁地迅速说完自家地址,然后不等司机的回应,就直接闭上眼睛。我在他很刻意地叹气,讲到「这位客人,请你系上安全──」的瞬间闭眼系上安全带,插扣也随之发出喀擦声。



男司机在叹完气后,默默发动计程车。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粗鲁地没入睡眠当中。



实际上,这几天我的身体一直处在极限状态。我的脸色一直很差,甚至护士们好几次要我挂点滴。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想离开广树身边。就算我死了变成鬼魂,我也不想离开他身边。



因为,风人……广树的弟弟,就是在我离开医院后过世的。



我先是失去了一个我没能让他拥有健康身躯的孩子,甚至没能见到他死去的瞬间。



既然曾发生过那样的事情,那不管别人怎么想……即使我急迫到堕落成差劲透顶的人,也绝对……不想离开广树身边。



可是……



「(……谅从以前就是这么狡猾……他那双简直像被整个世界拋弃的悲伤眼神……)」



那反而令我更郁闷,更恼火,然后狠狠骂了他一顿……而我被逼得用尽最后的精力跟体力,结果就只能乖乖休息。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不,应该是无意的。)」



虽然这样说也是挺奇怪,不过谅是极为平凡的一个人。是不至于笨,但我从来没觉得他有聪明过。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努力跟意念才会溜进我别扭的心灵。



我闭著眼一阵子以后,开始渐渐瞥见了不知道是梦还是回忆,而且毫无逻辑可言的画面。



纯白的空间之中,父亲跟母亲隔著小时候的我互相谩骂。我双手摀住耳朵,冷冷瞪著白色的地板,以及映照在地板上的自己。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对小孩子来说稍嫌太高的椅子上,用汤匙吃著看起来很难吃的餐点。父亲跟母亲坐在我左右两旁。眼前是长方形的小餐桌。可是我们三个却像是一点也不想看到彼此的脸般,很不自然地并肩坐著,各自吃著不一样的料理。



现在的我,在小时候的我心中思考。



我上一次吃母亲亲手做的料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至少我到现在只要听到「妈妈的味道」这个词,内心就会变得非常苦闷。



但要说注入了爱情的料理,我也有头绪。记得祖母……



一想到这里,场景又出现了少许变化。等注意到的时候,母亲早就不在餐桌前了。



我不经意环望周围,就看到母亲把保鲜盒里的某种东西丢进垃圾桶。



那是父亲那边的祖母送的腌萝卜。那有点咸,老实说到店里买的腌萝卜味道还比较高级,不过我不讨厌。父亲应该也是吧。可母亲说吃那种东西会生病,就丢掉了。



我跟父亲不发一语,只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吃著饭。就算生气、吵架,也只会让自己更不开心。



画面一黑。



回过神来,就发现我在分娩台上。明明没人告诉我,我却知道这是生广树的时候的事情。



医生跟护士们看广树一直不哭,显得很焦急。我也满心不安,但接著换风人也跟著出生了。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看来我的记忆被胡乱接在一起了。



广树跟风人,以及等待他们两个哭出来的我。原本他们两个都是稍微慢了点才很有精神地开始哭。本来是那样。本来是那样的……吧?



我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他们两个到现在还是不肯哭。不安情绪更加扩大。



而我注意到的时候,就看到抱起他们两个的护士们,脸变得一片漆黑──



画面一黑。



黑暗当中,有小小的光点闪烁。我不知为何觉得那是风人,拚了命地想靠近,想伸手碰他,光芒却渐渐远去,变小,闪烁的间隔也愈来愈长。



我哭著想追上那道光,死命地往前奔跑,却完全无法接近光芒。



在我感受到无力感跟绝望的压迫时,光芒终于──



画面一黑。



有光芒照进室内的窗边上,摆著一副相框。



相框里摆著我、前夫、广树跟风人一起拍的家族照。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拿起相框,怀著让我快流下泪水的幸福感看著相片。



──但是,照片霎那间出现了异常变化。



首先是前夫的身体化作泥巴消失,又马上重新组成谅的模样。接下来换风人的身影彷佛被打了马赛克,变得很粗糙。我好奇地把相片拿近一看,发现那已经不是风人,是组成风人样貌的大批小小蝗虫。那些蝗虫发现我以后,便抱著明确的恶意变化成另一个小孩的身形──



「住手!」



「唔哇!」



我在大声吼叫的同时感受到剧烈震动,安全带也勒紧我的腹部。



……看来是计程车停下来了。我连忙看看周遭,想知道是发生什么事,就发现车子已经来到我住的公寓前面。虽说是紧急剎车,不过好像原本就几乎要停下来了。



我放了下心,司机就提心吊胆地慌张转过头来。



「怎……怎么了吗?难……难道你要去的不是这里吗?」



男子有些担忧地看向我。这种状况下他想责备我的怪异行为也是合情合理,但是他似乎是个本性善良的人。



我也不免稍微反省自己的行为,一边整理浏海,一边低头对他说:「对不起。」



「我做了一点恶梦……到这里就可以了。」



「啊,原来如此,这样啊。那就好……」



「真的很抱歉……」



我心想要是发生这种状况的地点不好,很可能会造成严重意外,便深深低头道歉。



司机看我态度不一样,愣得眨了眨眼,然后露出意外和善的笑容。



「不,没关系的。而且其实我从以前就很容易遇到有些奇特的客人。」



「这……这样啊……呃,那,我把车钱拿给你……」



我先付完车钱,再道歉了一次才下车。



看到计程车远去,我吐口气,回头面向公寓。



「(不知道是稍微睡了一下,还是刚才的紧急煞车的关系。感觉心情清爽一点了……)」